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晚上我有事?！彼聛頃r回說。

    莊教授就沒了聲音，云瀾望著他，在想他腹部的傷口，該換藥了。

    她想得沒錯，等她那段英文說明一念完，莊教授披著大衣推門出去。他馬上就動手自己給自己換藥。他其實在玫瑰園的書房里，也有相同的傷藥，他沒打算用，專程到辦公室來換。

    “我?guī)湍惆桑　痹茷懻酒饋怼?/br>
    “不用。”他立刻拒絕了。他是猜準了她會提出幫忙的，他在這里拒絕她，也是告訴她，不必走得太近，也不能走得太近，他要她知道，得同他保持距離。

    云瀾徒然站著，日光里顯得突兀又生硬。她緩緩坐下來，沒再說話。

    房間里偶爾響起，剪刀碰在金屬器皿上的，冰冷的聲音。

    他們彼此沉默著，一框斜照的陽光橫亙在他們中間。

    云瀾回到文件里，不再抬頭，但仍不自控地聽著他那邊發(fā)出的聲音，在心里判斷，他換好了！

    “咚咚咚”有敲門聲響起，但沒等他們誰起身開門，辦公室的門已經(jīng)被推開了。非寅迎著他們目光走進來，周身染著晶晶的亮光。

    “云瀾，你讓我好找?！彼匆娝旖歉∑餹ongnong笑意，“我問了好幾個人，才找到這兒來?！?/br>
    云瀾被他的笑臉感染，也笑著，站起身：“六叔怎么來了？找我有事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有事請你幫忙，熱心腸！”他說著，拿出上次調侃她的話。

    “哦，你這樣說我，是不準我拒絕的意思么？”她直來直往的問著他，反正他也是這樣的人。

    “呵呵，對，沒錯?！彼谷稽c頭應著。站在日光中間，覺得云瀾不會搖頭，才分神出來朝旁轉了轉身。臉上仍舊掛著笑，向望著他們說話的愈存點頭道：“你好，何醫(yī)生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好，喬先生?！彼趯挻蟮霓k公桌后面，視線掃過他們兩人臉上。

    非寅沒在意，他轉身約著云瀾：“走吧，大侄女，下班了?！闭f著朝門口瞧了瞧，示意她。

    云瀾沒有他這樣曠達不羈的作風，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，“還沒到時間，況且，我還得跟莊教授說一聲，不能說走就走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不能！”非寅的世界里全是縱情恣意，他隔著桌面朝云瀾伸了伸手，“來吧，我才進來時，和莊副院長說過了。”

    云瀾聽了，動手收整好文件，推在桌面一角，才穿上大衣跟著非寅走。

    愈存仍舊坐著，看他們并肩走出門的背影?！芭椤钡囊宦?，關上了門。

    他們在電梯間里遇到上來的莊教授，他滿臉笑紋地向非寅招呼：“喬先生來了，”向非寅笑過，才轉頭問云瀾：“你要出去么？”

    “我請聶醫(yī)生出去一趟，辦一件要緊事?！狈且虮蛴卸Y，語速平常。

    “哦哦，好的好的?！鼻f教授忙不迭的點著頭，和他們側身走過了。

    等電梯開到一層，云瀾轉頭盯著非寅的臉，質疑道：“你根本沒跟莊教授說過吧，你是不是根本沒遇到他？”

    “你看莊老頭這個老糊涂，才說完的話就忘了！”非寅假模假式的皺了皺眉。

    “六叔！”云瀾轉頭盯著他臉。

    “哎，大侄女，話不能都說穿，你要懂成人之美！”

    “哼！”

    非寅開車很快，飛一般的，云瀾想，這大概是喬家的家風。不一時就到了白賽仲路一樁白色大門前。

    “走吧，石院長在我們了?！彼f。

    “是這里的院長？伯特利的院長？”云瀾便下車邊問，她在宏恩上了一段時間的班，對滬上的醫(yī)院略有了解。

    非寅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但其實他并沒有馬上帶云瀾上樓去院長辦公室，而是一路樓梯走到最頂層，在走廊里，請她瀏覽幾間寬大的房間。

    這幾間房間統(tǒng)一刷成綠色，每個房間，都有七八個女孩子在上課。

    “是醫(yī)科的女學生么？”云瀾站在窗邊，回頭來悄聲問非寅。

    “是難童處的女孩子，”他望著里面，解釋：“石院長特地挑選了有興趣的女孩子，請本院的醫(yī)生教她們醫(yī)護知識，將來資質好的會選送出去進修?！?/br>
    云瀾偏頭向另外幾個房間張望著，映入眼簾的，是女孩子們高高抬起的頭。真好，讀書明理，她明白，女人的讀書機會多么難得。

    “你看，這里的女醫(yī)生非常少，我想替石院長向你發(fā)出邀請，來給她們幫個忙吧，”非寅說，眼神斂著嚴肅的光，“學以致用，當發(fā)揮更大的用處?！?/br>
    云瀾和他對視著，從他眼里看到極深遠的地方，遠得難以企底。

    他們下樓和石院長坐談了一會兒，院長偏胖身材坐在沙發(fā)上，像個和藹的故事里才有的老婦人，她很喜歡云瀾，臨走時，拉著云瀾的手送出來。

    于是云瀾多了一份業(yè)余的工作，每個禮拜有三個晚上，來給女孩子們上課。

    非寅每到這三天，總是排開諸事，開車來接她下班，然后送到伯特利來。

    云瀾前所未有的忙碌起來，白天上班除了看診，答應了莊教授的工作不能甩手。其他時候，但凡有一點空，也總在忙著備課和上課。她被時間追著跑，沒了精力坐在自己房里臨窗嗟嘆，反復看那一疊信箋了。她想起上課的女孩子們一雙雙明珠樣的眼睛，六叔說得沒錯，有許多事要做。

    愈存有幾回，趁著莊教授不在，獨自站在窗邊，看樓下的汽車。夕陽西下的時候，他看著她，從醫(yī)院的門廳快速跑出來，喬非寅從車里伸出一只手，向她招了招。她趕著，上了他的車，滿臉笑容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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