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逢時其實已經(jīng)很久沒看到自己的兒子了，四目相識里，早前再多故作的嚴(yán)厲似是都在慢慢淡去。但沈辭方才說完，沈逢時還是拉不下顏面，仍舊教導(dǎo)，“你自己心中有數(shù)就是，勿再像早前一樣，觸怒天子?！?/br>
    沈辭頷首，“兒子知道了?！?/br>
    到了眼下這個時候，沈逢時眼中才浮起些許柔和之意，但聲音里還是有些硬，“過來，爹看看?！?/br>
    沈辭起身，更近了些。

    爹早前在軍中時腿腳受過傷，右腿近乎已經(jīng)不能走路，所以一直在家中將養(yǎng)，但是一身傲骨還在。

    在沈辭記憶中，父親慣來嚴(yán)厲居多，眼下，仔細(xì)看了看他，從頭到腳，也伸手拍了拍他肩膀，沈辭輕笑。

    沈逢時嘆道，“黑了，但也比以前結(jié)實了，在軍中沒糊弄人……”

    沈辭笑，“怎么敢給父親丟臉？”

    沈逢時也才跟著笑了起來，方才拍他肩膀的力道更重了些。

    沈逢時早前也是軍中之人，他力道更重些，沈辭稍許吃痛，忍不住悶哼一聲，父親戳中了他早前傷最終的那處，平日里不重?fù)暨€好，父親方才重重拍得兩下，沈辭不得不吃痛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傷還未好？”沈逢時擔(dān)心。

    沈辭搖頭，“都好了，就這一處傷口有些深?！?/br>
    他沒告訴父親，肩膀處險些穿透。

    沈逢時皺眉看他，“之前說，險些丟了一條命是真的？”

    沈辭避重就輕，“婁馳太厲害了?！?/br>
    沈逢時心中后怕，“婁馳是譚進(jìn)手下一員猛將，在巴爾人心中都有一席之地，你怎么做到的？”

    沈辭低聲，“婁馳心中有顧慮。”

    沈逢時看他，知曉他報喜不報憂。

    沈逢時伸手扶他，“起來吧，地上涼，就你身上這股子勁兒，你祖父一直說像他……”

    沈迎正好行至偏廳外，剛好聽到偏廳中沈逢時同沈辭說的這句。

    “大爺?！焙尾畡傁氤雎暎蛴瓟[手，示意他噤聲，又低聲道，“難得爹同自安說會兒話，不擾他們了，晚些再說，不必告訴他們我來過。”

    何伯應(yīng)好。

    沈迎又看了看廳中，遂才轉(zhuǎn)身，身形同沈辭有幾分像，但不如沈辭結(jié)實有力，又因為年長沈辭些，更成熟內(nèi)斂，多了些詩書氣韻在其中，溫文儒雅，翩若謫仙。

    偏廳內(nèi)，沈辭同沈逢時說了許久話。

    再晚些，一連串飛快的腳步聲自苑中傳來。

    沈辭未及轉(zhuǎn)身，就聽孩童清脆的聲音道，“二叔！”

    “山海！”沈辭轉(zhuǎn)身。

    沈山海撲入他懷中，“二叔，我想死你了！”

    沈辭臉上都是笑意，也俯身抱起他，“喲，又高了，還重了！”

    沈山海自豪道，“當(dāng)然了！我長大了呀！”

    沈辭忍不住笑。

    “二叔，要舉高！”沈山海咧嘴笑起來。

    沈辭從善如流。

    顧氏嘆道，“山海，快下來，你二叔還有傷在?！?/br>
    沈辭這才看到偏廳門口的大哥大嫂，方才應(yīng)當(dāng)是山海跑太快了，將大哥大嫂拋在了身后，眼下，他們兩人才上前。

    沈辭抱著山海，眸間都是笑意，“大哥，大嫂！”

    沈迎看向他，他也看向沈迎，沈辭嘴角揚起，“哥~”

    顧氏朝山海道，“快下來，山海?！?/br>
    沈山海聽話下來，沈辭放下他，山海跑到顧氏身邊，沈辭方才上前，臨近沈迎，再喚了一聲，“哥。”

    四目相視，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，沈辭擁他。

    沈迎溫聲到，“回來就好！”

    見他兄弟二人相擁在一處，何伯眼中都是笑意，“晚飯備好了，老爺，要不一道用飯吧？”

    沈逢時應(yīng)好。

    這算是許久以來的一頓團(tuán)圓飯，家中人其實不多，這一頓飯上，沈逢時罕見得喝了酒。

    他舊疾發(fā)作，大夫不讓喝酒，但今日也顧不了這么多。

    “二叔，你要送我什么生日禮物嗎？”山海一臉期待。

    “有啊，當(dāng)然有~不僅有二叔的，還有你姑奶奶，鳴簡表叔和文羽叔叔的?！钡蜣o特意保密，“誒，等吃完了飯帶你去看看?！?/br>
    山海都要迫不及待了。

    顧氏笑，“那你趕緊吃飯?！?/br>
    山海沒辦法，只能狼吞虎咽。

    沈迎溫聲道，“別噎著了。”

    沈辭笑，“誒，吃慢些，我還沒吃完呢~”

    山海央求，“二叔~”

    沈辭見他都要吃完了，“我先帶山海去吧，稍后陪爹喝酒?！?/br>
    這頓飯肯定不能這么早結(jié)束。

    顧氏也起身，“我同你們一道去。”

    山海高興。

    “小五?！鄙蜣o喚了一聲，小五牽了小馬駒到苑中。

    “哇~??！”山海整個人都要驚呆了，險些就朝小馬駒撲了上去，小五趕緊攔住，就算小馬駒再溫順，也容易被嚇倒踢傷陌生人，而沈辭也在山海撲上去之前牽住了他，“喂，山海，忘了軍中的馬馴服過也會有危險？”

    山海想起。

    “來。”沈辭牽他上前，抱著他一道摸了摸馬的鬃毛，他同山海一道，小馬駒不怎么怕了，山海歡喜。

    沈辭笑，“喜不喜歡？”

    山海摟他脖子，“喜歡喜歡喜歡！”

    偏廳中，沈逢時和沈迎看著沈辭同山海一道，也都嘴角勾起。

    “小五，來?！鄙蜣o喚了聲，小五會意，牽好小馬駒。

    “不怕，有小五在?！鄙蜣o放山海在馬背上。

    山海開始還很怕，但因為小五一手扶住他，一手牽著韁繩，帶著他慢慢溜達(dá)，山海慢慢不怕了。

    小五繼續(xù)牽著小馬駒在苑中打轉(zhuǎn)，沈辭和顧氏就在近處看著，不會出意外。

    “山海很喜歡?！鳖櫴享g都是喜悅。

    沈辭笑道，“特意給他挑的?！?/br>
    顧氏看向他，輕聲道，“自安，回來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沈辭也看向顧氏。

    顧氏知曉早前是沈父慪氣不讓他回來，眼下，雨過天晴了……

    ***

    入夜了，陳翎陪著阿念入睡。

    阿念看著陳翎，“父皇，沈叔叔什么時候才回來呀？”

    陳翎看向阿念，溫聲道，“他好像才走兩三日……”

    阿念嘟嘴，眼巴巴看著陳翎，“可是，我都想沈叔叔?！?/br>
    陳翎替他掖好被角，一面道，“阿念，你是太子，喜歡和不喜歡，想念和不想念都要適當(dāng)隱藏，否則會給旁人帶去麻煩?！?/br>
    “為什么？”阿念看她。

    陳翎溫和道，“你是太子，旁人都希望你對他們好，所以，一旦偏頗就不是好事。你可以同沈辭親近，但有旁人在的時候，要知曉適度?！?/br>
    阿念似懂非懂，“那我只同父皇和沈叔叔說，我想他了，當(dāng)著旁人的面不說。”

    他一向聰明。

    陳翎笑了笑，阿念又眨了眨眼睛，問道，“父皇，你想沈叔叔嗎？”

    陳翎微怔，稍許，輕嗯一聲。

    她說阿念的時候，其實也是在提醒自己，好像這一段時日，習(xí)慣了沈辭在，眼下他不在，好似一切都不習(xí)慣了。

    從侯府離開起，日日都在一處，夜里他也在身后攬著她入睡，像普通夫妻一樣。

    由儉入奢易，由奢入儉難。

    她也想他了，但其實不過三兩日……

    ***

    這一場酒，父子二人喝到了很晚。

    許久未見，難得這么高興了，沈逢時同沈辭兩人喝了很多，也說了很多話，還不盡興，最后連他在邊關(guān)是否有心儀姑娘這樣的話都問了。

    沈辭本就飲了些酒，忽然聽到父親問起，愣了愣，臉紅倏然紅了，也未避諱，認(rèn)真應(yīng)了聲，“有，心儀她?！?/br>
    沈逢時頓時笑了，“等你回京，定下來，咱們好好提親去?！?/br>
    沈辭微頓。

    正好沈迎也回了偏廳中。

    夜深了，剛才家中有些事，他去處置，又哄著興奮的山海睡了眼下才折回，都快臨近子時了，見他二人還在喝。

    “爹，自安，當(dāng)休息了?！鄙蛴幌蚶碇?。

    沈辭也回過神來，“爹明日再陪你喝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