梁向軍看到來的不是劉毓敏，滿腦袋問號，不停追問：“我媽呢？”

    梁國棟不擅長撒謊，把手往桌上一拍，梗著脖子說：“老子來不行啊？”

    他態(tài)度一強硬，梁向軍瞬間啞火，還有些委屈，“我也沒說什么呀?！?/br>
    父子之間有些生疏，就這么沉默地吃完這餐飯。

    梁國棟看他吃完，把飯盒收拾了，起身要走。

    梁向軍像是預感到什么，叫住他，說：“爸。我長大了。家里有什么事，可一定要告訴我啊?！?/br>
    梁國棟的手覆在他腦袋上，像小時候那樣，用力揉搓幾下，說：“傻小子，家里能有什么事。你安心讀書就好。你要高考了，學校那也要期末考了，你媽忙著出期末試卷呢?！?/br>
    這話挑不出毛病，梁向軍長哦一聲，瀟灑起身，擺手跟梁國棟說了聲‘拜拜’，就手插褲兜地大跨步走出食堂。

    看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，梁國棟心稍安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高考前一周，梁向軍沒跟家里說，自己乘船回來了。

    幸好港口有士兵要出去辦事，碰見他，連忙叫人想法攔住梁向軍，自己則跑去辦公室報信。

    劉毓敏剛做完第二次手術，還躺在醫(yī)院里休息。

    梁國棟原本是在病房照顧她的，一聽兒子回來了，大驚失色，丟下手邊的東西，慌亂地往外跑。

    攔住梁向軍的士兵不知道要用什么借口拖住他，只跟他說梁國棟找他，讓梁向軍往辦公室這來。

    梁國棟一出醫(yī)院大門，就瞧見兒子往辦公樓那走。

    他的手按在胸口，平復一陣，整理了下鬢角碎發(fā)，扥直襯衣褶皺，慢慢地往辦公室走。

    邊走邊想借口。

    梁向軍坐在辦公室里。

    勤務兵一杯接一杯地給他倒水。

    梁向軍擰著眉，越想越奇怪，“我爸呢？找我到底有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勤務兵一臉尷尬地瞧他，支支吾吾地說：“就……等梁司令來，你問他吧。”

    梁國棟重咳一聲，腋下不知從哪搞來個文件夾夾著，一副開完會回來的樣子。

    其實梁向軍過來的時候，看見他從醫(yī)院出來了，開門見山地問：“爸，你剛才去醫(yī)院干嘛？”

    第120章 .1993盜獵者2

    梁國棟少見地紅了臉,邊擺弄桌上的文件，邊裝作漫不經(jīng)心地說：“腰扭了，去理療科做推拿。”

    這是他的老毛病了，劉毓敏在家沒少給他做推拿。

    梁向軍沒懷疑,走過去,手搭在他腰間,順著往下一滑,卡在尾骨上一點的位置輕輕揉捏，“爸,你總是這樣不注意。年紀大了，做什么事都要慢一點，不要著急?！?/br>
    梁國棟聽不得‘老’這個字,登時挺起胸膛，身子扭動，抖掉他的手，“老子身子骨好著呢?！?/br>
    誰知，這一動，腰間傳來咔嗒一聲。

    這回是真的扭到了。

    梁國棟五官扭曲，痛苦地‘哎喲’一聲,扶著桌子慢慢坐到椅子上。

    梁向軍攙著他，“你看。我說什么來著?！?/br>
    待他坐下，他又問：“媽呢？”

    梁國棟撇嘴,忽略這個問題,繼續(xù)追問：“都要考試了,到底回來干嘛的？”

    梁向軍有些委屈，“學校放了一周的溫書假。”

    西珊島沒高中，島上學生成績不好,別說溫書假，就連寒暑假都特別短。老師恨不能天天把學生捆在教室，按著他們的腦袋讀書。

    一聽這假還有一周，梁國棟的面色更黑，“你們學校不讓住了？非得跑回來？那還能讀得進去了嗎？”

    梁向軍坐到旁邊的軟沙發(fā)，兩腿張開，仰著頭，以一個很舒服的姿勢陷在里面，“復習得差不多了。反正就剩一周了，還能提高多少?！?/br>
    梁向軍初到初中時，成績不好，在班級墊底。

    經(jīng)過六年的努力，已經(jīng)是年段前五十了。

    之前的省質(zhì)檢排名也在靠前的位置，要上他想去的幾所軍校不成問題，所以他在說這話時，特別有底氣，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。

    梁國棟自知遮掩不過去了，隨便編了個借口：“你媽去筇洲的小學交流學習了。不在島上?！?/br>
    梁向軍發(fā)出一聲頗為遺憾的‘啊？’

    面頰癟下去，小聲嘟噥：“怎么這樣??？我剛回來，她就走了？早知道我就不回來了?！?/br>
    梁國棟走過去，提起他的書包，“走吧。先回家。爸給你弄點好吃的?！?/br>
    聽到梁國棟要下廚，梁向軍撇嘴，“你這腰和廚藝，還是算了吧?！?/br>
    梁國棟聽言，揚手要錘他，手剛抬起，腰間又‘咔嗒’一聲，他擰著眉，慢慢收回手。

    梁向軍心大，加上對梁國棟的信任，他對他的話堅信不疑，自己接過書包背上，攙著梁國棟往家走。

    —

    梁國棟的腰扭傷了，做不了飯。

    晚餐是梁向軍做的，舒安經(jīng)過他家，看他在院子里摘菜，干脆把兩人都叫到家里來吃飯。

    下周就是高考，筇洲大學的備用教室被征用，作為社會考生的考試場所。

    有些教室是第一次投入使用，設備老舊，筇洲大學趁著這一周調(diào)試鈴聲和修補課桌椅，舒夢欣所在的預科班教室被征用，難得地放了一周假。只不過，她這假期回頭還得補。

    她卷著袖子在廚房幫忙洗碗，邊洗邊抱怨：“接下去要連著上三周，然后就是期末考，還不如不放這一周了?！?/br>
    廚房小，轉(zhuǎn)不開身子，舒安推她出去，“這不用你，出去玩吧?！?/br>
    這半年，梁向軍一直在悶頭復習，沒怎么回來。

    他朝舒夢欣勾勾手，小聲說：“咱倆去海邊走走??？”

    “行吧?！笔鎵粜酪灿X著無聊，把手里的東西放下，換鞋跟他出去。

    去年，舒安又帶舒夢欣去筇洲市一院看了一次門診，醫(yī)生還是說她的發(fā)育沒什么問題。

    但不管怎么補營養(yǎng)，舒夢欣就是不長高，也沒長胖。

    一米五的個子站在一米八的梁向軍身邊，都得仰著頭同他說話。

    逛了一會，舒夢欣脖子發(fā)酸，用手扶住后頸，“你吃了什么，怎么長這么快?！?/br>
    梁向軍嘴角勾起一抹笑，拉著她坐到路邊的長凳上，“這樣就不需要抬頭跟我說話了?！?/br>
    出來前，舒安特地叮囑過不能把盜獵者和劉毓敏住院的事告訴梁向軍。

    舒夢欣小心躲避著這些話題，主動問：“向軍哥哥，你要報哪里?。咳ラ_飛機嗎？”

    小時候的夢想，被如此不經(jīng)意地提起，梁向軍的眼眸頓時暗了。

    飛行員除了成績要求外，還有體能測試，全是考前單招。

    梁向軍去考過，筆試過了，體能也過了，但卡在了體檢上。

    舒夢欣剛到島上時，因為寄人籬下，對于家務活很積極，生怕成為家里的‘閑人’。

    她年紀小，個子不高，又沒什么力氣。

    舒安只是偶爾讓她幫著洗菜擇菜。

    有次舒安在外面忙，舒夢欣自己爬到椅子上，伸手去拿桌上的熱水壺想倒水。

    水壺是新灌的，有些重。

    她咬著牙提起，手沒力挺不了多久，熱水隨著抖動撒出來。

    梁向軍正好在旁邊，趕忙伸手去幫忙。

    他一手提起熱水壺，一手護在舒夢欣的手上，替她挨了熱水。

    從此，他右手手背到手腕的位置就留下一個硬幣大小的疤痕。

    幾年過去，那個疤痕結(jié)痂、淡化，變成一個淺坑，若是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。

    就是這樣一個小疤痕直接斷送了他的飛行員夢。

    拿到體檢報告的那刻，他只覺得天旋地轉(zhuǎn)，在醫(yī)院坐了很久，才乘車回學校。

    這件事，他誰都沒說，對外只說是面試沒過。

    舒夢欣見他許久不回答，猜到了結(jié)果，怯怯安慰道：“沒事的。你現(xiàn)在成績那么好，去哪都行。說不定以后還有機會呢？”

    梁向軍笑笑：“不會了。這輩子都沒機會了?！?/br>
    他起身，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，“我準備報艦艇學院了?！?/br>
    舒夢欣指著碼頭方向，“去開軍艦嗎？”

    梁向軍點頭，重重地應了‘嗯’，“跟爸爸一樣。”

    舒夢欣欣喜的鼓掌：“好厲害?！?/br>
    隨后，她想起自己的專業(yè)，“我也好想為國|家做點什么哦?！?/br>
    梁向軍半開玩笑地說：“軍醫(yī)大有在招研究生。你可以以后考這個啊?！?/br>
    舒夢欣雖然讀大學了，但她的年紀擺在那。

    面對這樣一張稚氣十足的臉，梁向軍總覺得大學對她還是個很遙遠的話題，直到她點頭應了好，甚至伸手要跟他拉鉤，說以后去部隊找他。梁向軍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，他沒伸手，轉(zhuǎn)而攥拳放到嘴邊，輕咳一聲，說：“你還小，未來變數(shù)很大，別想那么多?！?/br>
    **

    一周后。

    梁向軍回筇洲去參加高考。

    梁國棟也重新投入抓盜獵者的工作中。

    他把精力全放在這上面，幾個文件都壓著沒處理，文書拿著東西來催：“梁司令，這文件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