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清川猛然松開扶著顏芷胳膊的手，站起身，走到蕭燁身邊。

    “殿下，她、她……”他眼神示意了一下顏芷的方向，面部表情有些詭異，想暗示蕭燁什么。

    蕭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，不由眉心微動。

    只見顏芷跌坐在地上，兩只手撐著地面，脖頸低垂。她似乎是感覺到皇太孫望過來的視線，頭愈發(fā)低了。她非常窘迫，沒想到會在這里被皇太孫身邊的親信認(rèn)出，那皇太孫……定然也看出來了吧。

    顏芷緊張地指尖屈起，在粗糙的地面上劃過，發(fā)出難聽的剮蹭聲。

    蕭燁微頓，抬步向顏芷走了過去。

    顏芷眼睫輕顫，看到視線里出現(xiàn)一雙長靴，和一只伸過來的手。

    眾目睽睽之下，這是要扶她起身的意思。

    顏芷知道，皇太孫定然是認(rèn)出自己了。

    第12章 .  前程   那是皇后的居所

    “夫人！”書圓終于得到消息，快步朝顏芷跑了過來。

    她直接無視了周遭的侍衛(wèi)，似乎也沒看見顏芷身前的那兩個人，蹲下身，撐住顏芷的胳膊，用力扶她起來。

    而顏芷視線中的那只手，也終于縮了回去。

    祝清川小聲：“殿下？”

    蕭燁直起身，克制地看了眼始終低頭、不肯看他的美人，沉聲道：“走吧?！?/br>
    祝清川只得嘖一聲，抬步跟上。

    走了一段路，他又回頭看看主仆二人，問：“殿下是不是早就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所以才放棄的？

    蕭燁平靜道：“你想多了，我沒關(guān)注過此事?！?/br>
    祝清川：“……”真的嗎？

    他狐疑地看了看皇太孫，又見皇太孫臉上的神色確實是非常淡然，只能將信將疑地把話憋回肚子里。

    -

    乾元殿內(nèi)，顏芷躺在榻上，由太醫(yī)給她正骨。

    她握著書圓的手，疼得眼淚汪汪的。

    皇帝已經(jīng)聽說了前殿發(fā)生的事，坐在榻邊，陰沉著臉，而殷王牽著小世子的手站在屏風(fēng)后，恭敬地前傾著身體，一副認(rèn)錯賠罪的樣子。

    太醫(yī)手上用力，握著顏芷的腳踝，猛然掰了一下，顏芷忍不住驚叫一聲，等緩和過來的時候，意外地發(fā)現(xiàn)腳已經(jīng)不怎么疼了。

    太醫(yī)把一小瓶藥膏遞給書圓：“每日早晚兩次，為夫人涂藥，養(yǎng)幾日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書圓連連點頭接過。

    顏芷這才分出心神，轉(zhuǎn)頭看向生氣的皇帝，小聲說：“陛下，臣妾沒事，就別怪小世子了。”

    皇帝道：“忒得頑皮，也該好好管教?！?/br>
    殷王彎著腰，迭聲應(yīng)是：“父皇息怒，榮國夫人贖罪，兒臣回去定好好教訓(xùn)這小子，再不讓他如此淘氣?！?/br>
    皇帝皺著眉頭：“行了，你好好建玄天臺，別出紕漏，就當(dāng)是給朕和榮國夫人賠罪了。”

    殷王自然又是應(yīng)下，他遲疑片刻，問：“那先前說好的預(yù)算……”

    皇帝道：“該多少是多少，修建玄天臺乃是大事，朕可等不及。至于太孫那里嫌銀子不夠，讓他自己想辦法去?！?/br>
    殷王面上浮現(xiàn)出一絲得意的神色。

    今日皇太孫來求見皇帝，實在是來要錢的，說什么京城禁衛(wèi)軍要置辦一批新的軍備，但戶部拿不出那么多錢?；侍珜O就想從玄天臺這邊的預(yù)算摳出來一些，補到兵部去。

    那兵部又不歸他殷王管，殷王怎么可能樂意？再者，皇帝如此重視玄天臺的修建，這般好的差事，他可不想被皇太孫破壞。

    幸好皇帝心意堅定，皇太孫又碰了一鼻子灰走了。

    從乾元殿出來的時候，殷王簡直神清氣爽，他看見迎面走過來的九千歲李玉韜，笑著打了聲招呼：“李公公?！?/br>
    李玉韜笑瞇瞇的，手里拂塵一甩，做了個揖：“王爺這是要出宮回府去？”

    殷王道一句“正是”，拍了拍小世子的后背，示意他去找奶娘，然后走近了李玉韜，頗為神秘地看了眼左右。

    李玉韜會意，兩人轉(zhuǎn)了個身，一起往外慢悠悠地走著。

    殷王低聲問：“敢問公公，那榮國夫人……陛下究竟是個什么態(tài)度？”

    李玉韜聞言，側(cè)目瞥他一眼，雙眸微瞇：“王爺何出此問？”

    殷王道：“這玄天臺自半年前就開始籌備，陛下如此重視，說是為榮國夫人所建，本王心中也是好奇啊?！?/br>
    原本，以榮國夫人的出身，眾人只以為皇帝是看中了她的美貌，不過是個尋常的受寵美人罷了。只是殷王沒想到這耗資巨大的玄天臺竟然是為榮國夫人所建，之前在書房時，皇帝還讓自己的兒子喊她皇奶奶……

    別說榮國夫人現(xiàn)在還沒有后妃的名分，就算是有，也不是誰都配被一個親王世子叫皇祖母的。

    這種種不同尋常之處，讓殷王實在沒有辦法不多想。

    李玉韜意味深長地笑了笑：“看來王爺是聰明人，這榮國夫人啊，以后前程遠(yuǎn)大著呢。奴婢好心提醒王爺一句，可千萬不能輕視她?！?/br>
    殷王心頭微驚：“公公的意思是……”

    李玉韜輕甩了一下拂塵，半白的眉毛微挑，視線望向身后，與乾元殿同樣地處中軸線的坤德殿——

    那是皇后的居所，至今已空置二十年了。

    殷王整個人都愣住，待反應(yīng)過來，他額上都不禁出了一層冷汗，連忙拱手，向李玉韜道謝。

    “多謝公公提點?！?/br>
    -

    顏芷是坐著步輦回到瑤華宮的。

    她傷了腳，估計有好些天都不能跳舞了，這讓她不禁有些氣餒。尤其是皇帝也看出這一點，又給了她一本詩集讓她繼續(xù)努力抄書的時候，她就更難受了。

    她素來活潑好動，不是能坐得住的性子，在書房待得久了，就想找點好玩的事做。

    可她又不能出門，思來想去，顏芷吩咐書圓去尚服局看看趙司寶是否有空，要是她也閑著的話，就把她請到瑤華宮說話。

    書圓應(yīng)了。

    可她還沒走到尚服局，就看見了宦官王盛迎面走來。

    書圓認(rèn)出他是那個捉弄自家夫人的太監(jiān)身邊的人，不免站住多看他兩眼。

    偏巧王盛就是要往瑤華宮送東西的，他看到書圓，笑瞇瞇地迎了上來。

    “咱家聽聞榮國夫人受傷了，”王盛說，“特意給夫人備了些薄禮，還請姑娘回去帶給榮國夫人?！?/br>
    書圓望望王盛遞上來的木盒，狐疑道：“是不是你那個……嗯……你干爹？送來的？”

    宦官里面認(rèn)干爹干兒子的事數(shù)不勝數(shù)，如果這個人不是那個太監(jiān)的干兒子，沒道理這么狗腿，還替他跑前跑后的。

    王盛臉上笑成了褶子，也不否認(rèn)：“姑娘聰慧，那就有勞姑娘了。”

    第13章 .  解悶   就不會安什么好心

    書圓捧著王盛給她的木匣子，一路走到尚服局，說是求見趙司寶。

    趙蘇葉今日輪休，正是閑著，有小宮女領(lǐng)著書圓去了趙蘇葉居住的屋子，見門關(guān)著，上前叩了叩門。

    “趙司寶，”小宮女揚聲喊道，“瑤華宮來人了?！?/br>
    屋里趙蘇葉飛快地應(yīng)了一聲，隨即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。不多時，房門開了，書圓抬頭看過去，卻不想走出來的不是趙司寶，而是宦官錢遠(yuǎn)。

    書圓一愣，連忙屈膝行禮：“錢公公……”

    錢遠(yuǎn)往外走了兩步。

    其實他腰間的衣物有些凌亂，約莫是剛剛聽到人聲，收拾得比較匆忙，但光天白日的，他和趙司寶共處一室，任誰都能猜出來他們在房中做什么。

    錢遠(yuǎn)掃了一眼書圓手里的盒子：“拿的什么東西？”

    書圓恭聲道：“是給榮國夫人的東西。奴婢奉命來請趙司寶去瑤華宮，一會兒要帶回去呈給夫人的?！?/br>
    書圓說的含糊，也沒說盒子是從哪兒來的。錢遠(yuǎn)盯著她看了半晌，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趙蘇葉正好從室內(nèi)出來了，書圓飛快地看她一眼，發(fā)現(xiàn)她雖然穿好了衣服，但發(fā)髻有些松散，唇上的口脂也被蹭掉了一些。書圓連忙低下頭。

    錢遠(yuǎn)倒是沒興趣再待下去聽她二人說話，抬步走了。

    趙蘇葉看向書圓，笑問：“可是榮國夫人要找我？”

    書圓點頭道：“夫人想問問您是否得空，若是有時間的話，倒是可以去瑤華宮賞花喝茶，陪陪夫人。”

    趙蘇葉沒有猶豫地說：“我今日輪休，有的是時間。你且等著，我稍微收拾一下就過去?！?/br>
    書圓乖巧應(yīng)了。

    -

    如今已是快入秋的天氣，日頭并不熱烈。顏芷讓人把她的貴妃榻搬到后頭的長亭中，自己又由宮人扶著，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。

    書圓領(lǐng)著趙蘇葉來瑤華宮的時候，她都快睡著了。

    還是聽見趙蘇葉那有些爽朗的笑聲的時候，顏芷才猛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。

    趙蘇葉朗聲笑道：“看來我來得不巧，擾了榮國夫人休息?！?/br>
    顏芷用手臂撐在榻上，身體往后挪了挪，稍坐起來一些。

    她抬目，瞪向走來的趙蘇葉：“還不是一直在等你，磨磨蹭蹭的，這么久才過來?！?/br>
    雖然語氣聽起來是兇巴巴的責(zé)怪，但趙蘇葉深知她性子，何況兩人從前在來望京的路上就經(jīng)常這般互懟，不過是開玩笑罷了。

    趙蘇葉躬身一禮，笑道：“那就請夫人贖罪了？”

    顏芷輕哼一聲，朝趙蘇葉指了指身邊早就準(zhǔn)備好的凳子：“快坐吧?！?/br>
    趙蘇葉應(yīng)下，便有宮人張羅著為二人沏新茶去了。書圓知道她們慣常喜歡獨處，便也很有眼色地帶著其余宮人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