杰森看著杰克，他并不是他印象中的小丑，但是，出于微妙的惡意，杰森俯下身去，撥了撥那鮮紅的輸液管，仿佛撫摸一顆跳動的心臟：“我給你輸?shù)氖切〕蟮难?。他在臨死前將自己的血抽出來，分別送給哥譚各大醫(yī)院，以此威脅蝙蝠俠給他找解藥，但沒能如愿。我在半途截留了其中一袋。這是他留下的遺產(chǎn)。”

    杰克愕然地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小丑是條打不死的瘋狗，只要有血他就會活過來?，F(xiàn)在，他大概已經(jīng)在你體內(nèi)復(fù)生了?！卑⒖夫T士冷漠地看著他。跟小丑相處太久的結(jié)果就是，他非常明白該怎么傷害別人，有時候讓別人屈膝的不是巨大的挫折，而是一些微小的、細枝末節(jié)的邪惡。善良的人偶爾的惡毒，就像藏在毛巾里的針，給人以猝不及防的刺痛。他很清楚，接下來出口的話會傷害杰克，就像當初小丑傷害身為羅賓的他一樣，把他的心都狠狠砸碎，可杰森還是問了：“你從不殺人，不愿自己墮落到月小丑同等。但他依然在你體內(nèi)，無形中被你所庇護。你既然如此高尚，為什么你從沒想過……跟小丑一起死？”

    -

    夢中。

    杰克坐在雪白的椅子上，天地間仍然只有黑白二色，大地上長出了長及膝蓋的白色茅草，風吹過時一層層麥浪漸次起伏。偶爾有幾聲寥落的蟲鳴響起，螢火蟲在荒草中悠閑地飛舞。從天際線深處，逐漸升起一輪白色的圓月，如同一只巨大的瞳孔，冷漠的注視著純白的大地，一切都籠罩在一層朦朧的光暈中。

    杰克閉著眼睛，晚風撩起他柔軟的發(fā)絲，很快，他感覺到有腳步聲自遠而近，停在他身邊那張椅子上。

    “你回來了。”沒有疑問，沒有驚喜，分別了這么久，只是最普通的陳述：你回來了。

    小丑笑了一聲：“我回來了，我總會回來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到底是哪個小丑？我認識的那個，還是阿卡姆騎士的那個？”

    “我就是你知道的那個我。他的血只是個引子。就像熄滅的炭火，只要有一點點火星，立刻就會燒起來。”小丑沉默了一會兒，“這么長時間不見面，你不想擁抱我嗎？”

    杰克沉默。

    “你很難過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……我只是想重新考慮我們的關(guān)系。我們就像兩個被縫在一起的人，稍微動彈，甚至光存在就讓彼此痛苦，我本來以為愛只是自欺欺人而已，當我們無法分割，就催眠自己痛苦是因為愛，以此讓自己好受一點。但是，但是……”

    但是這愛卻是真的。

    小丑并不說話，只是默默的聽他講，讓他把長時間的壓抑、猶豫和悲傷，緩慢地傾倒出來。杰克低著頭，抓著自己的頭發(fā)，良久苦笑了一聲：“關(guān)于杰森的死，從頭到尾，我都沒有同情過杰森，我為謀殺的快樂叫好，興奮得忘乎所以，恨不得手舞足蹈。這就是真實的我。這份愧疚感是給杰森的，但理由不是你殺了他，而是……即使你惡貫滿盈，我也想讓你回來。就算一輩子跟你玩雙面人的游戲，跟你在腦子里來回拉鋸，讓藥物的副作用把我的健康搞得一團糟，我都能接受！唯獨不能接受的是，我不能沒有你。我真是瘋了?！?/br>
    他的聲音低微下去，變成了自嘲：“事到如今，我只能承認蝙蝠俠是對的。在我們之中，最該被消滅的是我。因為你很清醒，我才是瘋子?！?/br>
    小丑沒有碰他，只是說：“你不必愧疚，其實你沒有你想象的那么愛我，之所以會懷念，只是因為我?guī)湍愠袚艘徊糠指杏X。”

    “感覺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一部分感覺。比如疼痛，它從來不會憑空消失，當你把閾值調(diào)低，削減的那一部分就由我承擔。我替你疼了，你就不會再疼?！毙〕笞隽藗€手勢，“我并不是你的對立面，我更像是你的一塊拼圖，我為你補充了人格上的不健全，讓你表現(xiàn)得像個正常人。這就是為什么我永遠比你感情充沛?！?/br>
    “這才是‘若我殺死你，我就會成為下一個你’的真相，只是殺死你之后我的人格會出現(xiàn)缺陷，最后我將無可避免的滑向瘋狂。不是什么小丑病毒，世界意志。更沒有‘永遠有下一個小丑’這種說法，你死亡后，蝙蝠俠沒有正式隱退，我也沒有變成你。所謂的‘這世界是個故事’是你的謊言，你可以隨意翻閱我的記憶，用我知道的信息捏造出一套半真半假的理論，并花言巧語騙我去相信?！苯芸烁┫律韥恚浪赖淖ブ〕蟮囊骂I(lǐng)，努力壓抑自己的嘶吼，“你對我說的話有哪句是真的？難道說我根本不是你制造的人格，就是個不慎穿越過來的倒霉鬼，我跟你就是兩個獨立的靈魂，只不過被你同化了一部分？到底哪個是真的？！”

    小丑看著他，忽然撲哧一聲笑了，他摸了摸杰克的頭發(fā)，神態(tài)仿佛撫摸著一條不忠的獵狗：“你愿意相信哪個，哪個就是真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“你跟我不一樣，你不是小丑，你只是掉進化學池里的普通男人，沒有什么犯罪哲學，你甚至還沒浮出廢液池。你就是一直逃避，逃避過去，經(jīng)歷了糟糕的一天，就自甘墮落，躲到石頭底下，逢人便說自己瘋了，你口吐白沫，大嚼地毯，唱神經(jīng)質(zhì)的歌，拿頭撞軟墊室的門。所以你才有不同的經(jīng)歷，不同的出身，有時候你是我的另一個人格，有時候你有獨立的靈魂，有時候你的母親長著紅頭發(fā)，有時候她是黃頭發(fā)。說破了你跟我沒什么不同，我們販賣悲慘故事來博取同情，只不過我編造故事是為了愚弄別人，你是連自己都騙?！毙〕竺鎺ёI笑地看著他，“有了這一個故事，還會有下一個，只要你認不清自己，永永遠遠都有不同的故事。我說了，你愿意相信什么，就相信什么吧。人們只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東西。大家都一樣?！?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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