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

    陸兮在步行回家的路上接到了顧淮遠(yuǎn)的電話。

    “就這么放我鴿子了？”

    “不行，我社恐，真的做不到?！标戀庹驹谔柕紫麓笸驴嗨拔矣X得我像動物園的猴子，在被展示給人看，電視劇里的總裁夫人人設(shè)絕對不適合我，我不想被人當(dāng)明星一樣從頭議論到腳，而且我這兩天生病，顏值有點下降，今天也穿得普普通通，沒有做到艷光四射——”

    “哦，還想著艷光四射出場?！蹦沁吥腥嗣黠@在笑，“總裁夫人的包袱倒是不小，可惜一有壓力就逃跑?！?/br>
    “所以我婚前提醒過你的，謹(jǐn)慎選擇小門小戶出來的姑娘，你看你不聽，現(xiàn)在后悔的話，可能要被我分走一大筆錢。”

    “分我一半身家，然后你就自己做豪門了？”那邊的男人笑得很大聲。

    “好像也不賴。”陸兮彎著嘴角，“你們男人不是最專一，永遠(yuǎn)只愛十八歲的美少女？這種專一我也可以的，等我做了有錢的老太婆，我也可以只寵二十歲的小伙子，哇，想想小伙子那體格、那肌rou，到時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快樂的老太婆嗎？”

    “有錢的老頭子氣得要死，怎么可能給你享受這種快樂的機會?！鳖櫥催h(yuǎn)磁性的嗓音在電話里擾亂心跳，“看來你很不滿老公的體格?。俊?/br>
    “沒有沒有，滿意的要死了?！标戀庀肫鹕弦淮巫约禾翎吅蟊恍蘩淼膽K樣，聲音弱了下去。

    頭頂?shù)年柟飧菚竦盟p頰泛紅。

    她到底是病了一場，回到家便雙腳發(fā)軟，等老吳把晴天接回來以后，她就再沒出去，看看電視，養(yǎng)精蓄銳，等著明天恢復(fù)體力上班。

    誰知快到九點，突然接到葉持電話，告訴她，他人已經(jīng)在本市。

    陸兮馬上提出要去機場接他，他說不用，他和杰夫已到下榻的酒店，杰夫正在房間休息，而他在樓下的咖啡廳給她打電話。

    有朋自遠(yuǎn)方來，陸兮自然是高興的，“準(zhǔn)備和杰夫在這里待幾天？”

    葉持在電話那頭遲疑片刻：“說不準(zhǔn)，要看醫(yī)院的檢查結(jié)果。”

    陸兮收了收笑，小心翼翼問：“杰夫……現(xiàn)在情況不太好嗎？”

    她臉色沉重，恰逢顧淮遠(yuǎn)下班回來，見她這副臉色，坐著跟女兒搭樂高時不由多看了她兩眼。

    陸兮用口型說“葉持”。

    “對，老家的醫(yī)生判斷是躁郁癥，他平時也確實有雙相情感障礙的表現(xiàn)，但我從心理上不能接受，所以需要這邊的權(quán)威醫(yī)生給出確診。”

    葉持聲音里的疲憊通過聲波被清晰傳送，令電話這頭的陸兮也感受到了這夜的沉重。

    “好了不提他了。”

    葉持很快轉(zhuǎn)移話題，問陸兮什么時間有空，想見她一面。

    “小兮，想你了，也很想我的干女兒，你幫我問問晴天小公舉，跟干爸爸在春天見面的約定還算數(shù)嗎？”

    “這有什么可問的，我這個做mama的就能幫她作答，算數(shù)，當(dāng)然算數(shù)?！?/br>
    陸兮笑著，“葉持，明天晚上見面吃個飯吧，有個人我要介紹給你。”

    葉持也在電話那頭微笑：“你確定我們見面了不會打一架？我可是拳頭很癢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最好別，他每天打拳一小時，單手抱我都不成問題?！?/br>
    葉持在那頭大笑：“你到底嫁了什么男人？”

    “你明天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掛了電話，她對上顧淮遠(yuǎn)看過來的視線，默契坐到他身邊，夫妻倆樂悠悠地看著晴天不厭其煩地在最近剛安裝好的室內(nèi)滑滑梯上上下下。

    “葉持來了。”

    顧淮遠(yuǎn)：“我聽到了。”

    陸兮將杰夫的情況簡單告訴他，顧淮遠(yuǎn)濃眉微蹙：“躁郁癥？”

    “認(rèn)識的客戶的太太就是躁郁癥，幾乎把全家拖下水?！彼压嗡赖挠邢薜男畔ⅲ耙钟舭Y和躁癥會交替發(fā)作，躁狂時會有暴力傾向，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為，抑郁癥時非常想自殺，幾乎一生都要用藥，他太太一年有一半時間是在住院，幾乎過不了正常人的生活?！?/br>
    “還是和這樣的病人保持距離吧?！彼f。

    陸兮“嗯”了聲，有些替葉持惋惜：“葉持大概真的很愛杰夫吧，杰夫這樣的情況，他還是不離不棄，如果換做是我，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?！?/br>
    顧淮遠(yuǎn)不以為然地瞥她：“如果我有一天失控打了你，你最好快點離開我，越遠(yuǎn)越好，我一點都不想要這樣不離不棄的愛情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個葉持，如果真的愛他，就應(yīng)該馬上把他送到醫(yī)院治療，而不是帶著一個病人滿世界走，他真的愛自己的伴侶嗎？這種自以為是的愛的方式真的對嗎？”

    他連續(xù)發(fā)問后蓋棺定論：“我看他成全的只是自己的美名?！?/br>
    陸兮還是維護葉持，“我認(rèn)為你對他有偏見?！?/br>
    “他有一個那樣的meimei，我對他沒法產(chǎn)生好感。”顧淮遠(yuǎn)發(fā)現(xiàn)她有些生氣，安撫地湊過來啄了她一口：“別生氣，我很高興我太太的前夫有不同尋常的性取向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天一定對他笑臉相迎?！?/br>
    —

    第二天，陸兮提早下班回家，之后便坐上顧淮遠(yuǎn)的車，一家三口驅(qū)車去一家預(yù)定好的餐廳，與葉持吃飯。

    他們早到，葉持比預(yù)定的時間晚了十分鐘，與他一同出現(xiàn)的，還有男友鄭杰夫。

    葉持是雕刻家，目前小有所成，雕刻作品時常賣出高價，鄭杰夫則是畫家，雖然目前還是寂寂無名，但兩人在少年時就因藝術(shù)結(jié)緣，多年惺惺相惜的愛情不是外人能理解得了的。

    兩人都是藝術(shù)家打扮，葉持的打扮最藝術(shù)家，一頭浪子標(biāo)配的馬尾辮造型，走在路上與眾不同。

    至于鄭杰夫，要比他低調(diào)一些，頭發(fā)微卷，戴著一副黑框眼鏡，黑眼沉沉，氣質(zhì)憂郁，看人時喜歡用盯的，即便對他釋出善意微笑，他也是面無表情，始終一言不發(fā)。

    “你好，葉持?！比~持首先向顧淮遠(yuǎn)伸出手。

    “幸會，顧淮遠(yuǎn)?！鳖櫥催h(yuǎn)與他紳士地握手，然后很快分開。

    五人落座，晴天坐在mama腿上，乖巧地看著對面有些陌生的葉持，很乖巧地開口喊：“干爸爸。”

    “哎！”葉持愉快地回應(yīng)，他在哄孩子上頗有天分，變戲法似的左手多了個套在手上的青蛙布偶，紅色大嘴會隨著他手部的動作一開一合。

    “嗨，晴天小朋友，好久不見，還記得青蛙先生嗎？”他渾厚的聲音也變了，是那種會讓小朋友入迷的卡通語氣。

    晴天的大眼睛騰地一下亮了，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會說話的青蛙上，很投入雀躍地“嗯嗯”，意思是她沒忘。

    陸兮和顧淮遠(yuǎn)相視，陸兮挑了挑眉，意思是讓他學(xué)著點，葉持哄孩子很有一手，這方面連她這個親媽都自嘆弗如。

    “青蛙先生，你今天吃害蟲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沒想好，我今天該吃什么害蟲呢？”

    晴天的思緒已經(jīng)被青蛙爸爸牽著走，歪著腦袋童稚地回答：“蒼蠅！還有蚊子！mama說它們最應(yīng)該被吃掉，它們太討厭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青蛙先生，你一定要把它們吃光光呀?！?/br>
    “呱呱?！比~持惟妙惟肖地做了個張嘴捕食的動作，逗得晴天哈哈大笑，“我開始吃了哦?！?/br>
    “葉持很會哄小孩，以前都是這么哄晴天的。”陸兮注意到爭寵失敗的親爸有點臉黑，附耳過去解釋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顧淮遠(yuǎn)把玩得不亦樂乎的女兒抱到自己腿上，低頭問她，“以后爸爸也跟你這么玩？”

    “恩恩！”晴天喜歡極了這互動游戲，“爸爸做豬爸爸，我做佩奇，爸爸你學(xué)豬叫，像我這樣?！?/br>
    她學(xué)著動畫片，模仿出豬的哼哼聲。

    被女兒逼著，對面又有很能討小朋友喜歡的葉持，顧淮遠(yuǎn)明顯不想輸給他，只好豁出去，平日格外沉穩(wěn)的男人當(dāng)著人面學(xué)豬叫。

    陸兮忍俊不禁，引來老公一記警告的眼神。

    顧淮遠(yuǎn)很有風(fēng)度地主動向葉持舉杯：“我和陸兮因為誤會蹉跎了好幾年，很感謝葉先生這些年對她們母女的照顧，我欠葉先生一個人情，以后有什么要幫忙的，盡管開口。”

    “人情算不上，陸兮也幫了我許多?！?/br>
    葉持也不避諱這些年的互相利用，舉杯后意味不明地開口，“小兮是個好女人，晴天也是我看著長大的，希望顧先生珍惜這樣的緣分，以后不要讓小兮母女倆再吃苦頭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珍惜的女人，總有人會爭著搶著珍惜，顧先生要想好?！?/br>
    見話題慢慢滑向心驚膽戰(zhàn)的部分，葉持又過于敢說，陸兮惴惴不安，生怕這頓飯不能安生吃完。

    她想開口轉(zhuǎn)移話題，不想顧淮遠(yuǎn)已經(jīng)先她開口，平時高傲的男人，在她前夫面前，不卑不亢的姿態(tài)：“我對陸兮的愛會用下半生證明，我也祝二位幸福?！?/br>
    他姿態(tài)放低，親自為葉持倒紅酒，至于自始至終沉默的鄭杰夫，他很妥帖地將紅酒換成了果汁，鄭杰夫面無表情地點點頭，發(fā)出今晚唯一的聲音。

    “謝謝。”

    很輕飄，但至少說明他還有正常人的思維邏輯。

    陸兮忍不住瞥向他，他很快察覺到，烏沉沉的眼眸與她對上，陸兮不得不尷尬地笑了笑，若無其事轉(zhuǎn)開視線。

    “mama，我想噓噓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們聊，我?guī)ド蟼€廁所?！?/br>
    她領(lǐng)著晴天去洗手間，噓噓完后牽著她去洗手，恰在這時，她們母女倆的身邊多了一雙白得過分的男人的手。

    陸兮看著他手臂上剛愈合的幾道新鮮刀痕，倉皇抬眼，遇上鄭杰夫陰沉漆黑的視線。

    他好像已經(jīng)在鏡子里等著她，面無表情的蒼白的臉被燈光照得陰森，這雙眼睛讓人想到了陰暗潮濕的角落，總之有幾分叵測。

    他完全沒有聲音，就像憑空出現(xiàn)在這里，腳步飄浮，不人不鬼。

    陸兮的心跳被驚得狂跳一下，面上卻沒有表現(xiàn)出任何失態(tài)，打了招呼：“好久不見啊杰夫?！?/br>
    她與鄭杰夫攏共沒見過幾次面，過去也一直避諱著他，內(nèi)心也不喜與這樣氣質(zhì)陰暗的人來往。

    “好久不見?！编嵔芊蛘Z調(diào)平平，隨后平靜無波地看向晴天，“晴天很可愛?！?/br>
    陸兮實在不喜他這樣輕得像風(fēng)的語氣，飄渺不定，讓人無端發(fā)慌，她勉強地笑了笑，對晴天說：“晴天，說‘鄭叔叔好’。”

    晴天很乖巧，睜著圓溜溜的眼睛說：“鄭叔叔好?！?/br>
    “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乖。”

    鄭杰夫笑了笑。

    第63章 崩潰

    當(dāng)陸兮回到餐桌前,內(nèi)心還是抹去不了鄭杰夫那雙帶著刀痕的手。

    整齊的紅色刀痕，白得沒有血色的皮膚，還有淡青色的血管，就這樣組成了觸目驚心的畫面,真實地攤開在她眼前。

    她坐下,調(diào)整好呼吸,視線又不小心地和鄭杰夫?qū)ι?，注意到他原本洗手時挽起的襯衫袖子已經(jīng)放下，恰好遮住了那些縱橫的傷口。

    剛才氣質(zhì)冷森的他,坐下后，又稍稍正常了一些。

    她暗地里松了口氣，借著喂晴天，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在她心不在焉時，葉持突然舉杯面向她：“小兮,葉涼任性又不懂事，是我這個哥哥沒管教好她,我今天代她向你道歉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