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安抬頭睨他一眼。

    陳竹青咽了口唾沫，不敢再說話了。

    舒安把卷子折疊好，又拿簽字筆在成績單上簽名，“其實你不用這么害怕。你每天寫作業(yè)寫到很晚，有很努力在學習，mama都看到了。只是每個小朋友都有自己擅長的，你看你的英語和語文就考得很好。咱們一次考不好，就努力訂正，努力下次考好。mama不會因為你成績不好責怪你。你以后不可以撒謊了，知道嗎？”

    陳嘉言點頭。

    或許是剛才陳嘉言的描述有點生疏，舒安抿唇想了一會，說：“這次就不讓你寫保證書和檢討書了?！?/br>
    “耶！謝……”陳嘉言的話沒說完，燃起的興奮勁就被舒安的冰冷的話澆沒。

    她說：“一會讓爸爸帶你去筇洲書店買一些數(shù)學練習冊，你這個暑假多練練了，開學就能趕上進度?！?/br>
    陳嘉言低聲應‘好’。

    舒懿行則捂著嘴在旁邊偷笑。

    陳竹青看他成績好，趁機問：“現(xiàn)在學習對你來說很輕松，你要不要報個興趣班？”

    “興趣班？”舒懿行歪頭，想了好一陣，沒覺得有什么吸引自己的。

    正打算拒絕，瞥見家中展示架上的一排建筑模型，于是抬手指著那些東西說：“爸，我想學這個。你教我！”

    陳竹青偏頭看了一眼，“這就是軟陶做的。你要是喜歡，暑假帶著作業(yè)來我辦公室吧，我那很多。向叔叔在這塊比我強，我讓他教你。”

    暑假，兩個小孩都有了去處和任務，舒安長舒一口氣。

    這時，舒夢欣也推門進來，“姑姑、姑父！”

    她有半年沒回來了，陳竹青一時有些激動，習慣性地伸手要去抱，手一抬便自覺不好地收回。

    舒夢欣是大姑娘了，他不能這么做了。

    陳竹青笑著接過她的行李袋，“你坐?！?/br>
    舒夢欣把舒平在筇洲開店的事說了。

    舒安兩手一合，舉到面前，朝窗外的大海默念一陣。

    舒mama不喜歡寺廟的骨灰龕，說那個小盒子太壓抑。臨終前，她在病床上跟舒安說，等她離開以后，要把她的骨灰灑進海里。若是以后想她了，就對著海水說說話，她會聽到的。

    舒安在心里默念，“爸、媽，哥哥和我現(xiàn)在都過得很好，你們放心吧?！?/br>
    —

    晚上吃過飯，舒安讓陳竹青去給陳嘉言輔導功課，她則拿著臟碗筷轉身進廚房。

    舒夢欣卷起袖子走進來幫忙。

    前兩年，舒安還在擔心舒夢欣長不高怎么辦。

    可這兩年，舒夢欣開始竄高，現(xiàn)在比她還高出半個腦袋。

    舒安感嘆，“夢欣是大孩子了呀。”

    舒夢欣笑笑，跟她說起在醫(yī)院的見習。

    見習生不能上手、不能問診，就是拿著小本子坐在帶教醫(yī)生旁邊幫著寫病歷的。

    一晃好多年過去，舒安也從見習生變成了帶教醫(yī)生。

    舒夢欣在抱怨，其他的帶教醫(yī)生在診斷后，還會讓學生摸一下患者的脈搏，她跟的帶教醫(yī)生就完全不讓她上手，一點機會都不給。

    舒安安慰道：“每個醫(yī)生的習慣不同。你可以在休息的時候，多問問老師各種病癥要怎么處理，這也是一種學習方法。老師看到你努力好學，之后一定愿意給你機會。”

    舒夢欣重重地點頭。

    舒夢欣有想問的話，有意無意地將話題往器官配型移植上引。

    這主要是西醫(yī)的專業(yè)領域，而舒夢欣學的是中醫(yī)，且還在打基礎的階段，怎么會講到這么深的內(nèi)容。

    舒安頓了一瞬，問：“你們講課這么快的嗎？都講到這里了？”

    舒夢欣擺手，“沒有，沒有。只是在圖書館看到一本講這個書，我們學校前一陣也有血站的人來宣傳，我身邊有同學填資料加入‘骨髓捐獻庫’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

    “姑姑，你說這個抽骨髓，器官配型移植是不是很損傷身體？”

    “肯定的呀。多少會有點影響的吧。也因為配型難，全是親屬之間在做?！笔姘部词鎵粜肋€是一知半解的，給她舉例，“你看你姑父身體算不錯的吧？上次血站來這宣傳，他也去捐血了。上午去的，下午就請假回來，在家躺了一下午才緩過勁來。”

    不過，很多事舒安也不敢咬死，模糊地說：“捐血應該算損傷最小的吧。我們上學的時候，老師有說適當獻血是有益的。獻血可以刺激骨髓的造血系統(tǒng)，使造血系統(tǒng)處于活躍狀態(tài)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過也要看每個人的健康狀況?！笔姘卜畔率掷锏耐肟?，轉過身，語氣和神情一同變得嚴肅，“夢欣，你要去獻血可以。但那個什么加入‘骨髓庫’還是不要了?！?/br>
    舒夢欣迷惑，“是損害太大嗎？”

    舒安撇嘴，“一方面是。一方面是你錄入資料和血型了，就有配對成功的可能。你要是不是很堅定地想獻，對方打電話來了，你再猶豫，再拒絕，就有點尷尬。等于讓人家白希望一場?！?/br>
    她擦干手上的水漬，“當然，這是你的個人選擇。無論你是愿意當那個無私奉獻的人，還是當那個曾經(jīng)勇敢過的人，姑姑也支持你。畢竟能有填寫資料的勇氣，已經(jīng)很不容易了?！?/br>
    從舒安這得到這樣的回答，舒夢欣嘴角勾起，也暗自做了個決定。

    洗完碗。

    她放下袖子，走進房間。

    就像舒安說的，讓人白盼望一場也是一種殘忍。

    爸爸正在為讓她的生活變得更好努力，她也要考慮爸爸的意見。

    舒夢欣決定不再糾結這件事，若是mama真的找過來，舒平同意她去捐，她就去，如果舒平不同意，她就不去。

    —

    舒安洗漱完，換了睡衣走進房里。

    陳竹青正拿著課本給陳嘉言出練習題。

    她站在桌邊看，“現(xiàn)在小朋友的作業(yè)好復雜，我怎么記得以前一年級數(shù)學沒學什么，就認數(shù)字來著?！?/br>
    陳竹青拉開抽屜，從里面拿出一份中考卷，“現(xiàn)在考試難度大，當然要從小打好基礎，能多學一點是一點?！彼氖謮涸谑姘惭希阉材峭?，“我這還得一會，你先去睡吧。嘉言不會的太多了，我得想想辦法讓她理解這些東西，要不然下學期還會不及格?！?/br>
    舒安坐到梳妝鏡前擦臉，跟他提起下周末去筇洲喝舒平開業(yè)酒的事。

    陳竹青從鐵盒子里拿出存折。

    這存折是舒平給的那個，說是還陳竹青養(yǎng)育舒夢欣的費用。

    里面的錢，陳竹青一分沒動。

    他說：“都是一家人，提不上還不還的。舒平哥好面子，你還回去，他肯定不要。這樣吧，你這周末先去筇洲銀行取兩千出來，就說是給他的開業(yè)禮。之后，他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，就從這個本子上取錢。都用完了，再用我們的錢給?！?/br>
    他總是能先她一步，把事情想得很周到。

    舒安起身，在他側臉親了一下，“好。你怎么說，我怎么做。我全聽你的。”

    陳竹青往床上噘嘴，“那去床上躺著，不許睡，等我一起。”

    舒安錘他一下，經(jīng)過他身邊時，丟下句，“我可困了。你要是不快點來，我肯定睡著了?！?/br>
    話都說到這了，陳竹青哪有心思看書，把燈一關，利落地鉆進被里，從身后抱過來。

    “現(xiàn)在就給你?！?/br>
    **

    周末。

    陳竹青和舒安帶著孩子到筇洲，他們先去舒平租的店面看了一圈。

    店面不大，但作為電器修理鋪還是夠的。

    舒平已經(jīng)開業(yè)一周，店內(nèi)擺滿各種送來的電器，上面還貼了標簽，寫明什么時候修好、送修人姓名和電話。

    舒安看他的電器維修鋪生意不錯，打心眼里高興。

    這有點不好找，天氣又熱，幾人走得滿頭大汗。

    舒平去前面小賣部給他們買了冰汽水。

    小朋友年紀小，舒平知道舒安的要求，給他們買的常溫果汁。

    陳嘉言癟嘴，“舅舅不疼我了?！?/br>
    舒平的手按在她腦袋上揉了揉，“怎么會呢。舅舅知道你喜歡吃糖醋排骨，今天定的餐廳做的糖醋排骨可好吃了，特意給你定的呢。”

    一聽有得吃，陳嘉言立刻笑開。

    舒安在旁邊嘆氣，“她呀，就對吃的感興趣?！?/br>
    舒平也笑，“那以后可以去當廚師阿。現(xiàn)在廚師也掙得不錯。”他邊說，邊用手指四合院里的一戶人家，“那戶人家夫妻倆都在大酒樓工作，工資可高了?！?/br>
    十幾年過去，跟舒安還有聯(lián)系的同學大多是上過大學的。

    所以，在她的固有印象里，會讀書的人選擇會多一些，也會走得輕松一些。

    不過，這些都是哥哥沒有的。

    她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，默默地應了聲‘嗯’。

    看過店面，舒平帶他們?nèi)ザǖ木频瓿燥垺?/br>
    舒安以為就是在路邊大排檔這樣的地方吃，沒想到舒平把酒席訂到了酒店包間。

    今天來的只有三個大人。

    在這樣的地方吃飯很不劃算。

    舒安揪住他的衣袖，“哥，隨便吃一點就好了。你掙得好，我們?yōu)槟愀吲d，不用特意破費。這很貴吧？”她的聲音漸小，轉而盯住不遠處的一家餐館，“我看那家也挺不錯的?！?/br>
    舒平撇嘴，沒等他說話，陳竹青的手搭在舒安肩上，往下壓了壓。

    他說：“今天是舒平哥請吃飯。你就別cao心那么多了。”

    舒懿行不是貪吃的人，但看到裝潢這么好的酒店，忍不住心動，幫著搭腔，“舅舅現(xiàn)在開店了，有錢了，可以請我們吃好吃的?！?/br>
    舒平喜歡聽這話，樂得嘴角都裂到太陽xue了。

    他用力拍拍公文包，“對！舅舅現(xiàn)在有錢了！”他從包里掏出兩板進口巧克力，“這是舅舅送給你們的，剛才光顧著聊天，忘記給你們了。以后想吃什么，舅舅給你們買。”

    舒安邊搖頭，邊笑，“你啊，就知道用小恩小惠寵他們?！?/br>
    舒平抬手往前比出個‘請’，“進去說吧?！?/br>
    舒安走進去后，舒平的手搭在陳竹青肩上，邊往里推邊說：“妹夫，走吧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