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(20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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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用紳士腔調(diào)說渾話,怪不要臉的。葉辭懵了,忽視了正與他交疊的手指,顧東忘西地胡亂點頭:嗯,我不,不亂想 他又在不知情間挨了調(diào)戲。 霍宅的中央空調(diào)有智能溫感系統(tǒng),會自動將室內(nèi)溫度調(diào)節(jié)到人體舒適度最高的區(qū)間,眼下的風力正合適,霍聽瀾卻像是嫌冷,不知什么時候人已經(jīng)蓋上被子了。 可能是他姿態(tài)過于優(yōu)雅自然,以至于當葉辭察覺時他們早已躺在一個被窩里了,鼻尖都挨得近,距離也就十厘米,乍看上去親昵又溫存,像一對臨睡時湊著腦袋說體己話的小夫妻。 葉辭耳朵發(fā)燙,頻頻眨眼,視線都不知道該往哪兒落,可他也沒往后躲,十厘米,兩人煦暖的呼吸在方寸間交融。 鼻尖、嘴唇、臉頰是暖的。 手是暖的。 心也是暖的。 葉辭的臉越來越紅。 話沒徹底說開,他們不算在一起,他卻懵懂又害羞地讓人占著便宜,和人躺在一個被窩里,手還被焐得通紅。 這樣是不是 不、不太對勁? 你每次都是嘴上答應(yīng),下次遇到什么事就繼續(xù)逞強,不對我說這個習慣要改?;袈牉懙暮谘劬μN著笑,用逗貓棒撩貓似的,用言語牽引著葉辭的心緒。他壞透了,但他得為那些巖漿般翻沸稠密的愛欲找一個隱秘的出口,否則他很難把葉辭全須全尾地放回去,所以這次我想給你一個任務(wù)。 什,什么任務(wù)?在羞恥值抵達臨界點前,葉辭的注意力又被撥弄走了。 一周之內(nèi),練習向我提一次要求,霍聽瀾鄭重地望著他,一字一句道,任何要求,只要我力所能及。 葉辭遲疑著,難得沒一口應(yīng)下。 主動向人提要求。 這項技能他早已荒廢了。 清苦的日子使他過早成熟,幼年時的小葉辭就知道要求是不能亂提的。mama手頭常常拮據(jù),生活要精打細算,因此他練習的一向是壓制yu望,盡量不去索要玩具和零食使mama為難。長大后則更是如此,他是男子漢,要像棵大樹一樣頂天立地,成為mama的依靠,他理應(yīng)是解決要求的人。 我好像沒,沒什么可提的。葉辭企圖鉆空子,那要求您講,講題 不算,見小孩兒不服,霍聽瀾一哂,最終解釋權(quán)歸我。 最后葉辭還是說不過霍聽瀾,昏頭漲腦地應(yīng)了下來。臨時發(fā)熱漸漸在信息素安撫下消退了,可爬下霍聽瀾的床時他仍然腿軟得厲害,睡衣和頭發(fā)也蹭得凌亂,像一枚在不知不覺中被人吸癟了的小氣球。 提一個要求,對普通人來說很簡單。 實在想不出什么特別的要求,考慮到霍家的財力,至少可以索要一份昂貴的禮物。 可葉辭偏偏就被難倒了,除了考上一所好大學之外他真沒什么想要的,至于他眼下面臨的最大困難 那也就是葉紅君的病了。 生老病死,有時非人力所能及。 這件事他甚至不敢深想,絕大部分時間,他刻意將大腦的這一塊區(qū)域維持在一種麻木遲鈍的狀態(tài)中,不去設(shè)想如果這世上唯一一個愛著他的人離他而去會怎樣,否則他會終日囿于恐慌焦慮中,連日常生活都難以維系。 周六的下午,暑氣白熱,一條長椅位于一株合歡樹的蔭蔽下,葉辭就坐在樹下,心事重重地抽煙。 原本他是刷題刷累了,下樓在花園里溜達一會兒,舒展舒展筋骨。可走著走著想起霍叔叔讓他提要求的事,隨即就順著這個想到了mama的病。 這一想,胃里沉甸甸的,像墜了塊鉛,他就點了支煙,結(jié)果越抽越心煩,越心煩越想抽。 長椅上齊整整地擺著一溜兒他抽完的煙屁股,莫名乖巧。 他打算等這包煙抽完了一起扔。 葉辭岔著腿在長椅上坐著,胳膊肘拄著膝,一手夾煙一手擺弄手機。 給葉紅君加的病友群里這會兒挺熱鬧,幾分鐘沒看消息就99 了,有人在里面發(fā)了赴X國參加臨床實驗的報名資料,有幾個患者家屬在討論簽證辦理和來回路費的問題,葉辭皺著眉翻看那資料。 葉紅君剛生病那陣子他對這些消息敏感性極高,這兩年見的多了,失望的次數(shù)也多了,知道大多數(shù)都是實在沒辦法了,才會去嘗試存在各種不穩(wěn)定因素的臨床試驗。人送去了,治不好就算了,就怕患者體質(zhì)弱禁不起折騰,或是因不良反應(yīng)起到反效果。而最要命的是不知道真假和靠譜程度,病友群里有的人是靠這個賺錢的,自稱有渠道能送患者去參加什么什么試驗,吹得天花亂墜,然后收了大筆報名費不干事,患者一直等到死也沒等來那個薛定諤的名額 葉辭又想起了那個要求。 或許,霍叔叔會有什么辦法嗎?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渠道,或者,至少能幫他打聽到哪里的新療法更有希望 心臟忽然劇烈地跳了起來。 葉辭想得出神,訥訥地,把左手指間剩的半截煙往唇邊遞,遞到半路,指縫驀地一空。 !葉辭駭然,一抬眼,見霍聽瀾不知何時已立在他身旁,用拇指和食指捏著那半支煙,挑著眉看他。 霍、霍叔叔!葉辭騰地從長椅上彈起來,手忙腳亂地扯了扯衣擺,您什,什么時候回來的? 他記得他下樓散步時霍聽瀾還不在家。 霍聽瀾不答,垂眸看向那七枚排排坐的乖巧煙屁股,不涼不熱地掠了葉辭一眼:煙癮還不小。 沒癮,就是,葉辭音量漸低,抽,抽著玩兒 抽煙好玩么?霍聽瀾悠悠反問,像要驗證葉辭的說法,矜持地稍一低頭,就著那半支煙抽了一口。 過濾嘴還微微濡濕著。 我抽,抽過的您也,也不嫌 葉辭像被火燎了,眼巴巴地看著霍叔叔抽他抽過的煙,騰地從額頭紅到脖子。 確實好玩兒。 廉價煙草,霍聽瀾被嗆得輕輕咳了一聲,唇角的弧度險些沒壓住。 不嫌你?;袈牉懱┤蛔匀舻鼗瘟嘶问掷锏臒?,下次再被我抓到 沒,沒下次了!葉辭搖頭擺手地表態(tài),恨不得長出條尾巴跟著一起搖。 霍聽瀾朝葉辭攤開掌心:還有嗎? 葉辭面紅耳赤,很上道地把剩下的小半包煙和打火機上繳了。 那煙盒在葉辭口袋里揣了兩天,已磋磨得皺巴巴了。 霍聽瀾微一頷首,轉(zhuǎn)身離開。 葉辭怔怔地杵在原地。 他也沒看清。 但剛才霍叔叔轉(zhuǎn)身之后,是不是 低頭聞了一下那個煙盒? 第二十六章 葉辭確實沒什么煙癮。 他平時抽得少, 只不過這些天心事重重,又多又雜,才忍不住靠尼古丁舒緩神經(jīng)。 成癮的苗頭剛冒出一個尖兒, 就被霍聽瀾掐滅了。 一靠近療養(yǎng)院葉辭就難掩焦慮, 路過便利店時想讓司機停下放他去買包煙,話沒出口, 條件反射地想起那一幕, 霍聽瀾的薄嘴唇含住那截濡濕微癟的過濾嘴,白煙掠過漆黑的眉眼 語氣與神態(tài)都沉穩(wěn),確實是修理不聽話小孩的架勢。 除了就著半截煙吸的那一口。 下次再被我抓到 再抓到會怎么樣? 難道還會接著搶他抽到一半的煙, 自、自己抽么?!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態(tài), 大約是好奇,葉辭忽然后悔當時打斷了霍聽瀾的話。 當然, 他也沒膽子以身試法。 而且他本性老實, 一旦承諾了沒下次就真的不好意思偷偷買煙抽了,糾結(jié)了這么一會兒,車已經(jīng)在療養(yǎng)院停車場停穩(wěn)了。 一周兩次,周六周日的下午或晚上,霍聽瀾會派司機送他來療養(yǎng)院看mama, 具體時間由葉辭自己決定。 葉辭沒對他明說,但霍聽瀾大約是心里有數(shù), 知道葉辭怕這樁婚事刺激到病中的母親,因此從不曾要求以葉辭先生的身份陪同探望。 三樓是高級病房區(qū),往日都靜悄悄的,結(jié)果今天電梯門一開就是兵荒馬亂的一幕撞進葉辭眼里。 這層樓有患者離世了。 走廊上停著一張急救床, 被子勾勒出一圈人形, 被疾病折磨得干癟, 顯得扁,伶仃的一條,白布遮面,已沒有生氣了。 幾個家屬在一旁嚎啕大哭,有個壯得像棕熊似的Alpha大漢,跪趴在對他來說窄小得滑稽的急救床邊,哭得像個傷心的小孩兒。 媽 他沒有mama了。 殘陽抹在遺體遮面的白布上。 那么紅,那么荒涼。 葉辭撇開臉,心臟沉得像要墜進胃里,他疾步走進葉紅君的病房關(guān)門落鎖,將那片荒紅與死亡隔離在門外。 幸好,葉紅君沒醒。 她不會聽見走廊上的動靜。 不知是不是葉辭的錯覺,葉紅君好像比上周還削瘦了點,瘦得脫相,顴骨像是脂肪與血rou退潮后浮顯的兩片淺礁,突兀地撐起青白的肌膚。 被認回楚家時,葉辭向楚文林提過不少要求,他用楚文林的錢帶葉紅君輾轉(zhuǎn)過一線城市的幾所頂尖大醫(yī)院,也請業(yè)內(nèi)一號難求的專家們會診過,那種昂貴的進口針劑也一直追著打,各種被確認可靠的治療方案已經(jīng)都嘗試過了。 可葉紅君清醒的時間好像越來越短了。 葉辭抽掉花瓶中半蔫的石竹,插上幾支鮮嫩的康乃馨。 捏著莖稈的指尖因走廊中的那一幕后怕得直抖。 今晚回去了一定得問問霍叔叔。 萬一他正好有別的門路呢。 區(qū)區(qū)相識兩個月而已,可霍聽瀾就好像是他此生一切厄運的終止符以及一切好運的起始,像一種冥冥中的注定。 那么有沒有可能,母親重病,這段他人生中最大的厄運也會被霍聽瀾扭轉(zhuǎn)? 葉辭定了定神,不敢讓自己想太遠,免得失望。他將手里的石竹花扔進紙簍,坐到床邊牢牢握住葉紅君細弱的手,輕輕叫了聲:mama 他這么大的男孩子,少有用疊字稱呼mama的,他平時也不太好意思這么喊,還是喊單字更自在些。 可在一些脆弱的時刻,mama這個稱呼總能讓他汲取到溫暖踏實的力量。 您可千,千萬得好好的。他長長嘆了口氣,把頭枕在葉紅君腿邊。 靜了片刻,他絮絮地聊起最近的生活,模糊掉了一些細節(jié),撿能說的說。 不知道說了多久,能說的都說完了。 mama,葉辭揉了揉發(fā)紅的眼皮,把臉埋在被子里,猶豫了下,很小聲地嘟囔道,我好像是,有喜,喜歡的人了。 我還沒,沒跟他說呢,我有,有的東西還沒想明白。他抿了下唇,這,這么大的事,我得對人家負,負責,萬一我是一時沖動呢。 霍叔叔那個年齡,耽誤不起的。 不過這種話他不敢說。 葉紅君靜靜睡著。 等以后有,有機會的我想讓您,看看他。葉紅君其實聽不見,葉辭兀自與虛空搏斗出一身熱汗,臉都紅透了,您不說話,那就是答,答應(yīng)等著看他了。 探望過葉紅君,葉辭回家時天已黑透了。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怎么向霍聽瀾提這件事,打了幾版腹稿。 倒不是怕說不好被拒絕,只是自己心里的坎不好過向人開這么大的口,霍聽瀾若是答應(yīng)下來,少不了牽涉金錢與精力,這些賬怎么算怎么還,他暫時沒頭緒,但也不能不想,畢竟他不想因為霍聽瀾說了一句喜歡他,就厚起臉皮把對方的付出看成理所當然。 葉辭下了車走進霍宅大門,腦子里不斷琢磨事情,心不在焉的,邁進玄關(guān)也不抬頭,險些直直撞進霍聽瀾懷里。 這人提前得了司機報告,在門口堵人。 別動?;袈牉懘┲尜F的白襯衫,合上大門,把葉辭擠在門與玄關(guān)間的狹縫里后背是門板,前邊就是雙手抄兜的霍聽瀾。他臉板著,唇角平直,唯獨眸中蘊著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,突擊檢查。 檢查什么?葉辭一愣,下意識地立正。 霍聽瀾微微一偏頭,優(yōu)雅地俯身。 英挺的鼻梁離近了。 隨即,他輕輕嗅了下葉辭驀然閉緊的嘴唇。 不用碰也看得出有多軟,抿起來時像揉得變形的花瓣。 沒抽煙? 葉辭整個人都僵了,以為霍聽瀾要親他的嘴,心跳得眼前發(fā)黑,反應(yīng)了足有三秒鐘才明白過來人家就是聞聞他抽沒抽煙,臉登時紅得像顆熟果,羞得拼命耷拉著腦袋,卻還沒忘了小聲答話:沒抽,都,都答應(yīng)過,不抽了 老實小孩兒。 其實霍聽瀾不用問都知道。 葉辭上一世也是這樣,品性誠實,要么小悶葫蘆一樣不吭聲,一旦說了就是作數(shù)的。 不錯?;袈牉懨媛顿澰S,給他讓開路,不待他多想,關(guān)心道,下午去看mama了? 葉辭跌坐在換鞋凳上,手軟腳軟地換拖鞋:嗯 她最近狀態(tài)怎么樣?霍聽瀾正有意和葉辭聊聊他的母親,往這個方向引導(dǎo)著話題。 提到葉紅君,下午走廊那一幕驀地闖入腦海。葉辭狠狠攥了攥手,不給自己時間猶豫,脫口而出道:霍叔叔,您前幾天說,說讓我主動和您提,提個要求我現(xiàn)在提,可以嗎? 當然可以。霍聽瀾放軟了嗓音,你說。 您能,能不能幫我救,救救我mama?葉辭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,他對霍聽瀾開了口,根本就沒有想象中那么艱難,也沒有自尊受挫的銳痛,正相反,把話說出口的一瞬間,他竟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與疲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