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段日子，基本上每隔一日，蕭燁都要來國公府找她。他來得低調(diào)，又是微服，國公府的管家早就認(rèn)得他，自覺地引他進(jìn)來，讓兩人見面。

    今晚顏芷和哥哥他們一起吃飯，回來晚了，她沒想到蕭燁依然來找她了。

    蕭燁抱著她轉(zhuǎn)了個(gè)身，把她放在地上，牽著她的手往木香院去。

    “若是不來，讓你惱上我了，可怎么辦？”蕭燁故意嘆氣。

    顏芷撇嘴：“我哪有那般小氣？不過從前我去找你，也是次次不落的，我都堅(jiān)持下來了。”

    蕭燁低笑一聲，捏捏她的手指：“快了，等大婚之后，我就不用這般來回跑了?！?/br>
    說話間兩人就到了木香院，入得房中。

    屋子被顏芷布置得很是別致，窗邊的花瓶里插著幾支鮮嫩的花枝，一旁的書案上還擺放著幾摞書。

    這都是她在整理國公府的庫房的時(shí)候發(fā)現(xiàn)的。當(dāng)年江府被抄家，許多寶貝都被洗劫一空，不見蹤影，但顏芷意外發(fā)現(xiàn)角落里還有一個(gè)木箱，箱子里放著好些書，瞧著顏色破舊，有的竟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孤本。

    想來那些官兵只顧著搜刮寶貝，看不上這些破爛。

    托先帝的福，她這一年來也養(yǎng)成了看書的習(xí)慣，瞧著這些書就覺得可惜，便打算將它們好好整理一番。有的書頁上染了污跡，有的被蟲鼠叮咬過，多少都有些殘缺。

    這段時(shí)間，顏芷每日除了慣常的練舞，便是在整理、謄抄這些書冊(cè)，遇上缺處不明白的，便先空著，等見到蕭燁或裴仙姑的時(shí)候詢問。而已成為孤本、較為晦澀的那幾冊(cè)，早就被蕭燁命人送去了翰林院，讓幾個(gè)大儒來抄錄整理、填補(bǔ)缺處。

    顏芷的字練得很漂亮，就是蕭燁來看見了，也不吝嗇地夸獎(jiǎng)一番，還說要把她的字拓印出去，當(dāng)成字帖讓人臨摹。

    顏芷卻覺得臉熱，她從前那些字都是模仿榮貞皇后——她的姑母的，哪里能值得讓人照著寫？但蕭燁的說法到底讓她動(dòng)心，她決定再好好練習(xí)一番，等過個(gè)一年半載的，有了自己的風(fēng)格之后，或許她真能寫出更好看的字。

    顏芷拽著蕭燁坐到案邊，讓他看她這兩日謄抄的書頁。

    “就是有點(diǎn)太慢了，估計(jì)等到我們大婚，我也抄不完。”

    蕭燁道：“你若喜歡，便帶到宮里繼續(xù)抄。我再讓人給你找?guī)變?cè)其他的版本，你對(duì)比著看?！?/br>
    顏芷抄的這些不是孤本，世上早有別的版本流傳，而她之所以還盡心抄錄，一方面是為了整理家族藏書，另一方面就純粹是為了練字了。

    蕭燁還挺樂意看她忙活自己喜歡的事。

    顏芷眉尾一挑：“那等我抄完，豈不都成了你的了？”

    蕭燁捏她臉頰：“什么你啊我的，咱們?nèi)蘸蠖际且患胰肆?，夫妻一體，沒你這樣見外的。”

    顏芷被他捏著疼，也伸手去捏他臉上的rou。

    但卻捏不起來什么，他面上線條分明，人也清瘦，不像她，臉頰飽滿，戳著還挺有彈性的。

    兩人鬧著鬧著，顏芷就又跟他抱作了一團(tuán)。

    她趴在蕭燁的頸窩，嗅著他身上好聞的清新氣息，聽到蕭燁道：“好了，我該走了?！?/br>
    顏芷回來的晚，兩人不能像以前那樣膩歪太久。

    她抱著他沒松手，蕭燁不禁挑眉：“不想讓我走？”

    顏芷忍不住說：“從前在宮里的時(shí)候，也沒見你這么規(guī)矩，怎么到外面就死板起來了？”

    蕭燁眸色一深，抱著她后背的手就不由滑到了她穿著薄薄春衫的纖細(xì)腰肢。

    “還有不到半個(gè)月就要大婚了，我不差這幾日?！?/br>
    顏芷杏眼一瞪：“我也不是那個(gè)意思！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只是從前兩人躺在一張床上，蓋著棉被抱在一起睡一夜不也挺好的嘛。

    蕭燁知道她的意思，卻是呵笑。她倒是舒坦了，不知道他幾次醒來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身上一片狼藉的時(shí)候有多難受。

    “得守規(guī)矩?！笔挓羁囍樥f，“讓人知道了不好?！?/br>
    顏芷哼道：“說得好像你每隔一日來見我，就很守規(guī)矩一樣?！?/br>
    明明成婚前按道理不能見面的，兩個(gè)人卻默契地誰都沒提這一茬，算著日子照見不誤。

    蕭燁捏了捏她腰間的軟rou，張口咬在她的耳廓上。

    “你當(dāng)真要我留下？”

    顏芷一個(gè)激靈，身體輕顫了一下，嘟囔道：“不留就不留，我也不是很稀罕……”

    蕭燁輕笑一聲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(fā)。

    “好了，你早些休息，我回宮了，后天再來?！?/br>
    有些事，總得留到大婚那日再做，有些期待感。

    -

    三月廿九，帝后大婚。

    長長的鹵簿儀仗隊(duì)，從朱雀大街的這頭，排到了那頭。

    百姓們圍在道路兩旁，推推搡搡，伸長脖子張望，就想一睹皇后娘娘的姿容。

    而這一日，恰逢會(huì)試張榜，顏慕青高中探花郎，他看了榜上名單之后，不顧左右兩側(cè)涌上來搭話的人，徑直跑著，往皇后鸞車必經(jīng)之路上去了。

    人潮擁擠，顏慕青不管不顧地往前，惹得左右百姓投來不滿的目光。

    身后突然有人叫他。

    “顏兄?！?/br>
    顏慕青回過頭去，眸光一頓：“祝小侯爺。”

    祝清川笑了笑：“顏兄身為皇后娘娘養(yǎng)兄，宮中設(shè)宴必有你的一席之地，何故在此？”

    顏慕青冷淡道：“我不想去。”

    他實(shí)在不想再看見她和皇帝攜手恩愛，只想著在大街上遠(yuǎn)遠(yuǎn)地望一眼她今日的模樣就好了。

    祝清川嗯一聲：“我也不想去，所以來這兒了。”

    兩個(gè)男人俱都沉默下來，相似的經(jīng)歷，讓他們有了一絲惺惺相惜之感。

    祝清川道：“明日我就啟程去荊州了，不知什么時(shí)候才能回來?！?/br>
    顏慕青問：“皇帝將你外貶？”

    “是我自己要求的。”祝清川搖了搖頭，笑嘆一句，“到外面散散心也好?！?/br>
    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，人群中突然傳來歡呼聲，兩人頓時(shí)往車隊(duì)的方向望去，果然瞧見那乘載著當(dāng)朝新后的鸞車緩緩駛來。

    六馬并駕齊驅(qū)，威風(fēng)凜凜。車上紅帷彩絳，朱壁紫蓋，氣派非凡。車門緊閉，百姓們只能透過車窗上不斷晃動(dòng)的珠簾，隱約窺見車中那戴鳳冠珠翠、著深青翟衣的絕代風(fēng)姿。

    顏芷端坐在鸞車之中，目不斜視。

    她在上車之前，已經(jīng)從跑去看榜的小仆口中得知了哥哥的名次，可謂是雙喜臨門。此時(shí)她心中緊張又激動(dòng)，沒有心思留意別的，只顧著在腦中過那些流程禮儀了。

    鸞車緩緩駛過朱雀大街，百姓的歡呼聲就在耳邊回響。顏芷輕吐一口濁息，側(cè)目往窗外看去，卻一眼瞥見了兩個(gè)熟悉的身影。再一恍神，人又都不見了。

    顏芷在心中搖頭，暗想自己大約是眼花了，怎么可能在這里碰到哥哥和祝大人。

    承天門外，正副使持節(jié)相迎，左右金鼓齊鳴，儀仗車駕止。顏芷乘坐鳳輿，依次入承天門、太和門，至太極殿外。

    內(nèi)官唱禮，女官候立鳳輿一側(cè)，恭聲請(qǐng)皇后降輿。

    顏芷這才起身，搭上女官伸過來的小臂，走到地上站定，抬頭望了過去。

    長長的織金紅毯自腳下起，沿著太極殿前的三十九層玉階，鋪到了最高處。

    顏芷看到了蕭燁。

    他袞冕加身，身形挺拔，威嚴(yán)赫赫，是她從未見過的天子威儀。十二毓冕珠垂在額前，一雙目靜如深海，隔著守衛(wèi)、內(nèi)侍與女官，徑直地朝她望了過來。

    顏芷彎起唇角，迎著那目光，一步步踏上玉階，站到了他的身邊。

    （正文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