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也是正常的，畢竟蕭霽當(dāng)時真正經(jīng)歷的時候，都沒有什么感觸，這樣再看一遍更是如此。

    終于，他走到了記憶的盡頭。

    也就是蕭霽剛剛從他的第一場考試審判日中睜開眼睛

    再往前，是他在桌子上睡了過去，因此而進(jìn)入到了異種學(xué)院中。

    再之前，就是沒有老師度過的八年時光。

    蕭霽從大學(xué)畢業(yè)，順利地成為了一名心理醫(yī)生。

    他遇上了那個在他面前自焚并且還自稱為愛的瘋狂的患者

    他開始無法忍受老師離開后的痛苦，他開始嘗試一次又一次自殺

    但是蕭霽的那種古怪的恢復(fù)體質(zhì)，卻讓他一次又一次地活下來，沒有辦法死去

    他重新回到了學(xué)校，但是這次卻沒有選擇心理學(xué)，而是拿起了手術(shù)刀。

    他成為了一名外科醫(yī)生。

    蕭霽的十六歲到二十四歲的這段時間是黑色的，或者是說，在老師離開后他就已經(jīng)失去了存活的欲望。

    直到他在學(xué)院中重新找到了老師的線索，才能讓他冰冷的心中燃起了一團(tuán)火焰。

    在之前就是六歲到十六歲的這十年時間，這段時間，老師還沒有離開。

    這是蕭霽過得最為平靜的十年。

    平安夜的那場大雪淹沒一切，蕭霽至今還能感受到雪花落在自己手指上的冰冷觸覺。

    盡管他有時候也隱隱約約地能感受到，老師對待他似乎有著和別的父母對待他們家的孩子不一樣，但是蕭霽卻還是沒有懷疑。

    畢竟老師什么都會教導(dǎo)他，在他的整個童年和少年的時光中，他是他的父親，家人，朋友，他是他的整個世界。

    他不明白什么才是開心的情緒，自從從這個世界上誕生開始，他就沒有感受到任何愉悅。

    書上說，人是因?yàn)橐惺苄腋２呕钤谶@個世界上的。

    他看著八歲時的自己拿著書問那個總是身穿一身黑衣的男人。

    老師，可是，什么是幸福呢？

    如果連幸福都無法感受到的人，是不是來到這個世界上，就是只為了受苦。

    這樣的人生，還有繼續(xù)活下去的價值嗎？

    男人沉默了一會，沒有說話。

    終于他起身，窗外正是黃昏，火一樣的云彩鋪滿了天空，就像是暈開的鮮血。

    你被誕生到來到這個世界上，不是為了幸福，而是為了完成你應(yīng)該做的事情。

    為了這件事情，你必須要舍棄你的幸福，舍棄快樂，舍棄所有。

    但是只要你能夠完成這件事情，你的出生就是有意義的。

    蕭霽伸出一只虛空中的手，落在老師的臉上，但是卻像是鬼魂一樣一穿而過，什么都沒有留下。

    十年的時光轉(zhuǎn)瞬即過。

    蕭霽留戀地看著自己越變越小。

    終于回到了他和老師初遇的時候，老師將六歲的他從地上抱起來。

    帶我走吧。

    他聽見小小的自己對著男人說道。

    這是一切的開始。

    但是就在下一秒之后，那咔嚓聲之后。

    老師就消失了。

    時間的回溯就是這樣的無情，當(dāng)你以為一切剛剛要開始的時候，卻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了。

    蕭霽回到了孤兒院中。

    他被卷到了一場綁架案中，在這里遇上了小小的段聞舟。

    他在這里沉默寡言，就算是有著這樣漂亮的臉蛋，但是卻還是沒有人喜歡他。

    當(dāng)看見自己終于變成一個小襁褓被院長被門口抱起來的時候，蕭霽的心緒微微起伏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以為自己接下來會看見自己的父母。

    雖然有著老師，但是蕭霽對于那將自己遺棄的父母，卻還是心懷一點(diǎn)想象。

    每一個從孤兒院中出來的孩子，心中或多或少都會出現(xiàn)一點(diǎn)這樣的幻想。

    但是蕭霽的這點(diǎn)已經(jīng)不剩下多少的幻想?yún)s很快又被眼前的場景打破了。

    他看見一個打掃衛(wèi)生的中年婦女，將他從地上撿起，放到了孤兒院的門口。

    這個時候的蕭霽大約就有了幾個月大。

    蕭霽本以為時間會繼續(xù)往前走，這樣他就能看到他的父母。

    但是時鐘卻在這里發(fā)生了卡頓。

    在下一次咔嚓聲響起之后。

    蕭霽看到的并不是充滿消毒水氣味的醫(yī)院，而是一個墳?zāi)埂?/br>
    那墳?zāi)沟纳厦?，掛著一張熟悉的照?/br>
    那是蕭霽自己的照片。

    照片上面的蕭霽很年輕，看起來也只有二十多歲的模樣。

    而一陣陣嬰兒的哭泣聲，正在從墳?zāi)怪袀鱽怼?/br>
    此時正是深夜，一片漆黑的墓園中，卻響起了充滿生機(jī)的，嬰兒的哭泣聲。

    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墳?zāi)骨埃@個人正是老師！

    盡管他全身都裹著黑色的披風(fēng)，但是蕭霽卻還是一眼就將他認(rèn)了出來。

    他動了動手指，那墳?zāi)咕驼麄€炸開，露出了下面的墓xue。

    男人彎腰，從墳?zāi)怪袑⑿⌒〉膵雰罕Я顺鰜怼?/br>
    嬰兒似乎是感覺到了他身上的氣息，伸出柔軟的手指，在寒風(fēng)中抓住了他的衣服。

    他的哭泣聲小了下來。

    但是男人看他的眼神，卻無比復(fù)雜。

    就算是蕭霽控制情緒的能力再強(qiáng)，看見這樣的一幕，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震動。

    他的生命竟然是從墳?zāi)怪谐霈F(xiàn)的。

    這說明，自己目前經(jīng)歷過的一輩子，的確已經(jīng)不是他的第一世了。

    并且竟然是老師發(fā)現(xiàn)的自己，他認(rèn)識上一輩子的自己。

    蕭霽覺得心中的疑惑，終于在這里可以得到解答了。

    果然，隨著咔嚓聲的繼續(xù)。

    蕭霽看到了上一輩子的自己，那也正是在【墮落童話】的考試中。

    就和他之前經(jīng)歷過的一樣，在老師被血疫感染之后，蕭霽給他喂食自己的鮮血。

    最后，老師活了下來，但是蕭霽自己卻死去了。

    老師帶著他的尸體，回到了現(xiàn)實(shí)世界中，將他安葬。

    蕭霽徹徹底底地看見了自己上世的經(jīng)歷。

    上一世蕭霽的經(jīng)歷要比這一世的好很多。

    他雖然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，但是很快就被一戶好心的人家收養(yǎng)，他還是沒有辦法感受到情緒，卻也能勉強(qiáng)維持一個正常人的生活。

    后來就和這世的蕭霽一樣，在二十四歲的時候，蕭霽進(jìn)入到了異種學(xué)院中，并且在其中經(jīng)歷了很多場考試。

    他一進(jìn)入學(xué)院中，就遇上了老師。

    老師當(dāng)時還是四年級考生，他的ID是修羅。

    他對待蕭霽的態(tài)度十分好，幾乎是補(bǔ)償一樣地將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放到了他的眼前。

    老師雖然還是冷漠的，但是他對待這個時候的蕭霽卻是可以稱得上是溫柔。

    和這一輩子老師對他的冷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
    蕭霽也很快就成長成為了一名四年級的考生，之后的劇情就是蕭霽所知道的那樣。

    上一輩子的蕭霽最后死在了墮落童話的世界中。

    但是這次蕭霽卻看到了更多的東西。

    他看見老師滿頭的黑發(fā)都染上了鮮血的顏色，變成了刺目的鮮紅。

    男人抱著他的尸體坐在鮮血中，他右手的手心長出了一只眼睛。

    一只蒼白的，沒有顏色的眼睛。

    那眼睛轉(zhuǎn)動了一下，盯住了男人。

    是你啊，看看！就是你殺死了他！

    如果你遠(yuǎn)離他，他就不會遇上這樣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蠢貨，廢物！你殺死了我們最愛的人，只是因?yàn)槟愕呢澞?！你究竟在想什么呢?/br>
    居然還祈求想要和他有一個好結(jié)果？

    那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傳出來的聲音癲狂地大笑了起來。

    不可能的！不可能的！

    這是你自己做的??！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愛上你，他已經(jīng)失去了愛上一個人的能力。

    而你又有什么資格去愛他？

    去死吧，去死吧，去死吧！

    那眼睛轉(zhuǎn)動得越來越快，似乎下一秒就要從男人的掌心飛出來。

    你和他唯一的結(jié)局，只有死亡！

    如果你想要他完成他應(yīng)該做的事情，那就是這樣的，死亡！只有死亡！

    修羅只是抱著蕭霽的尸體，默不作聲地聽著自己的右手在滔滔不絕地說道。

    下一秒鐘，他舉起了手中的鐮刀。

    他砍斷了自己的右手。

    我知道，應(yīng)該做出什么樣子的選擇。

    哈哈哈哈！

    那掉落在地的右手卻還在不停地大笑著，滾動著，但是卻沒有人在意他。

    你們之間是注定沒有好結(jié)局的！

    男人垂下衣袖，遮擋住自己消失不見的右手，用單手抱著蕭霽的尸體，離開了這個考場。

    原來老師失去的右手是在這個時候嗎？

    蕭霽心想。

    似乎是老師的身上出現(xiàn)了某種異變，讓身上某些部分會出現(xiàn)自己的意識

    那只右手是這樣，后來失去的左臂，是不是也是如此？

    時間很快就又來到了蕭霽這輩子的生命的盡頭。

    這一次，會是結(jié)束嗎？

    當(dāng)蕭霽又看到了一個墓碑的時候，他就知道了。

    這仍然不是最初的開始。

    他已經(jīng)熟悉了耳邊的咔嚓聲，也不知道究竟是過去了多久。

    三輩子，恐怕很少有人能有這么長的記憶。

    如果每一個人的記憶都是一口深井，那蕭霽的記憶恐怕就是一個無底的黑洞。

    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里面到底隱藏了寫什么。

    將蕭霽的兩次死亡作為中介點(diǎn)。

    他這起碼已經(jīng)是第三次復(fù)活了。

    之前的第二輩子是死在了考試中。

    那久遠(yuǎn)的第一世又是怎么回事？

    這一次的照片上面的卻只是一個小男孩，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模樣。

    蒼白又瘦弱，只有從那雙眼睛上才能看出一點(diǎn)蕭霽的影子。

    這一世的蕭霽同樣是在孤兒院中長大的，但是和之后卻不一樣，因?yàn)檫@次根本就沒有人來領(lǐng)養(yǎng)他。

    此時正是戰(zhàn)亂的年代，能源戰(zhàn)爭尚未落幕，多的是這種找不到父母的孤兒。

    蕭霽孤零零地在孤兒院中生長到了四歲，因?yàn)殛廁v的性格，無人問津。

    直到戰(zhàn)火終于蔓延到了他們所在的地區(qū)，他們這些孤兒沒有辦法離開，成為了被遺棄的垃圾。

    所有孤兒院的孩子們都或是死在了戰(zhàn)火中，或者是死在了戰(zhàn)爭后面的瘟疫里。

    但是只有蕭霽，因?yàn)槟欠N奇異的體質(zhì)卻存活了下來。

    他只需要很少的食物就能生存，并且就算是受傷也能很快恢復(fù)。

    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，蕭霽發(fā)現(xiàn)了老師的蹤影。

    他會時不時出現(xiàn)在這個小蕭霽的身邊，但是卻只是靜靜地看著，不采取任何措施。

    蕭霽站在他的身邊，和他一起看著小小的蕭霽在尸堆中像是一只小老鼠一樣翻找食物。

    你是能夠幫他的。

    蕭霽說，他知道這里的老師肯定聽不到自己的話。

    但是你為什么沒有出手？

    男人默不作聲地看著，過了一段時間后便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    在戰(zhàn)亂平息后，蕭霽被救出，但是很快卻又被當(dāng)成了實(shí)驗(yàn)樣品送去了實(shí)驗(yàn)室中。

    因?yàn)橛腥讼胍芯?，他是不是因?yàn)樯砩嫌兄厥獾幕颍拍茉谀菢拥氖阎胁槐桓腥静《?，存活下來?/br>
    蕭霽冷淡地看著那個面色蒼白的自己躺在實(shí)驗(yàn)桌上。

    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醫(yī)生興奮地用手術(shù)刀剪開他的肚子，然后攝影，錄制傷口愈合的情況。

    看他！多幸運(yùn)的孩子啊！他就像是被上帝祝福過！

    就算是受了多重的傷，他都不會死！

    有沒有試著去切斷他的脖子？

    砍斷了肢體也可以再生！這個男孩一定是可以轟動世界的！

    有了他，我們實(shí)驗(yàn)室可以發(fā)一打的論文！

    蕭霽在這里看到了他在之前的記憶碎片中看見過的場景。

    小小的男孩身穿實(shí)驗(yàn)服，蜷縮在墻角，他身上沒有傷口，但是幾乎每一寸皮膚都曾經(jīng)被剖開，像是研究倉鼠一樣仔細(xì)研究。

    老師再次出現(xiàn)，身穿白大褂，來到他們的實(shí)驗(yàn)室進(jìn)行參觀。

    他的身份明顯極高，眾人都在他的面前，為他鼓掌，熱切地為他介紹著蕭霽，如同在介紹一只小動物。

    男孩安靜地注視著他們，色澤淺淡的眸子里面沒有任何神情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他無法死去，他恐怕早就選擇自殺了。

    你是可以救他的。

    蕭霽站在男人的身邊，從他的記憶里面回顧慘烈的過去。

    你為什么沒有出手？

    男人默不作聲，但是在離開的時候，從懷里取出了一個八音盒。

    那是一個圓形的，白色的八音盒。

    只要打開蓋子，就能從中流淌出悅耳的音樂。

    這是蕭霽所熟悉的，那個八音盒

    現(xiàn)在他終于知道了這個八音盒的來歷。

    男孩接過八音盒，繼續(xù)蜷縮在墻角。

    老師轉(zhuǎn)身離開了，他再也沒有出現(xiàn)。

    直到蕭霽死去的那一天。

    因?yàn)槭掛V的鮮血被研究發(fā)現(xiàn)，有著能夠治愈一切傳染性疾病的能力，堪稱為靈藥。他被不斷地抽取身體內(nèi)的鮮血，有無數(shù)達(dá)官顯貴用盡權(quán)勢和金錢，只想從這個小孩子的血管中爭奪出一針靈藥，為自己保命。

    蕭霽的身子迅速瘦弱下去。

    他這輩子死的時候甚至還沒有六歲大，但是眼神里面卻滿是冰冷和滄桑。

    他抓著那個八音盒，因?yàn)槟鞘撬@輩子受到的唯一的禮物，也是唯一一個屬于他的東西。

    在他短短的，六年的生命中

    實(shí)驗(yàn)室將他隨意丟棄到了一個廢棄的地下室里面，只打算等著他死去之后，再趁著他的血液還沒凝固，多抽一點(diǎn)血。

    他能看見一扇窗戶，一扇一半隱藏在地下的，一半暴露在空氣中的窗戶。

    光芒是彎曲的，就像是月亮。

    他已經(jīng)很久都沒有看見過月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