錢遠扯動了一下面皮，目光向下，落在手里的那只鐲子上。

    顏芷也盯著它。說起來，這只金玉手鐲，還被她送給江霽過，只是后來又被他還回來了。

    錢遠笑開了，他伸手接過：“夫人的吩咐，奴婢自然會辦好?！?/br>
    顏芷順利地把趙蘇葉帶走了。

    但走在路上，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。錢遠會這么輕易讓她達成目的？

    “書圓……”顏芷回頭，就想叫書圓問話，卻沒見到人，“書圓呢？”

    -

    書圓在尚服局滯留了一會兒。

    錢遠背過手，遠望著榮國夫人離去的方向，問：“她下午去求見陛下，怎么沒提前告訴我？”

    書圓緊張道：“夫人也是臨時起意，奴婢沒來得及……”

    錢遠“唔”一聲：“她與趙司寶關(guān)系還不錯?！?/br>
    書圓低著頭說：“的確經(jīng)常見面?！?/br>
    錢遠皮笑rou不笑地道：“養(yǎng)得雛鳥兒長大了，想自己飛了。”

    書圓頭更低了。

    默了會兒，錢遠問：“東宮那邊呢？”

    “夫人似乎……似乎與太孫殿下并無深入交集?！?/br>
    她幾次三番的試探、推動，都沒有奏效。

    錢遠嗯一聲：“那就再加把火吧?！?/br>
    不聽話的小東西，得敲打一頓、折了她的翅膀、讓她懼怕才行。

    -

    書圓抱著一堆東西追上榮國夫人的步輦，顏芷回頭看她：“做什么去了？”

    書圓道：“奴婢收拾了一些趙司寶貼身的衣物，想著帶回瑤華宮?！?/br>
    顏芷有些意外地掃了一眼她懷中的衣物，頷首道：“你想得還挺周到?！?/br>
    書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轉(zhuǎn)眸間瞥見步輦上趙司寶蒼白的面色，連忙道：“夫人，得趕緊去請個太醫(yī)過來?！?/br>
    顏芷神色凝重地點點頭：“已經(jīng)派人去叫了。我看趙jiejie病情加重，實在不是很好……”

    顏芷想著，不禁握緊了拳頭。如果她今晚沒有趕去尚服局的話，說不定明日見到的，就是趙蘇葉的尸身了。

    錢遠本不至于把她折磨至死，但顏芷今日得罪他，他想用趙蘇葉給她一個下馬威。

    思及此，顏芷心中微慌，她吩咐內(nèi)官們加快步子，快些趕回瑤華宮。

    第27章 .  皇后   蕭燁眼眸微垂，望向她驚惶的神色……

    顏芷守在趙蘇葉榻邊，守了一夜，直到天光微亮，趙蘇葉才悠悠轉(zhuǎn)醒。

    她能好轉(zhuǎn)，保住性命，顏芷不禁大松了口氣。

    她握著趙蘇葉的手，自責道：“對不起，趙jiejie，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……”

    趙蘇葉彎了彎蒼白的唇角：“沒事，他已逐漸膩煩了我，過往那些與他有關(guān)系的宮女，被他棄了之后的下場我都知道。我還要感謝你把我?guī)憩幦A宮?！?/br>
    顏芷眼圈一紅。

    “倒是你，”趙蘇葉動了動指尖，目光落在顏芷面上，“你得罪了他，日后可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顏芷搖搖頭說：“趙jiejie先別擔心我了，陛下如今還算喜歡我，我不會有事的?！?/br>
    趙蘇葉面色有些復(fù)雜，她輕嘆道：“可陛下能護你一時，又怎能……”

    又怎能一直護著她？

    何況陛下年邁，身在病中，不知什么時候就駕鶴西去了。到時候顏芷失了寵愛，可不知道要淪落成什么樣子呢。

    “趙jiejie既然醒了，我就有些放心了。這些天你先在我這里養(yǎng)病，別的什么都不要想，有什么需要的，只管告訴我?！鳖佨萍毿亩谝环?，又起身道，“我還要去找裴仙姑，就先走了?！?/br>
    趙蘇葉疑惑道：“裴仙姑？”

    書圓解釋道：“是陛下派來的一位女道士，要教習(xí)夫人詩書禮儀的?！?/br>
    趙蘇葉哦一聲，點點頭：“那你快去吧，只是你在我這兒守了一夜，怕是精神不太好?！?/br>
    顏芷自然也知道自己狀態(tài)不行，可她昨日下午就已經(jīng)歇息半天了，今天如何再敢繼續(xù)找借口告假？于是她走到側(cè)殿，匆匆用了幾口早膳，收拾一番，便往書房去了。

    她強撐著聽了半日的課，裴仙姑一開始面色還好好的，到了快中午時，嘴角已經(jīng)耷拉了下來。不過她沒有說什么責備的話，只道：“夫人午后多歇息一會兒，到申初再來吧?！?/br>
    顏芷感激又不好意思地看了裴仙姑一眼，連忙應(yīng)是。

    過了兩日，皇帝傳召顏芷去乾元殿。

    “聽說你前幾日從尚服局要的那個女官，重病都快死了，”皇帝半闔著眼睛，眉頭輕皺著道，“怎不把她送出宮去？”

    按照宮里的規(guī)矩，那些病重的太監(jiān)宮女，得臉的還有主子幫著救一救，至于旁的，多是草席一卷，丟出宮等死。

    顏芷心里一驚，知道是錢遠想辦法在皇帝面前說了什么，忙道：“回陛下，趙司寶只是有些風寒，算不得嚴重，這兩日已經(jīng)漸漸好了?！?/br>
    皇帝面色不太好看：“一個女官而已，這般重視做什么？朕聽李玉韜說，她與你都是從揚州來的，所以才關(guān)系好些。”

    顏芷應(yīng)道：“是，臣妾在來望京城的路上就與趙司寶相識，能與她說上幾句話?！?/br>
    她摸不準皇帝的態(tài)度，頓了頓又補充：“不過臣妾也是看她在尚服局時設(shè)計的花樣好看，覺得她辦事伶俐，才想把她要到瑤華宮的。”

    皇帝默然不語，只因傷重而呼吸有些粗重，在這寂靜的寢殿中格外明顯。

    顏芷低著頭等了半晌，聽見皇帝道：“案幾上有朕擬好的詔書，你去拿過來。”

    顏芷一怔，下意識想起不久前她在這寢殿，也曾被皇帝這樣交代過。

    她聽話地站起身，這次果然看見案幾上靜靜地放置著一道明黃卷軸，整齊地卷好了，外面用帶子系緊。

    顏芷拿起卷軸，走到皇帝榻邊，有些迷茫地看著皇帝：“陛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打開看看?！?/br>
    顏芷依言照做，隨著卷軸的緩緩打開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祥云瑞鶴的圖案，繡工精美，富麗堂皇，在這金黃色的綢布上面，寫著規(guī)規(guī)整整的字——

    這竟是立后詔書！

    顏芷面色僵住，她看著那些黑字，驚得好久都回不過神。

    良久，她才動了動唇：“陛、陛下……”

    皇帝問：“喜歡么？”

    顏芷腦子里一團亂麻。

    這不合理呀！雖說早就猜到皇帝要立后，但她怎么也沒想到這人選會是她?。〔还苁钦摷沂?，還是論資歷，都輪不上她！顏芷想想后宮中那些妃嬪，基本上都比她年齡大，皇帝竟跳過那么多家境好資歷佳的后妃，來立她為皇后，顏芷都能想到那荒唐、凌亂的場面了。

    顏芷并不明白：“臣妾……臣妾有些驚訝?！?/br>
    皇帝微微含笑，到這會兒了，也與她透露一些實話：“屆時立后大典會在玄天臺進行，在此之前，你跟著裴仙姑好好學(xué)習(xí)，有些該是皇后要注意的禮儀，千萬不能搞砸?！?/br>
    顏芷心神不寧地點頭：“是?！?/br>
    “時間定在臘月，你仔細準備，這段時間，就不要去見一些亂七八糟的人了。”

    顏芷意識到皇帝應(yīng)該不喜歡她和趙司寶走得太近，恭聲應(yīng)道：“是?！?/br>
    皇帝頓了頓，說：“還包括皇太孫?！?/br>
    顏芷一愣，詫異地看向皇帝。

    皇帝卻沒跟她解釋。他只是想起來之前皇太孫與自己爭吵，一定要阻止自己立后的事。他不希望顏芷亂跑，碰見什么人，被有心之人算計，從而破壞他的立后大計。

    顏芷也想起了那件事。不過她自入宮以來，跟皇太孫連話都沒說上過一句，甚至到現(xiàn)在都沒有正眼看過皇太孫，不知道他長什么樣。那皇帝的擔心，就完全是多余的。

    她又溫聲應(yīng)了。

    與顏芷把事情交代得差不多，皇帝心情好了些。他暫時懶得理會顏芷與什么女官關(guān)系親近的事，左右現(xiàn)在還不到時候，等立后大典那日，他自會把她身邊伺候過的人一一換掉。

    顏芷服侍皇帝喝了藥，玉景真人又來了，她便只好暫時退出寢殿，前往偏殿休息。

    偏殿內(nèi)靜悄悄的，殿中一角燃著香料，聞起來就讓人覺得犯困。顏芷并不想睡覺，她難得空閑，便屏退宮人，坐在桌案前，用指尖沾了茶水，在桌上寫下了幾個字。

    玄天臺。

    皇后。

    玉景真人。

    到底是為什么要立她為后呢……

    顏芷托著下巴，皺眉仔細思索著。她想起江貴妃，想起裴仙姑，想起皇貴妃……

    她抬了抬手指，再次沾取少量茶水，在“皇后”的旁邊緩緩寫下“江”字。

    “看來夫人已經(jīng)見過那道立后詔書了?！?/br>
    顏芷剛落了兩筆，就冷不丁聽見一道聲音從身后傳來。她悚然一驚，指尖輕顫了顫，往后看去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竟然是江霽！他怎么會在這里的？

    蕭燁眼眸微垂，望向她驚惶的神色。

    顏芷下意識地伸手胡亂在桌上擦拭幾下，把字跡消去，強自鎮(zhèn)定道：“江公公，你何時進來的？”

    蕭燁道：“在你之前。”

    顏芷一愣，隨即意識到什么，不禁握住了拳頭。

    那個把自己引到偏殿休息的宦官，不會不知道這里面有人吧？

    她臉色不太好看，蹭地一下站起身道：“你說過不會再糾纏于我?！?/br>
    這又算什么？

    蕭燁眉梢微挑，往后退了幾步，撩袍坐在另一張椅上，屈指在案上輕敲：“夫人這話說得可笑，明明是我先進來，你在之后。你進門不看看這屋中有沒有人也就罷了，怎么現(xiàn)在還倒打一耙，說我糾纏于你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