袖藏天光 第7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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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懷遠是她的心腹,沈辭又遠在立城,除了他們二人,沒人知道姨母在舟城…… 譚進如惡狼,一旦動了懷城,便沒想過要給他自己留退路,他一定會派爪牙,瘋狂搜尋她和阿念的下落。 譚進尋不到她,絕對不會善罷甘休。 姨母久病,身子經(jīng)不住折騰,同她一道反倒顛簸,不如留在舟城安穩(wěn)…… 思緒間,朱夫人在屏風(fēng)后接連咳嗽了好幾聲??鹊锰?,眉間輕蹙著,用掌心捂住心口慢慢緩了緩。 見了陳翎和阿念入內(nèi),又趕緊收了捂在心口的手,斂了病容,眸間含著笑意看向朝她跑來的阿念,“外祖母~” 朱夫人伸手溫柔撫了撫他的頭。 阿念一臉認真朝她道,“外祖母!外祖母!我們要走了~” 朱夫人微怔,抬眸看向陳翎時,陳翎正好在她身側(cè)落座,輕描淡寫道,“姨母,出了些事,我同阿念可能要先走了。” 陳翎沒有流露旁的神色,是不想姨母擔(dān)心。 但眼中還有沒藏下的不舍。 朱夫人很快頷首,其實從一開始她便知曉他們呆不了太久,眼下,雖然匆忙,卻也在情理中。 只是這一面之后,未必有機會再見了…… 朱夫人伸手擁她,喉間微微哽咽,“阿翎,照顧好自己和阿念,我這里很好,不必記掛了?!?/br> 陳翎也伸手擁她,輕輕將下顎放在她肩頭。 因為背對著,所以可以鼻尖通紅,羽睫連霧,止不住得輕輕顫著,喉間好似說不出話來…… 稍許,朱夫人松手,“去吧。” 陳翎攬緊她。 “主家~”方嬤嬤已在屏風(fēng)后催促。 陳翎才喚了聲,“阿念?!?/br> 阿念上前,朱夫人伸手摸了摸阿念的頭,溫和道,“要聽你父皇的話,也不能挑食……” 阿念小雞啄米似的點頭,“知道了,外祖母,我不挑食~” 朱夫人最后擁了擁他,才又看向陳翎,“阿翎,走吧?!?/br> 陳翎看向朱夫人,朱夫人伸手,擦掉她眼角氤氳,陳翎心底好似綴了沉石一般。 陳翎牽了阿念轉(zhuǎn)身,不敢回頭。 阿念卻一面走一面回頭,朝著朱夫人一直笑著揮手。 …… 府外,石懷遠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妥當(dāng),方嬤嬤抱了阿念上馬車。 馬車行得很快,周圍十余騎護著,朝著城外疾馳而去,方嬤嬤一手攬著太子,一手握緊馬車,怕途中顛簸。 等馬車駛出舟城,方嬤嬤問起。 陳翎一面低頭看著手中的地圖,一面輕鎖著眉頭,平靜應(yīng)道,“譚進謀逆,率駐軍攻陷了懷城,眼下應(yīng)當(dāng)在派人四處找阿念和我?!?/br> 謀逆?!方嬤嬤心驚! 這!這怎么辦…… 方嬤嬤先前只是猜到出了事端,卻沒想到是謀逆這樣的事,連懷城都被攻陷了…… 方嬤嬤唇齒打著顫,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眼下只有石將軍在,但若是能同禁軍匯合,應(yīng)當(dāng)會安全很多。 方嬤嬤緊張問道,“那要想辦法同禁軍匯合?” 陳翎沒有抬頭,沉聲道,“懷城已經(jīng)被攻陷,沒有禁軍了……” 方嬤嬤才猛然反應(yīng)過來,一顆心陡然似沉入深淵谷底,臉色都青了。眸間的慌亂更不知道當(dāng)作何,下意識里,不由抱緊了懷中的太子。 舟城就在懷城邊上啊! 他們能去哪里?! 方嬤嬤忽然想起天子方才說要去結(jié)城,方嬤嬤剛想問起,阿念正好轉(zhuǎn)頭看向她,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,“方嬤嬤,是有危險了嗎?” 剛才陳翎和方嬤嬤的對話,阿念都聽在耳朵里。 他雖年幼,但也隱約有些察覺,只是說不出來,也不大懂…… 阿念忽然問起,方嬤嬤自己都在慌亂中,一時也不知道當(dāng)怎么應(yīng)聲,陳翎抬頭看向阿念,平和道,“你是太子,就一定會有置身危險的時候?!?/br> 陳翎又道,“早前說過的,若是遇到危險怎么辦?” 阿念當(dāng)即從方嬤嬤懷中坐直,奶聲奶氣應(yīng)道,“不能說自己叫陳念,不害怕,不哭鬧,要跟緊身邊的人,不亂跑,走散的時候,身上的信物要扔掉?!?/br> 方嬤嬤詫異看向懷中的太子…… 竟然都記住了。 太子才這么小…… 陳翎頷首,目光明顯舒了舒,語氣溫和下來,“阿念,來我這里?!?/br> 阿念上前,陳翎抱著懷中的糯米丸子,輕聲道,“不怕?!?/br> 阿念點頭,“念念不怕!” 陳翎下顎輕輕抵在他頭頂,眸間一絲溫軟,唯有方嬤嬤看到。 …… 馬車疾馳往結(jié)城而去,揚起道道塵沙。 馬車內(nèi),阿念這處插曲過去,方嬤嬤也慢慢冷靜下來。 一冷靜,便也不似早前驚慌,也能靜下心來權(quán)衡利弊,“舟城和結(jié)城雖同屬阜陽郡,但舟城離結(jié)城有三日路程,離平南郡的楯城卻只有兩日路程。平南郡兵強馬壯,平南侯同天家也走得近,這一趟,怎么都是去楯城安穩(wěn),陛下為何要棄楯城,而取結(jié)城?” 方嬤嬤雖是宮中奴仆,但從東宮起就一直跟著陳翎,朝中的事方嬤嬤多少都清楚。 “平南侯姓陸,天家姓陳。先不說往百年前數(shù),陸家同陳家的后輩是放在一處排序的,就說那時候的平南郡,也是陛下的曾祖父在做敬平侯時給到陸家的。陸家能有今日,就算不全是,也大都是依仗天家的緣故。” 方嬤嬤說完,又凝眸看向陳翎,“若是譚王謀逆,平南侯一定不會袖手旁觀。陛下往平南郡逃,不比往結(jié)城更穩(wěn)妥?” 方嬤嬤說話的時候,阿念一直聽著。 好些事情阿念眼下還聽不懂,但聽不懂就在磨耳朵。 磨耳朵的時候安靜沒有出聲。 方嬤嬤說完,陳翎淡聲道,“方嬤嬤,你能想到的,譚進和手下的謀士會想不到?” 方嬤嬤:“……” 天子一句,方嬤嬤若醍醐灌頂。 她糊涂了…… 陳翎繼續(xù)道,“不能去楯城,去楯城便等于自投羅網(wǎng),我們到不了楯城,就會成刀俎下的魚rou,正中譚進下懷?!?/br> 方嬤嬤心中唏噓。 若不是天子心中有數(shù),生死真就是一念之間的事。 方嬤嬤臉色蒼白。 *** 夜里,馬車尋了林間僻靜處停下。舟城去往結(jié)城要三日,夜以繼日得跑,馬匹根本扛不住,途中也要喂水飲馬。 眼下正是敏感時候,馬匹的異動最容易引人注目,不如夜里尋了林間安全的地方,短暫歇上一兩個時辰再上路。 方嬤嬤帶著阿念在馬車上睡了,周圍的禁軍也散開戒備,周遭也都安穩(wěn),只是夜里的林間有兇獸,必須生火。 身前的火堆“嗶?!弊黜?,石懷遠看著地形圖,沉聲道,“去楯城的路行不通,至少,眼下行不通……但譚進手中有駐軍,想要真正安全,恐怕還是要同平南駐軍匯合,是最快,也是最穩(wěn)妥的。但陛下要去結(jié)城,便同平南駐軍南轅北轍……” 陳翎淡聲,“還記得去舟城的路上,朕讓你留意是否有流民一事?” 石懷遠頷首,他記得。他當(dāng)時還想過,天子可是擔(dān)心沿途有流民滋事,去舟城的這一路不安穩(wěn)的緣故。 路上也確實遇有零星流民,天子當(dāng)時聽他說起,只應(yīng)了聲好,并未多說旁的。 但現(xiàn)在,又突然提起流民之事來…… 陳翎目光看向眼前跳躍的火苗,出神道,“阜陽郡東南遭了水患,不少流民涌向結(jié)城,阜陽郡調(diào)動大批駐軍去結(jié)城維持安穩(wěn)。朕讓你留意沿路流民,是為了確認此事真?zhèn)?,朕是怕駐軍調(diào)動反常,內(nèi)里藏有貓膩。但沒想到,眼下的結(jié)城,卻是附近唯一一座,不應(yīng)當(dāng)有駐軍,卻剛好有駐軍守護的城池,離舟城只有三日……” 石懷遠倏然會意。 陳翎收回目光,“結(jié)城是唯一的出路?!?/br> *** 短暫歇息過后,馬車繼續(xù)上路。 陳翎回到馬車中的時候,阿念已經(jīng)睡得很熟。 夜里也有些熱,只有輕紗裹在腰間他才不會踢被子。 陳翎上前,方嬤嬤讓開身側(cè)的位置。 陳翎靜靜看著阿念,清亮的眸間藏了旁的心事。 陳翎譚進老謀深算,手下謀士眾多,他一定能猜到她去了結(jié)城,而且只是時間遲與早的問題,他們要趕在譚進回神之前抵達結(jié)城。但譚進謀逆蓄謀已久,準(zhǔn)備周全,即便沒回神,他們?nèi)ソY(jié)城的路上也不會安穩(wěn)…… 方嬤嬤見她一直在出神,有些擔(dān)心,“陛下,一整日,先歇會兒吧?!?/br> 這一整日,雖有驚無險,都沒有一刻是安寧的。都快至拂曉了,方嬤嬤見陳翎面容倦色,眸間也有血絲,是怕她扛不住…… 陳翎看了看方嬤嬤,聽話躺下,方嬤嬤也靠在馬車一角。 陳翎擁了阿念在懷中,忽然開口,“方嬤嬤?!?/br> 方嬤嬤睜眼,“陛下喚奴家?” 陳翎沒有起身,輕聲道,“方嬤嬤,去結(jié)城路上未必安穩(wěn),若是有意外……” 方嬤嬤心中一驚,打斷道,“陛下,此話切勿亂說,陛下是天子……” “方嬤嬤,你先聽朕把話說完?!?/br> 方嬤嬤不得不噤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