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輔之的眉棱骨抽動了下，沒有轉(zhuǎn)頭看他，仍是對李去非道：“三弟，你在此地尚有什么未了的心愿，盡管告訴愚兄?！?/br>
    李去非緩緩抬頭看他，兩人相會以來首次開口。

    “秦相?！?/br>
    秦輔之微微蹙眉，卻沒有糾正她的稱呼。

    “三弟請講?！?/br>
    “秦相既已知白天公堂上的事，”李去非苦笑，她為了救小紅出此下策，早就有暴露身份的自覺，續(xù)道：“當(dāng)知此事的起因是馮衙內(nèi)強搶民女。此女現(xiàn)在嘉靖府內(nèi)，還請秦相救她清白，送她回家與老父團聚。”

    “多謝三弟提醒。”秦輔之淡淡地道：“愚兄忝為首輔，時刻不敢或忘國事重于私事。來見三弟之前，愚兄先去了嘉靖府衙，馮彰父子現(xiàn)已是待罪之身。至于你說的女子，馮彰之子稱把她藏在后衙，愚兄派的人卻只找到半截斷索，想是已經(jīng)自行逃離了?！?/br>
    李去非一怔，旋即慢慢地微笑出來——是趙梓樾，她能肯定，是他救了小紅。

    秦輔之看著她的笑容，背轉(zhuǎn)身靜靜佇立片刻，道：“來人。”

    陳九應(yīng)聲出現(xiàn)在牢門外，躬身待命。

    秦輔之回首看了一眼，李去非正展開那柄折扇，白色的扇面在昏暗的光線中清晰得觸目驚心。

    他的眉棱骨抽動了下，轉(zhuǎn)過頭，又頓了頓，才道：“伺候李相公回京?！?/br>
    陳九“喏”一聲，便要躥進牢房，卻有人比他更快。

    “砰！”牢門狠狠撞攏的聲音震蕩出層層音波，即使此刻是深夜，也足以驚醒整層監(jiān)獄的囚犯。

    門外的人和門內(nèi)的人同時被震得緩了一緩，馬炎正面朝外攔在門口，橫劍當(dāng)胸，冷冷地道：“不怕死的就來吧?！?/br>
    秦輔之先醒過神，冷哼一聲：“憑你？”

    “就憑我?！?/br>
    “你以為拿著‘青芒’就天下無敵？就憑你的花拳繡腿，能殺得了誰？”

    馬炎正眼也不眨地應(yīng)道：“我?！?/br>
    第十三章 天雷轟

    監(jiān)牢里靜得不像話，除了這方的寥寥數(shù)人，外面的黑暗里沒有半點聲音，死一般沉寂。

    馬炎正背對著秦輔之說出這句話，甚至沒有回過頭。

    秦輔之卻刷地車轉(zhuǎn)身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他微微張口，臉上的神情像是困惑，又像是沒聽清，“你剛剛說什么？”

    馬炎正仍然沒有回頭，握著“青芒”的手卻穩(wěn)如磐石。他清晰地道：“你說得對，比起你的屬下，我的武功只能算花拳繡腿，能左右的不過是自己的性命?！?/br>
    又是一陣靜默。

    李去非在靜默中抬頭看了看秦輔之，再望向馬炎正，兩個人的脊背都挺得筆直，背影仿佛凝固。

    半晌，秦輔之不怒反笑，他的語音一貫溫文醇和，此刻的笑聲卻凌厲尖刻，如刀刮人耳。

    “好?！彼χ徛攸c頭，踱到馬炎正身邊，又道：“你好?！?/br>
    馬炎正撇過頭，沒有理他。秦輔之伸手去推牢門，馬炎正適才關(guān)門用力過猛，門板卡在了門框處，他一下沒推開，居然抬腳就踹！

    又是“砰”一聲巨響，李去非忍不住揉了揉耳朵，啼笑皆非地看著當(dāng)朝丞相大人因為使力過猛失去平衡，跌出了囚室。

    陳九過來攙扶，秦輔之一把揮開，徑自一瘸一拐地前行，李去非很壞心地猜他踢傷了腳趾。幾名屬下面面相覷，眼見秦輔之越走越遠，哪還顧得上馬炎正兩人，急急忙忙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人影都看不到了，李去非伸了個懶腰，隨手把折扇插回腰間，慢悠悠地站起身，活動了下坐麻了的腿腳，慢悠悠地走到馬炎正身旁。

    馬炎正依然背對著她，澀聲道：“師兄。”

    “嗯？”李去非漫應(yīng)一聲。

    “他這次出來是奉了圣旨，皇上讀了《佑康逸語》，龍顏震怒，命他一定要將你帶回去面圣。所以他放過你一次，不可能再有第二次?！?/br>
    “哦?！?/br>
    “我這幾年和他走得近，知道他手上有一批人，武功不在大內(nèi)侍衛(wèi)之下，你剛才也看到了，行無蹤動無聲，據(jù)說還精通易容、追蹤之類的江湖術(shù)，即便是老江湖也逃不過他們的抓捕?！?/br>
    “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‘嗯哦啊’，你沒事學(xué)什么鵝叫？我現(xiàn)在去想辦法拖住他，你趕緊逃吧，雖然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逃出他的天羅地網(wǎng)，但你比我聰明，你肯定——”

    “逃不了?！崩钊シ巧毂鄞钭●R炎正的肩膀，打了個呵欠，拖著聲調(diào)軟綿綿地道：“倘若秦相真想帶我回京，我肯定逃不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不過，秦相真是想帶我回京嗎？”李去非微微笑。她太了解這位義兄了，即便秦輔之再怎么改變，有一點當(dāng)年和如今必定一致——他巴不得她離朝堂越遠越好。

    如若不是顧慮到那個人，秦輔之恐怕會做得更干脆些，以絕后患吧？

    李去非笑著搖頭，老毛病又犯了，不該以小人之心度人，世界如此美好，她卻如此陰暗，這可不好。

    她等了一會兒，又等了一會兒，再等了一會兒。

    嘆口氣，李去非轉(zhuǎn)到馬炎正正面，后者又想轉(zhuǎn)頭，被她捏住兩邊臉頰，硬扯回來，露出一張忍哭忍得面容扭曲目露兇光的臉。

    “師兄，”馬炎正被她扯著臉，說話含糊不清還帶著nongnong的鼻音：“你說他根本就不想抓你，那我剛剛又當(dāng)了傻子……他又騙我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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