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梓樾抿了抿嘴角，反身躍出馬車。

    官道外，一個紅色的身影正在蹣跚前進(jìn)。

    那是個紅衣的年輕少女，約十六七歲，一張秀麗的鵝蛋臉，大眼水光瀲滟，瓊鼻櫻口，極為美貌。

    少女烏鴉鴉的長發(fā)已經(jīng)掛滿雪花，嘴唇也凍得發(fā)紫，行動間四肢僵硬，顯見得在雪地中行走不只一時半刻。

    “救命?。∮腥藳]有？救救我！”少女邊走邊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叫喚，不時驚惶地回頭張望，卻只能看到白茫茫一遍。

    “救——”

    一腳踩滑，少女重重地栽倒在雪地里。

    她仆倒在積雪中，上氣不接下氣，口鼻間盡是冰寒，手腳已經(jīng)麻木，試了好幾次都起不了身。

    她是不是要死了？少女撐起身體，雙臂乏力，又倒回雪地中，絕望地想。

    她會死在這里，整個冬天都沒有人知道，直到明年春天雪化了，尸體才重見天日……

    不行！她不能死！她死了爹怎么辦？她不能就這么死！

    “爹……”少女微弱地叫著，一雙手臂像是忽然又有了力量，慢慢地支撐起身體。

    頭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地抬高，少女的眼角瞥到一樣?xùn)|西，讓她瞬間停住動作，激動地發(fā)抖。

    那是一雙腳。

    一雙穿著布鞋的腳。

    不是官靴，就肯定不是追趕她的人——是來救她的人！

    “救救我！”

    密匝匝的落雪讓視野一遍模糊，趙梓樾循聲而去，雖然腳下軟綿綿的渾不受力，幾個起落，他還是尋到了呼救聲的來源。

    他先觀察了片刻，看著少女筋疲力盡僅恁意志仍不放棄掙扎求生，聽到她的自言自語，終于現(xiàn)身走過去。

    他走到趴在雪地中的少女面前，聽到她驚喜交加地又叫了一聲。

    少女抬起頭，一張糊滿雪花和淚水的臉望向他，似乎呆住了。

    趙梓樾早就習(xí)慣了人們第一眼見到他時的種種反應(yīng)。他這張臉幾乎可以充作人性的試金石，見多了男人女人被這張臉?biāo)蟮姆N種丑態(tài)，只有一個人，唯有那個人能無動于衷。

    趙梓樾懷念地抬頭望向漫天落雪，初遇李去非時，也下了這么大的雪。

    “神……神仙……”女聲打斷趙梓樾的回憶，少女用做夢般的神情看著他，叫道：“神仙救我！”

    “閉嘴。”趙梓樾低下頭，冷冷地道：“你很吵。”

    他俯身攥住少女右臂，一把提起來，擔(dān)到肩上，少女尖叫一聲，他毫不猶豫地封住她的啞xue。

    少女像是終于醒悟這個長了一張神仙面孔的少年根本沒有半點(diǎn)慈悲，無聲地拼命掙扎。趙梓樾理都不理，扛著她走回官道，將人放下地，解開她的啞xue，轉(zhuǎn)身就走。

    少女怔忡地望著他的背影，剛想出聲叫他，想起他說她很吵，又趕忙閉上嘴。

    她左右望了望，雖說是上了官道，知道了回家的方向，但路途遙遠(yuǎn)，又積雪路滑，憑她的腳力不知還要走多久。況且這場雪下個沒完沒了，沒等她走到家可能就凍死了。

    躊躇半晌，少女咬住下唇，挪動腳步，跟在趙梓樾身后。

    趙梓樾袍袖拂過，車夫位置上的積雪被罡風(fēng)吹得無影無蹤，他坐回原位，無視那名尾隨而來的紅衣少女。

    “神仙……大哥，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，來世結(jié)草銜環(huán)……”

    “走開?！?/br>
    “……小女子家在嘉靖城，大哥可否行個方便……”

    “滾?！?/br>
    “大哥！”少女攀住馬車前轅，尖聲叫道：“大哥我求求你，救人救到底……”

    “閉嘴！”趙梓樾輕喝，身后車廂內(nèi)傳來微響，該死，還是把她吵醒了。

    他惱怒地瞪一眼半身都掛在馬車上紅衣女，要不是怕她吵醒李去非，他才懶得救她。

    真該讓她自生自滅！

    紅衣少女惶恐地止住叫聲，巴住車轅的身體抖得厲害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，是因?yàn)楸?，還是眼前少年比冰雪更森寒入骨的目光。

    趙梓樾剛想點(diǎn)紅衣少女的xue道，李去非的聲音傳來：“乖徒兒，你在和誰說話？”

    車簾稀開一條縫，李去非哆哆嗦嗦地湊到縫隙前，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。看到紅衣少女，她眼前一亮，掀開車簾，也不顧撲面來的夾雪寒風(fēng)，笑瞇瞇地向紅衣少女揮手。

    趙梓樾急忙側(cè)身為她擋住寒風(fēng)，頭也不回地道：“只是不相干的人，我馬上就打發(fā)走。公子你再睡會兒?！奔珙^忽然感覺重量，他轉(zhuǎn)過頭，卻是李去非把大氅披到他肩上，雙臂繞過他的頸項為他結(jié)系帶子。

    李去非的身體掛在他背后，就像以往無數(shù)次一樣，軟綿綿的觸感讓趙梓樾倍覺不自在，她的吐吸輕輕噴在他頸后，更令他汗毛直豎。

    似乎漫長的煎熬過后，李去非收回手，趙梓樾立刻直起腰拉開兩人的距離，心頭不知為何煩躁得厲害，眼角瞥到那紅衣少女竟敢瞪大眼睛呆呆地盯著他們，趙梓樾冷冷一個眼風(fēng)掃過去，嚇得她飛快別開頭，一雙手卻仍是死死地緊抱車轅。

    趙梓樾向前傾了傾身，李去非太了解他，知道他想做什么，抬高手臂擱在他肩膀上。趙梓樾立即止住動作，面無表情地斜睨了她一眼，李去非只是微笑。

    “好漂亮的小姑娘。”李去非歪著頭打量紅衣少女，笑道：“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地里干什么？需要幫忙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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