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(3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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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又嘗試著用靈力突破禁制,門鎖卻依舊紋絲不動。 既然藺楚疏鐵了心要將自己留在這里,若想脫身, 只能嘗試著聯(lián)系他,看能否說服他放自己出去。 不知是否是來源于靈契的心靈感應(yīng), 他總覺得藺楚疏似乎處在某種極為危險的境地之中。 縱使最終逃不開離別的結(jié)局,他也要確定那人安然無恙, 再設(shè)法尋找退出游戲的方式。 他無法欺騙自己,也無法承受那人出現(xiàn)任何差池。 周長明緩緩闔上眼簾,丹田中靈力涌動, 輕柔觸動著經(jīng)脈中沉睡的靈契之血。 當(dāng)初他梗死脖子不肯掉馬,藺楚疏曾cao縱著這些血液在他的經(jīng)脈中左沖右突,給他造成了不小的痛苦。 涌起的回憶在心底掀起苦澀的微瀾, 他按捺下綿密的痛意,不住呼喚著藺楚疏的名字。 藺楚疏小疏,你可聽得見? 不論后事如何, 我想再見你一面。 與此同時,墨刑司主殿之內(nèi),殷想容一行人正焦灼地守在床榻之側(cè)。 床上沉睡的男子面色霜白如雪,如墨青絲流瀉滿鋪,黑與白的對比極致鮮明。 他的呼吸極為輕弱緩慢,仿佛稍有不慎便會斷絕。 師尊秋聲緲只喚出一聲,喉間就忍不住帶了些哭腔,急忙捂嘴隱忍住后話。 幾個時辰前,血御陣在修士靈力的推動下,終于陣成。 而這個陣法幾乎耗盡了藺楚疏體內(nèi)的精血,他強撐著離開朝音閣主峰,便一頭栽倒在地,人事不省。 他盡心竭力遮掩傷勢,前來接應(yīng)的幾人也立刻帶他返回了墨刑司。 期間他們什么溫養(yǎng)的靈丹妙藥都設(shè)法喂了下去,他卻絲毫沒有蘇醒的跡象。 不僅體溫越來越冷,連心跳和呼吸都微弱到了難以察覺的程度。 殷司首,敢問師尊的身體姜玉琢輕拍秋聲緲的后背安慰著他,無助的眼光投向身旁的殷想容。 他素來沉著冷靜,但此刻也不由得慌了神。 在他眼中,藺楚疏從來都是無人可敵、傲立如岳的存在。 若非親眼所見,他幾乎不能想象,那人也會呈現(xiàn)這般虛弱憔悴、不堪一擊的模樣。 越是難以置信,就越是心痛如絞。 殷想容揉按著眉心,嘆息著搖頭。 她對封脈之法了解有限,根本無法判斷眼下藺楚疏的狀況,究竟是自我保護的深度昏迷,還是血脈耗盡的逐漸衰竭。 但不論是哪一種情形,放任他這般昏迷不醒,后果都不容樂觀。 正在眾人憂心忡忡時,一道金紅的光暈忽然毫無預(yù)兆地從藺楚疏眉間緩緩浮現(xiàn)。 細(xì)密而浩瀚的靈力化作千絲萬縷,融入他的經(jīng)脈與識海之中。 原本瀕臨枯竭的氣息,竟隱約有了復(fù)蘇的跡象。 這是靈契的力量? 殷想容黛眉不由揚起。 她愣了愣,旋即想起,秋聲緲曾告訴過自己,藺楚疏已經(jīng)幫助那只蜃魅進(jìn)階到了元嬰水準(zhǔn)。 相較于訂立靈契時的低微修為,他的實力可謂是有了質(zhì)的飛躍,因此能夠藉由靈契反哺靈主,增強藺楚疏的靈力與精神力。 然而這幾絲反哺的力量,相對于藺楚疏損失的精血和靈力而言,只不過是杯水車薪。 它究竟能起到什么效果,她根本無法預(yù)料。 那股金紅的光影依舊執(zhí)著地縈繞在藺楚疏身周,即使他雙眸緊閉毫無回應(yīng),也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。 不知過去了多久,藺楚疏的眼睫忽而微微一顫。 他平靜的面容隱隱染上了痛苦之色,垂落身側(cè)的手指不自覺地發(fā)抖,痙攣似的攥緊了下方的錦被。 阿楚!察覺到他的氣息驟然不穩(wěn),殷想容一驚,當(dāng)即也顧不得自己的傷勢,急忙向他體內(nèi)大量地注入靈力。 但那些靈力就如同泥牛入海,根本沒有產(chǎn)生任何效用。 殷想容眼前一陣發(fā)黑,卻固執(zhí)地不肯放棄。 誠然她已經(jīng)放下了對藺楚疏的執(zhí)念,但讓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受傷痛苦,絕望無助,卻是絕無可能的。 她或許比任何人,都希望藺楚疏能找到他執(zhí)著已久的情愫。 但為何即使到了如今這樣孤立無援的時刻,那個人帶給他的,仍然只有掙扎與痛苦? 心底溫柔無限,卻又沉痛如海,她咬著牙試圖輸出更多靈力,手腕卻忽然被一抹冰冷覆蓋。 想容別做傻事。 那雙墨黑的瞳眸近在咫尺,正無奈地凝視著她。 阿楚,你醒了?! 殷想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,殊不料她只是微微動彈,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便無力地垂落下去。 藺楚疏微蹙著眉,臉色比紙更蒼白。 只是抬手這樣簡單的動作,就讓他光潔的前額浮起了一層薄汗。 失血過多讓他眼前一片黑沉,感官被削弱到極致,唯一能清晰感知的,便是渾身上下無處不在的劇烈疼痛。 以及那不斷回蕩在識海中的,周長明的呼喊。 在構(gòu)建血御陣時產(chǎn)生的神秘靈悟,只持續(xù)了極短的時間,就被精血的耗竭所打斷。 他根本無法思考,只覺得意識在一片混沌的黑幕中不斷往下墜,無數(shù)觸手纏繞著他的身軀,讓他無法掙扎脫身。 我昏迷了多久? 藺楚疏實在是虛弱至極,盡管格外用力地咬字,也輕弱得幾不可聞。 約莫半日光景,師尊,您現(xiàn)在覺得怎么樣? 秋聲緲端著溫?zé)岬牟杷瑴惖剿n白干裂的唇邊,藺楚疏勉力咽下一口,喉間便傳來火辣辣的刺痛。 如今任何外界事物的涌入,對于這副行將枯竭的軀殼而言,都無異于難熬的酷刑。 但他還不能示弱。 他定了定神,勉力凝聚起幾分精神: 不妨事聲緲,玉琢,朝音閣眼下情形如何? 血御陣已成,朝音閣內(nèi)的魔心石氣息也趨于平復(fù),在閣中隔離觀察的考生也沒有繼續(xù)出現(xiàn)感染者。 秋聲緲眼眶有些發(fā)紅,大家都明白血御陣力挽狂瀾之效,都非常感激您。 不知出于什么考慮,岑禹洲等人并沒有隱瞞藺楚疏犧牲精血構(gòu)筑陣法的事實。 反而推動其廣泛傳播,為更多人所知。 眾人對于魔心石無計可施,此刻簡直將藺楚疏看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。 加上之前曾因為葉清漪的死誤會過他,兩相疊加之下,他的個人威望已經(jīng)攀升到了可怕的高度。 而眼下也正是藺楚疏傷勢沉重,毫無抵抗之力的危險時刻。 倘若有人借機繼續(xù)拿魔心石做文章,后果將不堪設(shè)想。 藺楚疏忍不住苦笑。 世人嘴臉便是如此,不涉私益時,就算是為了莫須有的罵名也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喊打喊殺。 可當(dāng)真正的災(zāi)禍映照出自身的渺小,他們又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曾經(jīng)厭棄的禍端,視為救命稻草,加以高歌贊頌。 一念冤孽,一念成佛。 那么,不斷在陰謀鬼蜮里玩弄人心的幕后之人,他所圖的究竟是什么? 一道身影浮現(xiàn)在藺楚疏腦海中。 若非筑陣過程中突然出現(xiàn)的那絲明悟,他或許很難將這件事聯(lián)想到岑禹洲身上。 那人雖然素來與他不睦,卻從來拎得清輕重,不會因為個人私怨影響到朝音閣乃至整個修真界的安危。 更何況,單憑那人自身的實力和背后的勢力,似乎也很難順利推進(jìn)這場籌劃。 因此也無法排除他被幕后主使推至臺前的可能。 身體狀況實在是太糟糕,只是思索了片刻,額角就傳來一陣針扎似的絞痛。 一聲難以抑制的悶哼溢出藺楚疏唇角。 師尊 秋聲緲和姜玉琢擔(dān)憂地望著他,殷想容甚至想再次為他運功治療,卻被他搖頭制止。 你們先去歇息吧,我有些倦,想獨自待一會。 藺楚疏安慰道:封脈之法已經(jīng)生效,三日內(nèi)我性命必然無礙,你們可以放心。 他從未如此重傷虛弱,這幅光景被習(xí)慣了他沉峻強大的幾人看在眼中,心底越發(fā)酸澀難當(dāng)。 秋聲緲等人終究還是沒有多說什么,再次確認(rèn)他暫時無恙,才默默掩上了門扉離開。 等到四周再次歸于靜寂,藺楚疏臉上才緩緩泛起一絲落寞神色。 胸膛里,屬于靈契的血脈越發(fā)灼熱。 此前他連自身安全都無法保障,權(quán)宜之下,只能暫時將周長明藏身在六道華蓮內(nèi)。 但那人對他誤會已深,縱然他有心解釋,或許也無濟于事。 而且他這般著急見自己,到底是為了什么? 思量再三,他還是披衣坐起,緩緩下了床榻。 從床邊到窗臺的短短距離,他走得極為艱難,好不容易扶住窗框站穩(wěn),身上已經(jīng)再次起了一層薄汗。 而與此同時,他袖中紅光一抖,六道華蓮結(jié)界開啟,釋出一道軒秀的紅衣人影來。 腳踏實地的感覺突兀得有些不真切,周長明重重閉了閉眼再睜開,才一點點適應(yīng)眼前的光線。 他的視線也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道挺拔的白衣身影上。 藺楚疏看上去似乎并沒有什么異樣。 只是相比于以往,他的確清減了些,半張面龐隱沒在窗欞的陰影里,露出的半截側(cè)臉比月色更蒼白。 著急見我,是有什么事么? 他甚至沒有回眸看周長明一眼,嗓音聽上去卻并不如何冷漠。 我 周長明輕咬住嘴唇,他急著見藺楚疏一面,便是想確認(rèn)他的平安。 如今真的見著了他,卻又覺得千言萬語都堵在喉頭,半晌說不出一個字。 或許自己對于眼前這個人來說,已經(jīng)不再是那個溫柔親密的愛侶,而是恨不能陷于囹圄的禁.臠。 他薄情,冷漠,無數(shù)次置那人于不顧,甚至為了旁人與之離心。 即使設(shè)身處地地考慮,橫陳在他們之間的溝壑障壁,或許也很難輕易跨越了。 不論是否愿意承認(rèn),他和藺楚疏都走到了一個危險的臨界點。 稍有不慎,就可能落入萬劫不復(fù)的深淵。 小疏,我有些話想對你說。 沉默片刻,周長明還是開了口。 前路渺不可知,他做不到在自己或許即將離開之前,還讓藺楚疏蒙在鼓里。 他決定告訴他,游戲的真相。 我做過你的義父、師兄、劍靈、靈仆,這一切其實并非巧合,而是由我自主決定的。 我原本不屬于這個世界,為了讓我瀕死的弟弟得到治療,我才答應(yīng)了某個人提出的條件,來到這里。 他艱難地斟酌著措辭: 起初我的存在,只是為了讓你不斷修煉,順利晉升你我會在何處相遇,你會經(jīng)歷怎樣的挑戰(zhàn)險阻,甚至是天劫我都能一一預(yù)知,并作出應(yīng)對。 奪舍。 藺楚疏眼睫微顫,心底默默念過這個名詞。 但周長明的表述顯然和儲月熹的猜測有差異。 奪舍乃施術(shù)者刻意為之,且魂魄之力將被削弱,連尋常修士的感知能力都不如,又如何可能預(yù)知天劫的降臨? 莫非是有人在暗中觀察著一切,并設(shè)法將其透露給了他? 周長明并不知曉他心底的驚濤駭浪,見藺楚疏并沒有發(fā)作的跡象,便強打著勇氣繼續(xù)說了下去。 我的每次死亡看似慘烈,但死去的只是軀殼,甚至連痛覺都能免除。至于下一次以怎樣的身份、在何處與你相逢,都是經(jīng)過了提前的設(shè)計與安排的。 他閉了閉眼,掙扎良久,還是咬牙說出了那句話: 其實我并沒有你想象得那么深情無私,樂于犧牲,我的一言一行都有所遵循,對你的付出,也是為了挽救弟弟的性命。 小疏,我們原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吶。 周長明笑了笑,眼眶卻隱隱泛起紅色。 但可笑的是,我明知這一點,卻依舊對你動了心。 你被人視為天煞孤星,我卻明白你的善良和努力,那些看似光鮮的成就背后,是數(shù)不清的生死考驗。 而且,以不同的身份陪你經(jīng)歷人生,對我而言也是個日久生情的過程。人心都是rou長的,我也絕不可能如此鐵石心腸,對你的真情厚誼無動于衷。 等到我真正認(rèn)識到自己對你的感情時,就已經(jīng)不可能全身而退了。 他剔透的眼眸中水光瑩然: 承認(rèn)我的身份時,我原本有機會徹底離開你、離開這世間,心底卻怎么也舍不得。甚至在墨刑司、在眷星海,我是真的動過放棄一切,與你相伴廝守的念頭的。 小疏,我喜歡你,或許比自己想象得用情更深。 然而如今我們的感情,卻已經(jīng)傷害到了其他人,縱然這一切并非你我所愿,我也做不到置之不理。 我的弟弟還等著我去拯救,你也有你應(yīng)走的道路,不該因為我被牽絆住腳步。 點點淚滴在周長明眼底飛旋,忽而顫了顫,潺潺滾落。 這番剖心之語落在藺楚疏耳中,卻又是另外一樣滋味。 他能感受到,周長明話語中的心痛哀傷絕不似作偽,可彼此經(jīng)歷中的種種異樣之處,那人卻根本沒有注意到。 例如被他視為執(zhí)念的弟弟,到底是怎樣的存在? 不論是在眷星海,亦或是在入夢時,自己都不曾在他的識海記憶中,發(fā)現(xiàn)這個人存留過的痕跡。 但凡是朝夕相處,情誼深厚之人,縱使不加以刻意回想,都會頻繁出現(xiàn)在這個人的識海內(nèi)。 換言之,周長明口中的所謂弟弟,極有可能是他人的杜撰。 真正亟需挽救的另有其人,又或者,這個人從最開始便不存在。 但同時儲月熹的叮囑又回蕩在藺楚疏耳畔,周長明的識海中似乎存在著極為強大的禁制。 在他對弟弟的存在、對世界的認(rèn)知有任何質(zhì)疑時,那股禁制便會被觸發(fā),直接沖擊他的識海,并造成神魂的損傷。 倘若貿(mào)然觸發(fā),或許一著不慎,便會傷及他的性命。 在周長明看不見的角度,藺楚疏的手指已經(jīng)深深刺入掌心,殷紅的色澤沿著指縫緩緩?fù)鉂B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