袖藏天光 第51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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譚光思險些被方才的強弩射傷,但也被這一記強弩帶得翻出去,整個人也極其狼狽。 沈辭就在跟前,但他眼下也不能再上前,再上前,方才的強弩就能將他射穿不說,眼下這些馬背上的人動輒也能將他射成馬蜂窩。 沈辭但見周遭都停下,也看見周圍身著紫衣和鎧甲的侍衛(wèi),同陳修遠(yuǎn)想的一樣,沈辭也意識到不是禁軍,也不是駐軍…… 沈辭撐著佩刀勉強坐起,不知來的是何人。 但轉(zhuǎn)身時,見身后不遠(yuǎn)處的馬車簾櫳撩起,露出一襲靛青色的龍袍身影,“動朕的人,問過朕了嗎?” 第029章 天子 不止沈辭,陳修遠(yuǎn),譚光思都楞在原處。 誰都沒想到來的人會是天子…… 而且是一身靛青色龍袍的天子,踩著天子赤舄,從馬車上緩步而下。 清亮明睿的眼神,精致絕倫的五官與輪廓,仿佛在周遭紫衣鐵騎的映襯下才少了些許陽剛之氣,卻并不違和。 反而是那幅若謫仙般的驚艷容貌,在重重鐵騎前,斯斯文文,無需刻意雕琢,便透著說不盡的天子威嚴(yán)與氣度,仿佛與生俱來。 舉手投足間,都是掩不住的風(fēng)華絕倫。 這……這就是天子! 不止沈辭,陳修遠(yuǎn),譚光思三人,周圍的亂軍,敬平王府的私兵都怔住…… 當(dāng)陳翎踩著赤舄從馬車上走下,身著紫衣鎧甲的近衛(wèi)跟在身后,即便陳翎不開口,周遭都似黯然無光。 因為,她便是這周遭的光。 唯一一束,照在他心底的光。 沈辭忘了移目。 一點點看著她上前,走近…… 腦海中想起的,都是先帝讓他去舟城接陳翎回京時,他初見的那雙清亮的眼眸,臉上還有些許嬰兒肥,有些嬌氣,被樹枝劃傷了手都會眼紅,也處處跟在他身后。 先帝讓他做陳翎的伴讀,他陪著陳翎一路從皇子府到東宮。他同她漸漸親近,漸漸形影不離,也看著她一日日長成翩翩少年,從京中最膽小,最受欺負(fù)的皇子,脫變成太傅口中贊許,天家喜歡的太子。 但他從未見過她做天子的模樣…… 她登基時,他尚在邊關(guān)。 邊關(guān)沒有天子,只有大漠黃沙。 邊關(guān)的四年,他想過無數(shù)多次,陳翎在這四年的變化,也想過她登基時龍袍加身的模樣,但他也清楚知曉,他許是日后都見不到…… 無論是久別重逢,在結(jié)城見到喬裝成難民模樣的陳翎;還是在泳村那晚,一身驚艷的女裝,讓他心跳都驟然漏了一拍的陳翎,都不如眼下這一刻,這一幕,君臨天下,周遭臣服跪于天子跟前。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陳翎…… 耀眼奪目,九天攬月,雍容氣度。 他不知當(dāng)如何形容。 在旁人的紛紛低頭拱手中,只有他,還同早前一樣,拄著劍單膝跪著,仰首看著她,忘了動彈。 先前同譚光思按在一處,撕裂了傷口的疼痛都似渾然不覺。 說不清的震撼中,依稀藏了他半睜著雙眼,她耐性喂他喝藥,連帶著腦海中一晃而逝的,她俯身親他,他微微睜眼,而后闔眸的場景…… 沈辭攥緊掌心。 一側(cè),陳修遠(yuǎn)也僵住。 自方才起,他就在想這只紫衣鎧甲的軍隊既不是駐軍,又不是禁軍,卻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,會是誰? 直至他看到一身戎裝的曲邊盈,還有陳翎撩起簾櫳出現(xiàn)在馬車上,陳修遠(yuǎn)才反應(yīng)過來,來的是天子的人…… 但不是駐軍,不是禁軍,是私兵,天子私兵,一直只聽令于陳翎的私兵,盡數(shù)紫衣鎧甲,配得是巴爾的戰(zhàn)馬。 這是一支作戰(zhàn)能力極強的私兵。 而且,應(yīng)當(dāng)遠(yuǎn)遠(yuǎn)不止眼前的數(shù)量…… 陳修遠(yuǎn)再度看向曲邊盈,眉頭沉了下去。 他終于知道這一趟南巡,陳翎為什么要來阜陽郡了。 這樣一支隊伍,若沒有名正言順的目的,放在京中太過引人注目,所以一直放在南邊,由曲邊盈在率領(lǐng)。 曲邊盈是曲老爺子的孫女,是曲邊盈一直在南邊替陳翎籌劃這支私兵的事。 而這支私兵也一直秘而不發(fā)。 陳翎這趟南巡原本可以不來阜陽郡的,她是借故繞道來看這支私兵的,正好途徑阜陽郡! 譚進(jìn)這次恐怕不僅踢到了鋼板,還給了陳翎正當(dāng)?shù)臋C(jī)會,名正言順將這批私兵納入正編! 短短三年不到的時間而已,這支只聽令于天子的私兵就成形了! 無論是朝中,還是譚進(jìn),還是她,都小看了陳翎…… 這些年陳翎在朝中步步為營,若無憑借,陳翎怎么敢輕易撤掉武中,平鍵兩處駐軍! 這些本就都在陳翎的籌劃之中,從武中,平鍵開始,一步步撤掉掌控在地方手中,根本不必要的駐軍,減少開支。 陳翎要的,是握在自己手中的底牌。 ——一支只聽令于天子的私兵! 私兵需要將領(lǐng),國中任何將領(lǐng)的調(diào)動,朝中和軍中都會第一時間知曉,私兵一事照說根本瞞不住,但曲邊盈是曲老爺子的孫女,根本不是軍中將領(lǐng),旁人也不會留意到曲邊盈這處。 陳翎任用了曲邊盈做了這支私兵的主帥,曲邊盈背后就是曲老爺子! 陳翎是如何想到的?! 還有,這些年陳翎先后撤了武中,平鍵兩處駐軍,也有規(guī)劃在撤第三處,節(jié)省下來的駐軍費用開支,陳翎讓工部投入到了水利工事和道路興修當(dāng)中。 朝中和軍中看到的,都是一心撲在民生大計上,勵精圖治的陳翎,沒人會想到陳翎同樣在借勵精圖治的幌子,籌劃私兵的事。 這些事情,在陳翎手中一氣呵成。 這些事,也好像在一瞬間都連在了一起,這三年,陳翎做的恐怕還遠(yuǎn)不止這些。 早前看到,都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,是陳翎讓人看到的。 真正看不到的,冰山下的部分,才是陳翎手中真正的底牌! 陳翎很清楚,敬平王府不是她手中的底牌,或是說,不能是她唯一的底牌。所以在祖父過世之后,譚進(jìn)之流策劃謀逆之時,陳翎已經(jīng)在悄無聲息的做準(zhǔn)備。 陳修遠(yuǎn)想起祖父過世時,同他說起過的話——冠之,總說天家在倚仗敬平王府,誰說日后不是敬平王府在倚仗天家? 陳修遠(yuǎn)湛眸一緊。 …… 眼前,天子腳步臨近沈辭跟前。 沈辭不得不低頭避開天子視線,一顆心卻砰砰跳著…… 陳翎停在沈辭跟前,便也臨近譚光思不遠(yuǎn)。 周遭的人亂軍早已丟盔棄甲,只剩了譚光思,先前被強弩射中佩刀帶摔了出去,眼下正好緩緩站起。 忽得,“嗖”的一聲,箭矢射中他膝蓋處,他吃痛,不得不得屈膝跪下。 但譚光思畢竟是武將出生,又年輕氣盛。 單憑著一股蠻力,也慢慢站起身來,很快,又是一枚箭矢射中另一處膝蓋,譚光思再次跪下,卻還是強挺著撐著佩刀起身。 他其實離陳翎很近,瞬間暴起,沈辭下意識想起身護(hù)她,卻又是兩道“嗖嗖”箭矢射入骨rou的聲音。 譚光思再起不來。 或是說,也知曉再起來,只會中更多的箭。 陳翎目光看向沈辭,見沈辭早前肩頭上最深的那道傷口再度裂開,鮮血染紅了半身衣裳。 陳翎想起馬車上看到的觸目驚心的傷口,還有沈辭半昏迷著,一邊喚著阿翎,一邊雙目無神的場景,還有他咬緊她手臂,忍痛到了極致,最后昏厥的模樣…… 陳翎的聲音清冷在沈辭頭頂響起,“沈辭早前傷成了什么模樣,你就得傷成什么模樣?!?/br> “陳翎!”譚光思怒起,再度被箭矢射中跪下。 陳翎繼續(xù)道,“留口氣,送回去給譚進(jìn),告訴他,朕說的,禮尚往來?!?/br> 陳修遠(yuǎn)愣住。 但很快又回過神,不是陳翎越來越像個君王,她原本就是君王…… *** 聊城官邸,胡大夫重新替沈辭包扎。 傷口又撕開了,還好,這次治得快,不像早前那樣拖那么久。 也沒傷早前那么重,只是舊傷還沒好,又添新傷,還得再將養(yǎng)三兩月。 胡大夫一面給沈辭包扎著,一面叨念著。 沈辭沒聽進(jìn)去,腦海里都是早前陳翎的那句,“動朕的人,問過朕了嗎?” 沈辭耳根子紅了紅。 這句話從陳翎口中說出…… 恰好,胡大夫開口,“好了,將軍,您看看能行嗎?” 沈辭回過神來,稍適動彈,“行,多謝胡大夫?!?/br> 胡大夫嘆道,“這回算是安穩(wěn)了,將軍真要好生將養(yǎng)了!” 沈辭應(yīng)是。 “沈叔叔!”屋外,是阿念的聲音。 “殿下?!鄙蜣o轉(zhuǎn)眸看向苑中,看見阿念跑入屋中,也看見阿念身后的陳翎,從今日陳翎出現(xiàn)起,沈辭心中就莫名緊張。 阿念已經(jīng)跑到他跟前,“沈叔叔,你沒事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