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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天,明天便能見到師傅師兄了,他定要跪在師傅面前,恭請她老人家責(zé)罰。無論師兄如何作弄于他,他也絕不會生氣…… 耳邊似乎響起小小少年驚慌失措,破碎顫抖的聲音:“……徒兒發(fā)、發(fā)誓……” 馬炎正苦苦一笑,一口飲盡杯中酒。 佑康三十九年十一月十七,禮部給事中馬炎正罪犯欺君,殿前司都指揮使俞敏熹監(jiān)刑,恩賜自盡。 佑康三十九年臘月初一,圣上再度陷入昏迷,短暫蘇醒間宣丞相秦輔之進(jìn)宮,將太子托付于他,太子長揖相拜,口稱“相爺”。 佑康三十九年臘月初六,宮中傳旨到睿王府,著睿王單身入宮覲見,睿王毫不遲疑,摒退左右,隨來人前往。 佑康三十九年臘月二十七,丑時,了無音訊近半月的睿王回府。寅時,宮中敲響喪鐘,佑康帝駕崩。 佑康三十九年臘月二十八,丞相秦輔之上書“……五帝精生,河洛著名,七宿精見,五緯合同,明受天任而令為之,其不得已耳,國不可一日無君?!?/br> 佑康三十九年臘月三十,太子于先帝柩前繼位,翌明年,改元承乾。 承乾元年元月初一,新帝登基大典,百官肅立,天降瑞雪。 殿外是茫茫落雪,殿內(nèi),年輕的天子一步步踏上御階,高倨龍椅之上,司禮太監(jiān)高唱,百官齊拜。秦相微微抬頭,隔著憧憧人影,望向右側(cè)與他同立于首位的睿王。 四目交投,此時無聲勝有聲。 第二十四章 舊別離 “我……不明白……”青年喃喃低語,他有一張眉目如畫的臉,說話時扯動嘴唇,唇角還有個淺淺的笑渦?!拔乙詾轭M跸搿搿?/br> “想什么?”李去非打了個今天第一百零三個呵欠,她看起來精神頗為委頓,眉眼都耷拉著,像是隨時可能入睡。百里頡失蹤的日子里,她沒日沒夜地為他謀劃,統(tǒng)率他的部下,陽謀陰謀齊上,終于消彌了佑康帝臨終前魚死網(wǎng)破的一擊。當(dāng)一切塵埃落定,松懈下來,她整個人也快垮了。她將雙手?jǐn)n進(jìn)袖中,又縮了縮肩膀。趙梓樾站在她身后,不著痕跡地貼得很近,足以讓她倒向任何一個方向都會在他懷中。 李去非有氣沒力地問:“你以為他想篡位?” 青年唬了一跳,轉(zhuǎn)頭四顧,京師郊外的大道上,白茫茫的大雪里,除了他們?nèi)齻€別無行人。 他定了定神,遲疑地點頭,道:“天下人皆知睿王手握重兵圖謀不軌,若不是秦相多年來率文官與他為敵,他早就把持朝綱,為所欲為了。” 李去非微微笑著,道:“天下人窺一斑便自以為知全豹,一葉落難道定為秋? 青年看向他,疑惑道:“什么意思?” 李去非緩緩道:“端王朝說是崇尚儒學(xué),其實在治國之道上,更傾向道家的權(quán)謀,骨子里以‘無為’求‘平衡’。當(dāng)年睿王功高震主,于是需要一個和睿王對著干的秦相,秦相權(quán)傾朝野,又離不了一個蠢蠢欲動的睿王。貓與鼠不能并存,卻又不能獨存?!?/br> “為了平衡,先帝親手扶植秦相對抗睿王,卻漸漸發(fā)覺秦相并不比睿王更易掌控。先帝日漸年邁,秦相睿王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(jié),已不能輕易撼動。先帝知太子懦弱,決心提前為他鏟平障礙。李逢春的《佑康逸語》傳入宮中,先帝假裝勃然大怒,小題大做地派秦相親自外出尋人。只因朝中上下皆知,秦相對李逢春有心結(jié),他必不會推掉這樁差使。秦相果然允諾,一路微服私訪,甚至身臨險境——先帝終于覓得了除掉秦相的良機!” 她頓了頓,對自己的池魚之殃無法釋懷,尤其是想起嘉靖監(jiān)牢中的其他囚徒。秦輔之己身為了安全,用迷香一類藥物預(yù)先讓他們昏睡過去……于是“天雷轟”震響時,只有她活了下來。 她懶得去譴責(zé)秦輔之,只因知道,在秦相心里,這些囚徒的生死比螻蟻更不值一提。 嘆了口氣,李去非又道:“秦相僥幸逃過一劫,先帝卻意外遭到行刺。無論刺客是否秦相主使,重要的是,睿王還在,秦相就必須在。所以,為保太子平安,江山平安,先帝這口氣只能帶進(jìn)棺材。” 青年惘然看向她,良久,神情由若有所思而靈光乍現(xiàn)、最后恍然大悟:“你們兄弟三人根本沒有鬧翻!百里佶和秦輔之、百里佶和秦輔之……” 李去非搖了搖頭,道:“我和秦相一向不和,當(dāng)年叫他一聲二哥,不過是大哥堅持。相比我為了一己私欲不顧而去,他們二人理念一致,行動一致,六年來不離不棄,他們才是真正的兄弟?!?/br> 青年苦笑了下,又道:“罷了,你們?nèi)碎g的恩怨糾葛與我無關(guān),天幸,再也與我無關(guān)了?!?/br> 李去非看著他,柔聲道:“師弟,此去山長水遠(yuǎn),你孤身一人,須善自珍重?!?/br> 青年目中晶光閃爍,強笑道:“師兄忽然這么情深,師弟還真不習(xí)慣。你放心,這世上有本事輕而易舉作弄我的,只有師兄你一人。” 李去非只笑笑,沒提醒他還有一個秦輔之。 她從懷里取出一物,遞過去。 青年下意識接過,低首一看,卻是本書:《龍陽十八式》。 他差點把書脫手丟出,漲紅臉大叫道:“師兄!”若不是趙梓樾在后面虎視眈眈,怕是已經(jīng)撲了上來。 “師弟何事發(fā)怒?”李去非無辜地瞪大眼,旋即正色道:“封皮只是掩人耳目,師傅一生所學(xué)盡在其中,以后就由你保管。還有,我當(dāng)初創(chuàng)《佑康逸語》只是心血來潮,你這些年管理著師傅留下的民信局,《佑康逸語》能夠順利發(fā)行到街知巷聞,其功在你不在我。這些,以后也都托付給你了。 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