蝙蝠俠思考了一會兒，流水一般的陽光從他衣褶中滾過。窗外黛色的群山，被升起的朝陽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。松林高大素麗，將碧藍如洗的天空切割成幾塊，偶爾傳來葉片簌簌的風聲，陽光把云朵卷成一條收放的白線，在天邊細細的、精致的鋪陳，如同貴婦裙擺上綴滿的華麗蕾絲。

    碎金的陽光落在一方小小的木桌上，宛如被切正幾個狹長長方形的金色掛毯，杰克喝著熱可可，聽他說道：“謝謝，杰克?！?/br>
    “為什么說謝謝？”

    蝙蝠俠站起來，這一刻與他不再像一堵漆黑的墻?！澳闶莻€開端。一切都會變得更好，我所做的都有意義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太想潑你冷水，蝙蝠，可能只有我是特例，其他的會依然那么壞，以后也不會改善?！苯芸诵α诵?。

    蝙蝠俠沒有轉(zhuǎn)頭：“即使只有你，也有意義。”

    杰克忽然想起小時候看到的故事，退潮后有很多小魚留在岸上，如果沒有人干預(yù)，它們只會在水洼蒸干后被曬死，這時有一個孩子，他不斷地把那些小魚拋回海里，一條接一條。大人告訴他“魚太多了，你救不過來。而且，誰在乎呢”，孩子捧著快被曬死的小魚說，“這條魚在乎”。

    布魯斯·韋恩永遠被困在在電影院后的小巷中，他如西西佛斯一般不斷與邪惡戰(zhàn)斗，而他終其一生所做的一切，是為了不再讓一個八歲的男孩在父母的尸體旁哭泣，也是是徒勞無力地不斷阻止那兩顆射向他父母的子彈。戲外的人責備他過于堅守自己的原則，認為他的原則是否使他的敵人有恃無恐，他的仁慈是否縱容他們繼續(xù)犯罪。卻沒看到殺人的影響對蝙蝠俠來說有多大，他不斷地與他的敵人對抗，重復著幾乎無意義的鎖鏈般的戰(zhàn)斗，只是為了“這條魚在乎”。

    “布魯西，你為什么成為蝙蝠俠？你為什么戰(zhàn)斗？是為了正義嗎？”杰克問他。

    蝙蝠俠沉默了一會兒：“讓我的父母瞑目。”

    “相信我，布魯斯，當你成為父母，你就只會希望孩子平安活著，而不是去當什么披風英雄。你上次骨頭斷了幾根？”杰克意有所指地看著蝙蝠俠的腰背和手臂，那里一定裹著厚厚的繃帶和固定的夾片，也許還填充著大量鎮(zhèn)痛劑。

    “你不懂?！?/br>
    杰克火大：“你說我哪里不懂？我是個父親，我也有孩子?！?/br>
    “我不會停止戰(zhàn)斗?！彬饌b說，“你也說過，杰克，‘哥譚需要我’。”

    杰克楞了一下，意識到這句話確實是他不久前說過——哦不，吹過的，他有點沮喪地抓著自己的頭發(fā)，說道：“我討厭你們這群有犧牲癖的個人英雄主義者，每次看你們爭先恐后地犧牲自己拯救他人就很煩，好像人生中只有高尚的道德有意義，我最惡心這種情節(jié)了，老套重復，無意義的自我感動……你們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就不冷嗎？”

    蝙蝠俠耐心地聽他嘮嘮叨叨地抱怨，很多人以為他冷酷，其實相處久了就會發(fā)現(xiàn)蝙蝠俠，意外的是個溫柔的人。

    杰克做了個手勢：“蝙蝠，其實你不必做到這種地步，當你穿上蝙蝠衣，決定與邪惡戰(zhàn)斗到底的時候，不論輸還是贏，你的父母都會以你為驕傲?！?/br>
    蝙蝠俠值得更美好的世界。

    或許自己的到來就是那個契機。他作為一個好的開端，給蝙蝠俠以嶄新的希望：一切都會變得更好，你所做的一切，絕不是毫無意義的不斷重復。你的努力，你的希望，它們都有意義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的孩子像我一樣，你也會以他為傲？”

    杰克愣了愣：“會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剛才還說絕不希望他去當個披風英雄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一樣，布魯西。父母就是……不論子女做什么，他們都會愛著他的，無條件的。父母就是這樣?！?/br>
    蝙蝠俠轉(zhuǎn)過身，兩人互相對視，在彼此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眼睛的顏色，金色和藍色，像深藏在泥土深處的琥珀和綠松石。這一刻他們什么都不說了，又像是什么都說清楚了，良久沉默，二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，宛如相識數(shù)年的老友。

    蝙蝠俠數(shù)不清他和小丑相識了多少年，時間能讓太多東西變質(zhì)，就算是最純粹且單一的憎恨，也很難維持這么多年。這么漫長的時間，蝙蝠俠對小丑的感情不再止于“最可怕的敵人”那么簡單，也許在那時蝙蝠俠追上小丑，對他說出“讓我?guī)湍恪?，又聽到小丑說的那個瘋子和手電筒的笑話時，他們就已經(jīng)是朋友了。*

    （朋友關(guān)系來自《新52蝙蝠俠·終局》，其中蝙蝠俠的臺詞是“我要和我的朋友在這里稍微休息一會兒”）

    “下次再來看你，杰克?！彬饌b轉(zhuǎn)身推開會客室的門。

    杰克招了招手：“保重身體，蝙蝠?！?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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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風略著層疊枝葉間的細縫，將葉子震得簌簌直響，那聲音如絲綢般柔韌綿緩，大理石教堂靜默佇立，巴洛克風格的塔尖刺破云頂，自遠方，遙遙傳來教堂的鐘聲，雪白的飛鳥在廣場上起起落落，萬物靜默如迷。

    正是漲潮之時，遙遠的海面如銀白的絲綢，雪白的潮水和泡沫起伏涌動，巨浪拍打在漆黑的礁石上，一陣轟鳴遠遠傳來。

    陽光下的哥譚，不再如往常一般黑暗、分離，而是帶著古舊、敦實而溫柔的遺風，煤爐、飯食、脂粉和香料混雜的氣味，大理石的教堂，古老的壁畫，米白色的亞麻窗簾，迷宮般的小街小巷，長滿青苔的石板地面。沉默的哥譚市像年老的貴夫人，雖然眼角長滿皺紋卻依舊美麗，這種美麗是時間和教養(yǎng)的沉淀，就像包裹著寶石的蜜蠟，這是女人們夢想中的變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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