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淙對李青瑞點頭道：“我怕仔兒不愿意，特意在周大人面前沒把話說死，青卓愿意去讀也好，他本來就讀過幾本書，又寫了一手好字?！?/br>
    李青瑞很清楚二弟多么想要讀書，看著李青卓道：“老二，你覺得呢？”

    他沒有像剛才對幺弟那般大包大攬，因為李青卓學醫(yī)多年，再轉(zhuǎn)過頭去讀書，之前那些年的努力和辛苦怕是要白費了。

    李青卓不假思索的道：“大哥，我想讀書，唯獨辜負師傅多年的栽培，心感不安，這次回去，我要好好跟師傅磕頭賠罪。”

    呂大夫?qū)⒗钋嘧渴盏介T下，見他閑時不停翻書練字，多少次都感嘆弟子生不逢時，若是從前縣城能考試的時候，定能有所成就。

    呂大夫身為人師，從來都想弟子能更好，他要是知道這事，怕不是比自己還高興。李青卓知道，自己有此機緣，師傅定然會同意，但越是這般，他心里頭越是難過不舍。

    李青卓這樣痛快的應(yīng)下，李青文登時拍手叫好，自己甩掉這個大包袱，二哥又能得償所愿，簡直不要太好！

    他不遺余力的拍馬屁道：“二哥，你一定能考上學院，也一定能當大官，我相信你！”

    李青卓彎了彎唇角，“若是真如此，也是仔兒你的功勞?！?/br>
    “二哥，你不要跟我這樣客套，我們是一家人。”李青文美滋滋的道，不用讀書，他現(xiàn)在心情大好。

    說定后，江淙帶李青卓去見周豐年，李青文追著蔣立平問種地的事，得知自己有上百畝的荒地，登時喜的不能自己。

    他高興的原地打轉(zhuǎn)，“哎呀，這么多地，我得尋思尋思種啥，多種點水稻吧，高粱米實在不好吃……”

    蔣立平樂的露出大白牙，對李青瑞道：“看看你弟弟，多少人求不來的讀書機會，他死活不干，聽說種地高興成這樣，嘖嘖?！?/br>
    李青瑞笑了，“種地也好，種地要是能種出名堂來，也是有能耐的……不過，仔兒，這里這么冷，稻子可長不出來，你這白米飯想要吃上可是難。”

    李青文呆滯了一瞬，他好像都忘了這茬了?。?！

    邊城這邊的水不少，光河他們就見到了好幾條，李青文早就想好了種水稻，唯獨忘記了這里的氣候。

    江淙和李青卓很快便回來了，看二哥眼中掩飾不住的喜色，李青文就知道這事成了。

    李青瑞很為弟弟高興，同江淙道謝，江淙道：“這功勞應(yīng)該是仔兒來領(lǐng)，我并沒出什么力?！?/br>
    他們回來，蔣立平就把李青文想要在這里種水稻的事情說了，“瞧瞧，他還信誓旦旦的要種地呢，結(jié)果啥都不懂。這里這么冷，種豆子和麥子都未必能長成，水稻最喜暖怕冷了?！?/br>
    李青文鼓著臉，不服氣的道：“蔣大哥，你就這么篤定我種不出水稻？”

    蔣立平哈哈大笑，“當然！不是我小瞧你，而是這里真的不合適，種水稻不光要有水，還得暖和才行，蠻干種不出糧食來?！?/br>
    李青文眼珠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，“我覺得能種出來，要不咱們打個賭？”

    蔣立平轉(zhuǎn)頭看江淙，“你可瞧好了，不是我欺負他，是他偏要給我犟?！?/br>
    江淙點頭，蔣立平立刻道：“賭可以，先說好，可不能耍賴，種幾十畝最后得一把稻米，這種可不算?！?/br>
    李青文擺手，“那算什么能耐，自然要正兒八本的種出來才算。這樣吧，啥時候這里一畝地能出一百五十斤稻米，算我贏，五年之內(nèi)種不出來，算我輸……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“還要五年??？”蔣立平咂嘴，這賭的時間也太長，他怕是轉(zhuǎn)頭就忘了。

    李青文道：“那當然，你也說這地方種水稻難了，我可不得摸索一陣子?！?/br>
    要是李青文大言不慚的說今年明年就能成，蔣立平定然覺得這小子說大話，可李青文現(xiàn)在不單說了畝產(chǎn)，又要五年，他總覺得好像有譜，猶豫了一下。

    江淙見他要退縮，立刻道：“你倆賭注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蔣立平看向李青文，道：“要是我贏了，你就答應(yīng)替蔣大哥做一件事，當然不是啥兇險的，得需要勞煩你出一趟遠門?！?/br>
    聽他這意思，好像已經(jīng)想好了要李青文做啥一般。

    李青文一點也不含糊的點頭，道：“好！我應(yīng)下，要是我贏了，我也希望蔣大哥替我做一件事?！?/br>
    倆人就這樣說定，立刻擊掌。

    等他們說完了，李茂群才忍不住道：“那今年的地種啥？”

    李青文毫不猶豫的道：“那些官兵發(fā)啥種子就種啥?！?/br>
    他倒是都想嘗試一下，可惜手里沒有種子。

    江淙對李茂群道：“叔，你想開荒也一樣，這里空地很多，你要是看中了哪塊地方，我去同他們說，劃出來種就行。這里地處偏遠，朝廷尚未出明令對這里起科，這三五年之內(nèi)應(yīng)該不用擔心交稅糧。”

    “這敢情好！”李茂群笑道。

    旁邊的蔣立平摸著下巴琢磨了半天，道：“江淙你是不是故意的？”

    江淙面不改色的道：“咋，你覺得這里能種出水稻來？”

    “當然不是。”蔣立平道：“我倒是看看他有啥通天本領(lǐng)能讓這里長出水稻來！”

    李青文笑嘻嘻的道：“我得好好尋思尋思讓蔣大哥做啥?！?/br>
    “我都已經(jīng)想好了！”蔣立平挑眉道：“你要是早點認輸，我還能手下留情。”

    不聽他倆斗嘴，李青瑞問道：“江淙，你們啥時候去巡防?！?/br>
    “后天走?！苯鹊溃骸斑@次我們要去北邊，可能要走很遠，不定什么時候回來。我打聽過了，過陣子那些差役要回去復(fù)命，還有一隊官兵要去京城賀壽，你們同他們一行，還相互有個伴?！?/br>
    李青文愣了一下，“不是說開春走嗎，怎么又變成了過陣子?！?/br>
    江淙道：“這里雪大，開春后化雪，路更不好走，況且，那個時候野獸出山，餓了一個冬天，真是肆虐橫行的時候?！?/br>
    他說的有道理，李青瑞道：“這事還得聽江淙安排，不管咋樣，平安才是最好的。”

    李青文還在垂死掙扎，“那我的地怎么辦，再開的時候肯定錯過春耕，一年就這樣荒廢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們幫你照料?！苯鹊溃骸澳惴判幕厝??！?/br>
    爹和三哥去了姑姑家，也不知道情形如何，他們走了這么久，娘和嫂子她們定是夜夜睡不著……

    想到這些，李青文終是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李青瑞他們被叫去參謀如何寫家書，旁邊屋子里突然傳出李青文高興的呼叫聲，很快，江淙和李青文倆人便出來了。

    “大哥，江大哥給我弄了一匹馬，要教我騎馬??！”李青文眉飛色舞的說道，圓溜溜的眼睛微微的瞪大，看上去有精神極了。

    李青瑞他們還沒說啥，李青文已經(jīng)拉著江淙跑了，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自己的馬。

    幾個人跟在后頭，李茂群道：“還說自己不是小孩……”

    剛才還哭喪著臉，一下笑的也恁快。

    李青文他們來時趕車的騾子拴在離小屋不遠的馬廄里頭，因為有老邢頭照顧，這幾個月沒少草料供著，此時騾子的旁邊多了一匹栗色的馬，母馬正在低頭吃草，長長的尾巴悠閑的甩動著。

    李青文前后左右打量著，瞇著眼睛笑，滿意的不得了。

    江淙站在馬槽旁邊，李青文小心的摸了兩把馬腦袋，激動的道：“哎，真老實，它就讓我摸。”

    “這匹母馬性格溫順，是戰(zhàn)馬下的駒，不容易受到驚嚇，你想學騎馬，得先學會照顧她?！苯鹊?，“你照顧好它，就知道了它的習性，騎馬就很容易。”

    “好，我學。”李青文使勁點頭，“騎馬跑的快，我要是學會這個，這幾千里路就不用走那么久，每年來回并州和邊城，豈不是更容易了。”

    江淙怔了一下，道：“騎馬首先得保自己周全，等熟練了再說快慢?！?/br>
    李青文點頭應(yīng)著，喜道：“這周大人真是個大方的，不但許我二哥去讀書，還給了一匹好馬！”

    江淙笑了笑，沒說話。

    接下來，李青文同江淙討教養(yǎng)馬騎馬的事情。他也上了馬，一開始韁繩是江淙拉著的，走了一會，李青文便能自己牽著。

    他喊了幾聲“駕”，馬就會小跑起來，比坐車可快多了，李青文更是堅定了要學騎馬的念頭。

    這匹馬跟李青文很投緣，愿意和他近親，十分的乖順。

    不管愿意不愿意，分別的時候還是到了。

    前一天晚上，李青文早早的湊到江淙跟前，嘀嘀咕咕一通，江淙都應(yīng)下了，李青文十分滿意。

    蔣立平他們都感嘆，從前可沒見江淙這么好脾氣，真是開了眼界。

    翌日，蔣立平和江淙等人全部收拾停當，和一隊士兵同行離開，他們的干糧堆在爬犁上，聽說是三個月的量，這一走，短時間內(nèi)無法回來。

    李家四個人把他們的書信都給收好，出去送行，出乎所有人預(yù)料的是，李青文看上去很平靜，甚至還跟江淙說幫他把留下的種子好好種一種，看上去雖然不舍，但像是個小大人的樣子，叮囑他們巡防時注意安危。

    巡防隊伍走了，掀起的雪沙被風吹了好遠，看著一行人消失在雪中，李青文縮著脖子往回跑。

    從前幾十人的屋子現(xiàn)在空了大半，老邢頭都有些不適，嘆道：“也不知道啥時候回來?！?/br>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在開春前?！崩钋嗳鸬溃骸斑@么多人吃飯，春耕可耽誤不得。”

    李茂群猛點頭，他昨日在李青文的地旁邊劃了一塊，他用腳量了一下，約莫八到十畝的樣子。這里空地太多了，那些官兵還勸他多開一點，這里野草多，莊稼爭不過，開荒前幾年收成不行。

    李茂群從來沒敢想過自己能單獨有這么多地，怕拾掇不過來糟蹋了，覺得第一年開這些就夠。況且，他也要回去，地的事情還得麻煩江淙他們，太多給人家啰累。

    差役還要十日后動身，時間也不多了，李家四個人早早的把東西收拾好。

    江淙他們離開前特意打了許多魚留下，他們走之前吃不完，李青文便想著帶回去幾條，“這冷天應(yīng)該壞不了，爹娘他們還沒吃過魚呢，帶回去給他們嘗嘗。”

    從幾千里以外的地方帶魚回去，一般人都不會這樣做，李青瑞沉默了片刻，道：“仔兒，我們可能不能直接回去?！?/br>
    “還要去哪兒？”李青文不解的問。

    “這些皮子和藥材得先拿去賣了。”李青卓指了指那些裝好的東西，“咱們得先去范陽城?！?/br>
    范陽城是北方排在前頭的大城，人多，生意昌盛，許多商隊都在那里停留，距離柳山縣二百多里地，很近，但是卻不屬于并州。

    李青瑞他們決定去范陽城，不單是為了賣毛皮和藥材，也是想給蔣立平他們送家書，畢竟柳山縣太小了，幾乎沒有去往洪州的商隊和人。

    估摸著日子，他們回到并州時天氣就差不多回暖，再去范陽城耽擱幾天，那魚多半得臭了。

    雖然很遺憾，林青文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，一想這次賣了東西，就有錢給爹娘買別的吃的，也就罷了。

    這天晚上，四個人睡不著，正在說著趕路的事情，隱約聽到外頭有人哭。

    仔細聽，又好像是風聲，過了一會兒，又仿佛聽到有人在呼救……

    李青瑞躺不住了，立刻穿衣服起來，李茂群不放心他一個人出去，也趕緊跟著起身，披上衣服就往外面走。

    他倆出去半天沒回來，李青文和李青卓也不安心了，立刻點著火把追出去。

    到了外頭，哭聲就很明顯了，同時聽到大哥的聲音，倆人放心的走過去。

    “救命，救救……我哥病了，他們不管我們的死活……這、這荒山野嶺的，去哪里尋大夫……”

    倆人還沒走近，就聽到女人的說話聲，李青卓頓了頓，沒再往前，轉(zhuǎn)頭返了回去。

    女人是住在南邊窩子的流人，可能是急了，大冷天的跑出來也沒穿多厚，趴在地上哭的聲音越來越小。

    她沒甚力氣了，李青瑞喊她起來，只能干著急，男女授受不親，他們幾個爺們也不能把人扛起來。

    李青文年歲小，沒有這么多顧慮，把身上的皮袍子給女人披在衣服上，將人扶起來，道：“再凍一會兒你都沒命了，還咋救你哥……人在哪兒呢，你領(lǐng)我們?nèi)タ纯??！?/br>
    說話的功夫，李青卓已經(jīng)抱著一個包過來了。

    女人凍的手腳僵硬，沒法走路，李青文急了，把人背起來，老邢頭嘶嘶哈哈的跑了出來，“走，我知道她們住的地兒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