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貓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：“他那么好，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了。求求您了，您救救它吧。”

    “人死不能復(fù)生。”尺玉看向黑暗的另一側(cè)。

    那里矗立著一塊小小的墓碑。墓上照片里的那個(gè)人很年輕，也很好看。他眉眼溫和，溢滿了笑意。只是唇色略淡，看起來總歸不太健康。

    小貓順著它的視線看過去，只一眼，就拖著后腿艱難地往那邊跑，嘴里“喵嗚喵嗚”地不停的掉淚。

    “你想救他喵？”尺玉問。

    “求求您了?！毙∝埓罂拗f。

    “那就換一個(gè)身份來與我說話吧?！背哂竦馈?/br>
    小貓一路掉著眼淚咬著牙，拖著殘廢的后腿慢慢朝著墓碑靠近：“嗚喵……長安……”

    “長安……”

    “長安……”

    它的魂魄在黑暗中都磨出了小小的創(chuàng)口。

    尺玉緩緩嘆了口氣，它兩步走到小貓身邊，一腳踩了下去：“醒來！”

    殘疾的小貓突然靈活地一個(gè)俯身滾地，再站起來，它就變作了一只雪白的小老虎。

    小老虎藍(lán)色的眼睛看了巨大的九尾貓一眼，它一甩尾巴就沖著墓碑跑了過去。

    那墓碑在黑暗的盡頭，小老虎含著淚跑了很久，才終于走到了墓碑的面前。

    墓碑上的人溫柔微笑著，凝視著眼前小小的虎崽。

    “嗚嗷。”小老虎說著，探著脖子去親了親那個(gè)人，“長安。”

    “你現(xiàn)在可以與我說了?！背哂窨粗?，“小狴犴，你的愿望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小老虎仰著頭道：“你讓他活過來，給他一個(gè)健康開心圓滿的人生。”

    “人死不能復(fù)生。”尺玉說，“但靈魂可以?！?/br>
    它一邊說一邊俯下身：“只要你把你這一魄，交給我。我就幫你?！?/br>
    “你要什么，盡管拿走?！毙±匣⒒仡^看了墓碑一眼，“只要你記得你的承諾。”

    第175章 【二更】再見了，長安。

    巨大的神靈俯下身, 用它毛絨絨的額頭與小小的虎崽相貼。

    神靈喵喵說：“我當(dāng)然記得承諾。我是最守信用的貓貓了?！?/br>
    它九條尾巴愉悅地甩了起來：“現(xiàn)在，我們?nèi)フ夷愕闹魅税蛇?。?/br>
    巨大的尺玉卷著小小的老虎，往黑暗更深處飛去。

    “白七。”

    長安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。

    白七回過神, 他凝視著長安, 俯身輕輕抱住了他：“長安?！?/br>
    他緊緊閉著眼，抱著長安的手都在不自覺的發(fā)抖：“我居然忘記你了長安……”

    顧長安不明所以。他回抱住白七, 輕聲說：“沒事的。我們不是又遇見了嗎, 都過去啦……”

    「沒事的康康?？悼挡慌掳?，不疼的?！?/br>
    腦海中的聲音與現(xiàn)實(shí)里的聲音交織在一起，聽得白七心中一片酸楚。

    這是他的長安。是被他遺忘的長安，是全世界最好的長安。

    “幸好我……找到你了?！卑灼叩吐暷剜?。

    “顧郎君，顧郎君！”朱瞻基手忙腳亂地下了床，他赤腳跑到顧長安身邊, “顧郎君, 尺玉它……它……它去哪里了……？”

    腳底的冰涼他根本感覺不到, 他抓著顧長安的手不住的顫抖。

    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天。

    爺爺剛?cè)ゲ坏揭荒辏纸拥礁赣H病重的消息。他在路上被叔叔的叛軍伏擊, 而他的貓為了救他, 渾身浴血的倒在了他身邊。

    他甚至不能回身再抱抱他的小貓。

    他甚至不能停下來為此悲傷。

    因?yàn)樗翘? 是儲(chǔ)君，他不能不顧社稷的安危。

    沒有人在乎他有多痛苦，也沒有人在乎他有多恐慌。

    “尺玉……它……”

    顧長安放開白七, 他垂眸看著朱瞻基的手。那手背青筋暴起，用了十足的力道, 抓得他有些疼。但他沒讓人放開, 只是輕聲說：“尺玉它……”

    “它消散了?！卑灼呃渎暤馈?/br>
    朱瞻基猛地看向他, 眼里有著驚恐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它是一只九尾。九尾貓是不具備穿越時(shí)空之能的。”白七說, “它借用狴犴一魄劈時(shí)空通道，為了你的家國天下鉆天道漏洞，以千年功德修補(bǔ)你的根基。做了這些事情，它活不了了?！?/br>
    朱瞻基怔怔地看著他，臉色幾變后，才遲疑地放開了手。

    “活不了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低聲重復(fù)了一遍：“活不了了?！?/br>
    他一步一步退回床前，頹廢地坐了下去。

    尺玉……

    他養(yǎng)過的唯一的小貓。

    尺玉。

    “你們出去吧?！敝煺盎吐曊f。

    他說不出自己心中是何感覺，只是覺得疲憊極了。他揮了揮手，又說：“出去吧?！?/br>
    顧長安抓著白七的手：“我們先走，讓他自己待一會(huì)兒。”

    推開門，王大伴就守在門前，見他兩人出來，王大伴連忙問：“陛下可好?！?/br>
    “……”顧長安說不上來，“你自己看吧。我們走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哎，哎?！蓖醮蟀槟克退麄z出了乾清宮，才小心翼翼地轉(zhuǎn)身進(jìn)了東暖閣。

    朱瞻基坐在床邊，光著腳踩著腳踏，整個(gè)人神游天外。

    王大伴小心靠近，輕聲說：“陛下，天冷，奴婢給您穿鞋。不然尺玉看見了，會(huì)……”

    朱瞻基猛地一震：“噗——”

    一口血染紅了中衣。

    “陛下，陛下！”王大伴頓時(shí)大叫起來，“來人啊，宣太醫(yī)，陛下吐血了！”

    朱瞻基昏沉沉地倒了下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白七爺，這到底……”

    一群太醫(yī)圍在床邊，只能等白發(fā)的少年人診斷。

    陛下醒過來又倒了下去，脈象就變得格外奇怪了。便像是……便像是一方瀕死，卻又有新生。

    這不正常！

    白七收回手：“沒什么大事。急火攻心才慪了血。這口血吐出來，等他再醒過來，身子骨就大好了?！?/br>
    王大伴連忙問：“大好了是……？”

    “形如新生，再無頑疴沉疾，比在座諸位都要健康?！卑灼哒酒鹕恚曋煺盎~間的金光，好一會(huì)兒才伸出手去，將那星火一攬入袖。才道：“我走了?！?/br>
    他大步踏出門，太醫(yī)們連忙來追：“白七爺，白七爺……人呢？”

    乾清宮外風(fēng)聲陣陣，那白發(fā)的少年人依憑空消失了。

    他回到了那五進(jìn)大院。

    明明只是少了個(gè)尺玉，整個(gè)宅子卻突然顯得寂靜得不得了。

    白七走到顧長安身邊。他抓住顧長安的手，抓得牢牢地，才攤開另一個(gè)手掌。他的掌心浮著一粒小小的星火：“這或許是它讓你幫的最后一個(gè)忙了?！?/br>
    顧長安抬頭看向他：“尺玉真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誰知道呢？”白七低聲說，“這么多年才有那樣一只九尾貓。它的際遇許是不歸這天道管轄的?！?/br>
    顧長安失落地嘆了口氣。他看向白七掌心的星火，慢慢伸出手去。

    星火大亮，有風(fēng)聲夾在其中。

    “滋啦……滋啦……”

    呼呼聲中，有油脂的香味。

    “等我成仙了，我就去做自自在在的小貓，再也不理你了。”

    尺玉的聲音傳了過來。

    “好，要做自由的小貓。你可不許回來找我了?！?/br>
    朱瞻基低聲說。

    顧長安睜開眼，見到了一望無際的草原。眼前的朱瞻基很年輕，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(jì)，他手中拿著一只串了木頭的野兔，正在慢慢的烤。

    不遠(yuǎn)處，尺玉已經(jīng)埋在了長長的野草里。唯有那一條大大的尾巴高高翹起，像碧浪里的白云。

    顧長安慢慢走了過去。剛一站定，就聽朱瞻基喊他：“顧郎君?！?/br>
    “陛下?！鳖欓L安坐在了他身邊，與他一同看尺玉那雪白的小尾巴。

    “尺玉白色的時(shí)候最可愛了，對(duì)不對(duì)?！敝煺盎鶈査?。

    顧長安笑了笑，沒有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