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目相視，兩人都愣住。

    陳翎不覺又擁緊了被子，將自己裹了裹。

    沈辭也收回目光，他上前，也不知道該如何，只是輕聲道，“藥已經(jīng)涼過，不燙了。”

    昨晚過后，兩人的關(guān)系明顯不同了。

    但都不知道，在對方心中應(yīng)當(dāng)不同到什么程度。

    沈辭說完，目光再度看向陳翎。

    他也怕過陳翎今日醒了惱意，但昨晚，她分明是醒著的……

    陳翎垂眸，低聲道，“你喂我喝……”

    沈辭上前，在床沿邊落座，拿著藥勺，一口口喂她。

    這次見陳翎，陳翎已經(jīng)很少有這樣嬌氣的時候，小時候嫌棄過藥苦，他答應(yīng)帶她溜去買糖葫蘆的時候，她才會把藥都喝了。

    昨晚的陳翎，和眼下的陳翎，都像極了那個時候。

    尤其是昨晚的陳翎……

    會像小時候一樣同他撒嬌，還會要他抱，同他親近。

    沈辭沒敢看她。

    即便喂藥，眸光也是落在藥勺上。

    陳翎特意：“燙?！?/br>
    怎么會燙，他不由抬頭，才和她目光相遇，忽然意識到她是特意的。

    陳翎改口，“說錯了，苦?！?/br>
    “阿翎……”沈辭看她。

    陳翎重復(fù)一次，“我說苦?！?/br>
    沈辭眸間微滯，湊上前吻上她臉頰，溫聲道，“知道了?！?/br>
    他繼續(xù)喂她，她繼續(xù)張口。

    “你今晚還抱我睡?！彼鋈婚_口。

    他喉間輕咽，淡聲道，“嗯。”

    他再喂她，她伸手端起藥碗，一口氣喝掉。

    沈辭奈何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天子的病來得快，也去得快。

    除去第一日燒了一整日，第二日也低燒了一日。

    但睡過一晚，大抵翌日都退燒了去，只剩偶爾咳嗽一兩聲，精神也比早前好了許多，能在馬車上翻冊子了。

    只是鐘云說，越是風(fēng)寒快好的時候，越容易過給旁人，所以陳翎每日同阿念呆一處的時間都不長，也大抵都在通風(fēng)的地方，譬如苑中散步的時候。

    天子的病好了，氣色也慢慢好了，晨間醒來的時候，面色帶了稍許紅潤，不像起初病著的時候。

    但后來病好了，紅潤也留了下來。

    等到第三日上，終于行至舟城，陳翎連偶爾咳嗽的一兩聲也差不多去了。

    今日也恰逢是中秋。

    她早前就讓人來舟城知會過姨母一聲，但臨到府外，見姨母穿著整齊，站在府外，精神奕奕等她的時候，陳翎心底忽得一沉。

    久病中的人，不會忽然這么精神。

    陳翎腦海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，轉(zhuǎn)瞬即逝，但很快，強壓了心底的沖擊，眸間些許溫和笑意。

    方嬤嬤和沈辭也意外。

    方嬤嬤是見過朱夫人的，早前朱夫人的模樣……

    方嬤嬤心頭一凜，莫不是，回光返照。

    沈辭也微微攏了攏眉頭，這兩日，陳翎靠在他懷中，有時會同他提起姨母的事，總是憂心忡忡，眼下卻全然不像陳翎口中的模樣。

    沈辭也猜得處幾分。

    府外人多眼雜，朱夫人將他們迎入府中，阿念才撲上去，驚喜道，“外祖母，你的病好了！”

    朱夫人溫和笑道，“是啊，看到你來，病都好了！”

    “太好了！”阿念很喜歡眼前的外祖母，也主動伸手去牽她。

    陳翎也上前，“姨母?！?/br>
    朱夫人松開阿念的時候，“稍等。”

    阿念點頭。

    朱夫人才同陳翎相擁，“我早前嚇壞了，就怕你出事?！?/br>
    譚王之亂，到處都風(fēng)聲鶴唳，說天子出事的有，說天子沒事的也有。

    朱夫人心中一直懸著一口氣，等到眼下，真正見到陳翎，仿佛踏實安穩(wěn)許多。

    朱夫人松開陳翎，目光看向沈辭。

    沈辭拱手，“夫人?！?/br>
    朱夫人先前就看到她，眼下，又仔細打量了一番，親厚道，“你是？”

    “沈辭見過夫人?！?/br>
    朱夫人會意笑了笑。

    阿翎不會帶旁人來她這里，她早前是同阿翎說起過，她想見見阿念的爹。

    朱夫人心如明鏡。

    也越看沈辭越喜歡。

    陳翎輕聲道，“這里風(fēng)大，屋中說話吧?！?/br>
    朱夫人應(yīng)好。

    兩人一左一右牽著阿念去了屋中，阿念蹦蹦跳跳，朱夫人似是看不夠。

    朱夫人并非沒有看到沈辭，只是有旁人在，陳翎也沒有提，朱夫人也沒有吱聲。

    等到了屋中，兩人在一處說話，沈辭就在苑中候著。

    陳翎同姨母說著話，余光也不時看向他。

    阿念在屋中用著栗子糕。

    阿念喜歡栗子糕，陳翎提醒他不要多吃。

    等差不多時候，陳翎喚了聲方嬤嬤來，帶著阿念去凈手。

    等阿念一走，朱夫人才看向陳翎，“阿念的爹？”

    姨母面前，陳翎沒有隱瞞，“嗯。”

    朱夫人笑道，“郎才女貌，般配?！?/br>
    陳翎看向她，也只有姨母，才會在她面前用這樣的詞眼……

    “阿念知道嗎？”朱夫人問。

    陳翎搖頭。

    朱夫人便會意了，眼下還是瞞著阿念的。

    阿念還小，長大些才懂。

    朱夫人笑道，“我同他說說話？”

    陳翎點頭。

    “自安?！标愻釂玖艘宦?，沈辭入內(nèi)。

    “我去看看阿念?！彼p描淡寫，沈辭應(yīng)好。

    “夫人?！鄙蜣o問候。

    朱夫人笑著看他，“坐吧。”

    沈辭照做。

    朱夫人溫聲，“你同阿翎一樣，喚我一聲姨母吧?！?/br>
    沈辭看了看她，改口，“姨母。”

    朱夫人的笑意都寫在眸間，“方才阿翎喚你自安？”

    沈辭點頭，“是，自安是小字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我也喚自安好了。”朱夫人溫婉嫻靜，同她相處，很讓人舒服，“你年長阿翎一些？”

    沈辭應(yīng)道，“年長四年?！?/br>
    朱夫人點頭，也微微笑道，“那日后，你多照顧阿翎一些。阿翎的母親過世得早，一直是我在照看她，日后，有你多照顧她，我也就放心了?！?/br>
    仿佛長輩囑咐，沈辭頷首，“自安記住了，姨母?！?/br>
    朱夫人很高興。

    不迂腐，倒也坦蕩，模樣還生得好看，阿念就是隨他多些。

    朱夫人就是莫名喜歡他，許是愛屋及烏。

    能在這個時候見到沈辭，朱夫人心中終究是歡喜的，“隨意同我說說話吧，說什么都好?！?/br>
    她只是想多聽些他的事，阿翎的事，還有阿念的事，什么都好……

    沈辭知曉朱夫人尚在病重中，這一面許是最后一面，朱夫人想多聽他說些話，寄托心底的期盼。

    沈辭從善如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