朦朦朧朧之中，郭客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不連貫的怪夢。

    在夢中，有著繁華的都市、忙碌的人群，還有著古老的城池、優(yōu)雅的古人。

    有著飛速穿梭的汽車、熱鬧喧囂的夜店，也有一葦渡江的俠客、結(jié)伴而行的書生。

    而他自己，則有時候化身早九晚五的打工一族，有時候又搖身一變，化為端坐廟堂之上的古時帝王，身著明黃龍袍，俯覽著天下蒼生。

    如果僅僅只是如此的話，這也不過是一場奇怪的妄想，但在夢境最后，一抹刀光乍然閃現(xiàn)。

    “咔……”

    碎裂的夢境分化千萬碎片，旋轉(zhuǎn)的錚亮刀身之上，映照出那滿是英氣的面龐。

    面容猶在眼前，清晰無比！

    “吾兒岳山，三歲習武，五歲摸刀，十歲學有所成，今日乃是小兒十三歲的生日，特來見過天下英豪。”

    寬廣的平臺上，一位青衫老者輕捋短須，語氣隱帶自豪環(huán)顧四方。

    “今日在場的青年才俊，都可下場與小兒一會，但凡能夠贏個一招半式，天刀門愿贈黃金千兩！”

    洪亮之聲，震蕩四野，也激起無數(shù)喧嘩。

    這一日，共計對決三十九場，卻未有一人在少年岳開手中刀下走過三招！

    江湖大嘩！

    “砰砰砰……砰砰砰……”

    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郭客的美夢，掙扎著身子從床上爬起，他迷迷糊糊的就來到門前，扭動門把打開門來。

    “郭客，你沒事吧？”

    張小冉靚麗的身影立在門前，關(guān)切的聲音脫口而出。

    “沒……沒事?！?/br>
    晃了晃腦袋，郭客覺得自己身上似乎有哪里不對，卻怎么也想不起來。

    “你昨晚什么時候回來的？嚇死我了，我以為……，嗨！沒事就好，沒事就好。”

    張小冉拍了拍自己高聳的胸脯，一手扇著臉，想及昨日的事，仍然心有余悸。

    “慌了神，走岔了路，所以回來的晚了點?！?/br>
    郭客強笑一聲，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蛋，熱乎乎一片。

    不會是感冒了吧？

    “對了，昨天同學們都沒事吧？“

    “我能聯(lián)系的都聯(lián)系了，當時一片混亂，索性沒人出事。哦，盈盈扭到腳了?！?/br>
    張小冉掃了掃郭客上下，美眸中漸漸變的驚奇起來。

    “沒注意啊，郭客你身材其實很不錯嘛！以前我一直認為你太瘦來著?！?/br>
    “呃……”

    郭客一愣，這才響起自己迷迷糊糊中只穿了一件大褲衩就出來了，形象有些不雅。

    不過，我知道自己太瘦，但你這吐槽也太損人了吧！

    “算了，你沒事就好，我只是出于同學一場的份上，來看看你，你別多想?！?/br>
    張小冉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，一轉(zhuǎn)身，長發(fā)飛揚，留下一個嬌美的背影，在噔噔的腳步聲快速離去。

    “我沒多想?！?/br>
    郭客無語的搖了搖頭，低頭嗤笑一聲，卻被眼前的東西給嚇了一跳，不禁發(fā)出一聲驚叫。

    “艸！”

    “我珍藏多年皮包骨頭的肋條哪？怎么就突然就變成六塊腹肌了！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簡陋的客廳，木凳方桌，一柄黑糊糊的長刀橫放在桌面，刀上的銹跡不知為何已經(jīng)神奇的消失不見，只是看上去還是很不起眼。

    昨日，郭客于深夜醒來，發(fā)覺自己依舊躺在河邊的蘆葦蕩里，這把刀就落在身側(cè)，當時迷迷糊糊撿起刀就回了家，其間的過程已是記得不太清楚。

    后面，就是那詭異的兩段夢境了。

    凳子上，郭客已經(jīng)坐在這里發(fā)呆了將近半個小時，眼神依舊滿是迷茫。

    這位十七歲的獨居少年有著一頭亂糟糟如雞窩的頭發(fā)，相貌倒是棱角分明，算不得英俊，但也中等偏上，只是少有打理，讓他看上去極不起眼。

    身軀肌rou有著優(yōu)美的線條，六塊腹肌緊緊繃起，讓他那看上去有些纖細的身板充滿了爆發(fā)力。

    只是他記得清清楚楚，就在昨日，自己還是一位弱不禁風的瘦弱少年！

    “這把刀？那不是夢？“

    看著面前的長刀，郭客喃喃自語。

    雖然夢境之中的情景他已忘得七七八八，卻也記得眼前這柄長刀曾多次出現(xiàn)在夢境之中。

    “我不會被什么老妖怪附體了吧？”

    想及某些恐怖的傳聞，郭客忍不住渾身一抖。

    “不要自己嚇自己，要相信科學，相信科學！”

    干笑一聲，郭客打定主意立馬就去醫(yī)院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。

    “咕嚕嚕……”

    肚子里五臟廟開始翻騰，當務(wù)之急順理成章的改成了填飽肚子。

    站起身子，左腿一邁，步伐卻變的歪歪扭扭，身軀隨之一斜，更是直接撲到在地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？”

    掙扎著想要爬起身子，郭客卻驚恐的發(fā)覺，自己的手腳似乎不怎么聽自己的使喚！

    明明想伸右手，偏偏左手有了動作，明明要屈膝撐地，偏偏變成滿地打滾。

    只見就在這不大的客廳里，一個少年正自匍匐在地，左右扭動著身軀，時而蛙泳、時而魚躍，四肢亂蹬，拼命掙扎了半響，才超前移動了十來公分。

    “你贏了，你贏了！”

    良久，氣喘吁吁的郭客徹底服了軟，不在掙扎，開始嘗試著配合身軀的動作。

    左手按地，右腿蹬，身軀搖搖晃晃，終于從地上直了起來。

    行走如蹣跚嬰兒，雙手左右搖擺，伴隨著廚房里一振叮叮當當亂響。半響之后，滿身是汗的郭客才端著一盆白面條走了出來。

    他也不想用盆，奈何手上不受控制；他也不愿意吃白面條，卻根本不敢摸刀。

    手筋鼓起，千辛萬苦才完好無損的把面放在桌上，郭客終于長松了一口氣。

    拿起筷子，扒了兩口面條，郭客精神渙散，開始由身上的不正?；貞浧鹱蛉盏墓殴謮艟?。

    第一個夢境十分模糊，但卻很完整。其中有幾段關(guān)鍵的東西，還算清晰。

    夢境中的主人，一開始是位現(xiàn)代都市的白領(lǐng)，來自一個名叫地球的地方。

    地球？沒聽說過。

    因為一把刀，這個人出現(xiàn)在另一個世界，那個世界有些像古時候，但多了些強大的武者。

    想及夢境之中那些飛天遁地的高手，郭客心頭也是一熱，誰年輕時候沒有過飛檐走壁、行俠仗義的想象。

    在夢中，那人依仗著地球人的知識和經(jīng)驗，崛起于異世，最終成為武學宗師、九五至尊。

    其后，一個七情六欲縱橫法的東西出現(xiàn)在夢境之中，隨后就是一片混亂，最終伴隨著黑暗和一抹刀光。

    嗯，除了最后有些不同，這不就是朱續(xù)才常看的課外書上面描寫的故事嗎？

    至于第二個夢……

    ‘呲……’

    右手無意識的一抖，桌上的長刀已經(jīng)落入掌中，超前虛劈一記，身前發(fā)出破空之聲，兩米開外的窗簾無聲無息被從中刨開。

    “……“

    郭客兩眼呆滯，一滴冷汗從額頭緩緩低落。

    “我要見醫(yī)生！“

    心中低吼的郭客，并為察覺，在他沉思的時候，他的氣質(zhì)與往常幾乎判若兩人。

    端坐在那小凳上的身軀穩(wěn)如山岳，吃東西的速度不算快，卻很穩(wěn)，穩(wěn)的嚇人！

    每一次下筷都只挑出一條面條，放在嘴里慢慢咀嚼，明明是普普通通的白面條，在他嘴里卻仿佛時在品嘗世間最頂級的美味。

    面下的很爛，但在他的筷子下，卻沒有一根從中斷開，看似緩慢，一大盆面條卻眨眼功夫就下去了一半。

    最后，一盆面不剩一根，就連面湯都被他喝的一干二凈，沒有丁點浪費。

    明明是很吝嗇的行為，在他做出來，卻自然隨意，帶著股讓人心折的大氣。

    ******

    王強是是精神病醫(yī)院的一位資深——病人。入院七年多，目前正處于恢復期，屬于那種一旦確定情況穩(wěn)定，就可以出院的狀態(tài)。

    只是最近數(shù)年沒有回過家一次，王強思家心切，這幾日趁著新朝建立的七日長假，偏僻的市精神病院不少人休了假期，他尋得一個機會，偷偷出了病房，跑到了樓下的診療區(qū)。

    在這里，他準備換上一身大夫的衣服，瞞過門崗，偷溜出去。

    這時，二樓李江李大夫的辦公室，他正躲在屋內(nèi)慌慌張張的換著衣服。

    “梆梆……梆梆……“

    “誰？“

    尖叫聲從屋內(nèi)響起。

    門外的郭客頭一揚，忍不住一手掏了掏有些發(fā)癢的耳朵，這位李大夫的反應(yīng)也太大了吧？

    “大夫，我是來看病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哦……“

    屋內(nèi)聲音拉長，伴隨著幾聲干咳，一個如朝廷廣播中響起的緩慢的渾厚之音從里面?zhèn)鱽怼?/br>
    “進來吧！“

    郭客眨了眨眼，再次掃了一眼墻上白字黑字貼著的大夫介紹，缺了照片，只有簡歷。

    李江，資深精神病診治專家，曾任京城301醫(yī)院主任醫(yī)師。

    ‘原來是京城的人，難怪普通話那么標準?！?/br>
    小聲嘀咕了一句，郭客扭動門把手，走了進去。

    潔白干凈的診治房間，一張長且寬的桌子，桌子上放著一個早已落時的大頭電腦，里面坐著的李大夫有些不修邊幅，一頭比郭客還要大一圈的雞窩頭下，是一雙略帶神經(jīng)質(zhì)的眼睛。

    這個時候，那雙眼睛正自來回審視著腳步蹣跚靠過來的郭客。

    “李大夫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，是你來看病?！?/br>
    男高音再次響起。

    “是我?！?/br>
    郭客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“你什么??？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，我這不是請您給看看是什么病嗎?！?/br>
    “哦！”

    王強一臉恍然的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“你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??！”

    ‘我當然不知道，我要知道還找你干嘛?！?/br>
    郭客心里默默吐槽，臉上干笑一聲，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“那好，坐下。說說吧，都有什么癥狀?！?/br>
    王強繃著臉，大馬金刀的坐在桌子里面，遮住自己那光溜溜還未來得及更換褲子的大腿。

    “大夫，我懷疑我有病?！?/br>
    郭客拉過凳子，別別扭扭的坐下。

    “不用懷疑，到了這里的人，十成十的都有病！說說吧，怎么發(fā)覺的。”

    王強冷哼一聲。

    “那個，我做了一個夢，但那夢是在太真實了！我還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精神分裂癥！”

    只憑這只言片語，經(jīng)驗豐富的王強大夫就直接下了定論。

    “現(xiàn)在就看看你是早期還是晚期了。”

    “這還有早期晚期嗎？”

    “當然有！”

    王強雙眼一睜，瞪著郭客，似是責怪他缺乏基本的常識。

    “就像我……那個我這里一個病人曾經(jīng)的臨床，他腦袋里出現(xiàn)輕微的幻聽，就屬于早期。”

    郭客覺得面前這位大夫的表述很有問題，你直接說有一個病人不就好了嗎，干嘛還要多扯兩層的關(guān)系，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“那中期哪？”

    “中期。”

    王強得意一笑，彰顯著自己經(jīng)驗的豐富。

    “到了中期，眼睛里大概率會出現(xiàn)另外一個人，他還會和你說話，陪你聊天，跟你爭吵，但其實，這個人是不存在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啊！”

    郭客心中一驚，下意識的拍了拍自己胸膛。

    幸好，幸好，自己應(yīng)該是早期。

    “至于后期，那就厲害了。我……我這里的一位病人，就是后期，腦袋里的那人，已經(jīng)開始和他爭奪身體的控制權(quán)了?！?/br>
    “?。　?/br>
    郭客一聲驚叫，直接站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你啊什么啊，給我坐下！”

    王強臉色一虎，發(fā)揮著精神病大夫的威嚴。

    “是，是。”

    郭客兩眼慌亂，左右打著擺子坐了下來。

    “大夫，晚期的能不能治好？”

    “當然能！”

    王強灑然一笑。

    “別說晚期，就是終末期，也能治好！”

    “還有終末期？”

    “這是我自己研究出來的階段，你別打岔！我……那個有個叫王強的病人，精神出現(xiàn)多次后期分裂癥狀，現(xiàn)在不已經(jīng)快好了。呸呸呸，是已經(jīng)好了！”

    “真的？”

    郭客只覺著自己的心臟就如在蹦極一般，忽上忽下，刺激極了。

    “當然！”

    王強在診治臺下翻了翻，拿出一本厚厚的書籍。

    “這本書，看過沒？”

    郭客探過頭去，‘超級無敵萬界至尊修行高手系統(tǒng)’一排大字映入眼前，當下連連搖頭。

    “沒看過?！?/br>
    作為一個三好學生，他并不怎么看課外書籍。

    “那你應(yīng)該看看?！?/br>
    王強撇了撇嘴，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尖，一邊開口。

    “這本書就是根據(jù)我病人的妄想寫出來的，這其中，詳細描述了這位病人分裂出的富家公子、啞巴、太監(jiān)、女人、牛、一根棍子的癥狀，雖然病情嚴重，多有反復，但經(jīng)過他多年的頑強抗爭，終于從中清醒了過來！”

    “嘶……”

    郭客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，然后指了指大夫的手指。

    “大夫，您的手指指錯地方了?！?/br>
    “??！”

    王強一愣，低頭看了看自己鼻前的手指，心頭突兀的燃氣一股無法遏止的怒火。

    ‘臥槽！’

    “啪！啪！啪！“

    “大夫，你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郭客一臉震驚的看著面前的大夫拼命的自扇耳光，那力氣看的他自己都覺臉痛、牙痛。

    “沒事，給自己提提神，清醒一下?！?/br>
    王強咧著嘴，在左側(cè)腮幫微鼓的情況下口中繼續(xù)發(fā)出男高音。

    “咱們繼續(xù)?！?/br>
    “呃……好，好?！?/br>
    郭客面上一扯，強行壓住要離開的想法，把即將脫離椅子的屁股再次按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大夫，我就是想問問，晚期的話，應(yīng)該怎么治？”

    “晚期，那時候已經(jīng)不能只吃藥了，需要限制人身自由，強制診治！”

    王強臉色一肅。

    “具體……怎么做？”

    郭客暗叫不好。

    “具體……”

    王強嘿嘿一笑，以一位過來人的口氣說道。

    “把你綁在床上，給你打針，關(guān)在沒人的屋子里，不讓你亂跑，每天在小黑屋里給你講故事?！?/br>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郭客臉色驟變。

    “沒有別的法子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嘿嘿……，精神病也是病，當然需要打針吃藥。不過嘛，咱們這種病有些特殊，有時候不用這些手段也能好，當然，這種情況很少見?！?/br>
    郭客忽略了王強口中的咱們、少見這些詞語，一臉激動的挪動椅子，朝著大夫靠了過去。

    “具體怎么治，大夫！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不治！”

    王強猛地一拍身前桌面。

    “只要你心里明白，你眼前見到的、心里想的，都是幻覺，接受他，以強大的內(nèi)心不讓自己迷失，他就會慢慢消失不見?！?/br>
    “可……可我覺得那人不僅僅是幻覺啊！”

    “不是幻覺，難道還是真的不成？就像我……那病人，他說自己在修仙，你讓他施個法術(shù)出來？”

    “我這出現(xiàn)的似乎是個古人。”

    “古人也行，你讓他作首詩看看！”

    郭客一愣，坐直身體，竟是認真的翻閱起夢中的記憶。

    不一會，他抬起頭來。

    “一片兩片三四片，五六七八九十片。千片萬片無數(shù)片……”

    “行了，我看你應(yīng)好好該補習一下語文課本了?！?/br>
    王強翻著眼揮手制止了郭客的朗誦，一手拿過身旁的鉛筆、病例。

    “住院吧！”

    “呼……”

    一陣風吹過，王強抬起頭，只看到房門在那里來回擺動，面前的人影卻是消失不見。

    “遭了，我不會又犯病了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