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就有一瞬間，他忽然想，若是方嬤嬤抱阿念的時候這家伙醒了，哭了，鬧著要他的時候，他其實還可以再抱抱哄哄的……

    陳修遠心中唏噓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等到麗和殿外，啟善上前迎候，“王爺稍后，陛下在見許大人?！?/br>
    陳修遠頷首。

    十月中旬了，殿中寒涼，陳修遠在麗和殿的東暖閣等候召見。

    東暖閣內(nèi)燒著銀碳，很暖和，陳修遠脫了大氅，有內(nèi)侍官接過，掛在一處。

    很快又有內(nèi)侍官上前奉茶。

    旁的官員大抵都在偏殿等候，陳修遠在東暖閣中倒是安靜。

    天子在麗和殿中處理朝事，召見朝中官員，指不定會多久，方才陳修遠已經(jīng)見啟善入內(nèi)去通傳了，陳翎要見他，便不會讓他久等。

    陳修遠在東暖閣中翻了翻書冊，很快，啟善親自入內(nèi)，“王爺，陛下宣見?！?/br>
    陳修遠起身，東暖閣就在麗和殿一側(cè)，陳修遠沒有取大氅，直接入了殿中。

    “陛下。”陳修遠拱手。

    陳翎抬眸看他，笑道，“賜座?！?/br>
    啟善讓人入內(nèi)奉茶。

    陳翎也停下，不再看手中的折子，而是一面飲茶一面同他說話，“許驕那里還好？”

    今日鴻臚寺官員已經(jīng)來她這里說過詳細情況，但鴻臚寺看到的是鴻臚寺看到的，陳修遠這里不同。

    陳修遠應(yīng)道，“還好，但想從她口中打探南順的消息，很難，她也不會透露?！?/br>
    陳翎原本也沒指望能從許驕那里提前套出些消息，許驕謹慎，不被他摸清楚燕韓國中的情況都算好了。陳翎笑道，“辛苦你了，朕想宮中設(shè)在明晚，拖太久了始終不好?！?/br>
    見陳修遠頷首，陳翎再次看向他，“你的傷沒事吧，之前聽邊盈說遇到哈爾米亞的時候，你的手臂受了傷?！?/br>
    陳修遠當著陳翎的面活動了下手臂，“多謝陛下關(guān)心，這點兒傷早就好了?！?/br>
    陳翎笑了笑，“聽說你侄女來了京中，朕怎么不知道哪來的侄女？”

    陳修遠平靜道，“遠方旁支，陛下不知道不奇怪，我早前見過一面，還算投緣，她父母過世了，托人送到我這里，不收也說不過去，就小姑娘一個。”

    陳翎也未多問，只道，“等過段時間，帶來宮中，朕見見?！?/br>
    陳修遠應(yīng)好。

    陳修遠心知肚明，怕她多問，主動換了話題，“對了，陳憲有消息了嗎？”

    忽然提起陳憲，陳翎目光慢慢淡了下去，“還沒有，已經(jīng)讓石懷遠和羅意去查了，但此事有些蹊蹺?！?/br>
    陳修遠也皺眉，“他不應(yīng)當躲得過去，除非另有隱情，這顆老鼠屎，不把他揪出來，不知道還有什么亂子……”

    陳翎看向他，“對了，雷耿生你清楚嗎？”

    陳修遠端起茶杯的手微微滯了滯，“雷耿生，怎么無緣無故提起他？”

    陳翎應(yīng)道，“才回京中的時候，雷耿生是太子太傅，當時在朝中也是名臣，父皇一心想要他輔佐太子，后來不足一年的時間，太子意外薨逝，再過了半年，父皇定了朕做東宮，朕是聽說當年父皇原本是想讓雷耿生繼續(xù)做太子太傅的，但他不愿意，所以后來才是寧相。在朕印象里，他一直對朕有敵意。”

    陳修遠放下茶盞，“先太子很小的時候起，雷耿生就是太子太傅，一直教導(dǎo)先太子，同先太子太清很深，雷耿生也近乎將畢生精力都放在了先太子身上，十余年了，時間不算短，先太子意外，雷耿生很難走出來。雷耿生為人清廉，但有些固執(zhí)，有自己的原則，所以在朝中頗有樹敵，先太子薨逝，朝中不少看不慣他的人便開始落井下石。他一直覺得先太子之事不是意外，半年內(nèi)，先帝又立了陛下做儲君，雷耿生怎么都會忌憚到陛下頭上。先帝要護著陛下，就不能讓這樣的障礙繼續(xù)留在朝中，阻礙陛下?！?/br>
    陳修遠好奇，“陛下怎么忽然提起他？”

    陳翎沉聲，“還記得曲城那場大火嗎？”

    陳修遠輕嗯一聲。

    陳翎嘆道，“那場大火里燒死的，是雷耿生?！?/br>
    陳修遠頓住。

    陳翎繼續(xù)道，“雷耿生和懷城之亂脫不了關(guān)系，和譚進也脫不了關(guān)系，先太子的死肯定有隱情，但壓下去了，因為大爺爺在，所以朝中一直風平浪靜，雷耿生也好，譚進也好，都沒有動靜。大爺爺過世，這些人都冒了出來，朕只是想問，雷耿生這樣的人，會通敵叛國嗎？”

    她是后來才入京的，對早前的事了解的不如陳修遠多，對早前朝中的舊人拿捏得也不如陳修遠準。

    陳修遠果斷，“不會。他只會被仇恨蒙蔽雙眼，一葉障目，但不會通敵叛國?！?/br>
    陳修遠見她遲疑，繼續(xù)道，“當初先太子薨逝，不少人因為雷耿生受了牽連，也包括沈家?！?/br>
    陳翎看他。

    “沈老爺子在世的時候，沈家盛極一時，不然光憑雷耿生是太子太傅一條，他都怎么會收沈迎做學(xué)生？”陳修遠說的，陳翎并沒有聽過，她不好打聽，更不能打聽，她是東宮，她問的任何事，當時都有可能牽出沈辭。

    陳修遠繼續(xù)道，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，沈老爺子過世后，雖然沈家不如早前，但畢竟有底蘊在。讓沈辭入京做你的伴讀，實則是扣沈辭在京中，這一點你應(yīng)當想得到。但先帝沒想到，沈辭護陛下，陛下也同沈辭要好，再加上陛下原本就喜歡沈辭，所以后來先太子薨逝，雷耿生將矛盾對準陛下時，先帝開始打壓雷耿生和沈家，因為沈迎雖然不是先太子伴讀，但也是先太子和雷耿生一系，所以沈家心中很清楚，給沈家是留了一條后路，這條路就是沈辭……”

    陳翎早前并未聽說過這一層。

    陳修遠又道，“雷耿生愛憎分明，若是很清楚他性子的人，切入要害，他便很容易被人利用。”

    言及此處，陳翎言簡意賅，“陳憲。陳修遠，這件事情里，雷耿生和陳憲攪在一起?！?/br>
    陳修遠皺眉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陳修遠出殿中的時候，正好見趙倫持跪在殿外。

    陳修遠心中都是方才陳翎提起的陳憲和雷耿生一事，沒有留意，在趙倫持看來，陳修遠目中無人從他身側(cè)過去了，看都未看一眼。

    啟善剛好入了殿中，“陛下，景陽侯世子求見?！?/br>
    陳翎停下手中的御筆朱批，趙倫持在禁軍當值……

    沈辭今日應(yīng)當是去了禁軍處。

    “讓他進來?！标愻岬吐?。

    啟善照做。

    趙倫持入內(nèi)，“倫持見過陛下！”

    陳翎沒抬頭，輕嗯一聲。

    趙倫持聲淚俱下，“陛下有所不知，沈辭今日初到禁軍，便將所有在宮中的禁軍將領(lǐng)都揍了一頓，還將末將按倒在地，拔刀相向。他太囂張跋扈了，仗著早前護駕有功，又在駐軍中做統(tǒng)帥，全然未將陛下放在眼中，未將禁軍放在眼中，還挑釁末將來陛下跟前告他御狀……”

    趙倫持說完，特意停頓，就是特意留時間給天子過問的。

    時間一點點過去，天子一直沒有應(yīng)聲，趙倫持不得不抬頭看向天子，卻見天子頭也沒抬，淡聲道了句，“好，朕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趙倫持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好？知，知道了……

    就完了？

    第070章 哄

    晚些，啟善入內(nèi)，“陛下，沈?qū)④妬砹??！?/br>
    陳翎目光頓了頓，輕聲道，“宣?！?/br>
    啟善應(yīng)聲。

    兩個時辰之前，有人才來她這里告了狀……

    陳翎嘴角微微勾了勾。

    沈辭入內(nèi)，單膝跪地，“沈辭見過陛下?！?/br>
    啟善使了使眼色，殿中伺候的內(nèi)侍官退了出去，啟善自己也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陳翎沒抬頭，繼續(xù)輕聲道，“打架了？”

    “嗯?！庇腥斯┱J不諱。

    陳翎依舊沒有抬頭，悠悠道，“接任禁軍統(tǒng)領(lǐng)第一日就打架，有人才來朕跟前告了你，說你有恃無恐……”

    沈辭輕笑，“他還真來了？”

    他讓他來，他還真來告狀了，這腦子……

    陳翎才抬眸看他，“不然呢？”

    沈辭看她，“同陛下說什么了？”

    陳翎慢慢放下手中的冊子，似是探究道，“像是說，你將宮中禁軍的將領(lǐng)挨個都揍了一遍？”

    沈辭笑。

    陳翎看他，“誒，你真揍了？”

    沈辭一本正經(jīng)道，“只是教訓(xùn)了趙倫持一頓，但其他人，是許久沒有練手了，我一問，大家紛紛來了興致，都要過過手……”

    陳翎嘆道，“沈辭……”

    她話音未落，他默契道，“順利?！?/br>
    陳翎這才跟著笑起來。

    她關(guān)心的無他。

    沈辭也笑著看她，溫聲道，“陛下，末將可以起來了嗎？”

    陳翎輕聲道，“沈自安，你恃寵生嬌了……”

    沈辭看她，“恃寵有，生嬌沒有?！?/br>
    陳翎忍不住笑。

    沈辭上前，認真地，近距離地看她。

    陳翎拿折子擋在他面前，“看我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沈辭認真道，“早朝第一次見，沒看夠，想好好看看。”

    話音剛落，他抱起她，她手中折子滑落，驚呼，又不敢大聲，“沈自安，別鬧！”

    這里是麗和殿……

    麗和殿也有后殿，他抱起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