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千零四十二章 權力流通
項誠的反應,也確實是比較中規(guī)中矩,他“強自鎮(zhèn)靜地”表示:我已經(jīng)開除你們了,再把你們招回來,我這個領導的面子就沒了。 招回來我們,好處很多啊,有人就說了,廠里面刺兒頭很多,項總你讓我們收拾誰,我們就收拾誰——您指哪兒,我們就打哪兒,哪個領導,還不得有幫子自己人? 還有人表示了,說我哥是副市長的秘書,那個啥……廠里不少職工都知道,不會說啥。 讓我考慮兩天,當時項誠是這么表示的,大家也沒太在意——給老大留點面子嘛。 不成想第二天晚上,天涯省jǐng察廳派來人馬,將一幫混混全抓走了,然后將前一天處理案子的jǐng察也帶走了。 那個副市長的秘書,也被拎走調(diào)查,就是黑社會保護傘啥的——最后這個副市長都沒跑了,被弄到省工會做助理巡視員了。 老實人發(fā)火,真的太可怕了,經(jīng)歷了此事之后,大家不得不承認,上面派下來的,還就是不一樣,兩萬塊錢的偷盜案,硬生生折進去一個副市長。 而項誠還是跟原來一樣,等閑沒什么表情,也沒什么脾氣,但是廠里的人一下就老實了,殺雞儆猴的效果非常明顯——人家不是沒能力,只是不愿意為小事折騰。 于是又有傳言說,項總只是個過,心不在廠里的業(yè)務上,維持就行了,搞得好了也是要走的,所以不愿意浪費人情,但是誰想把這個廠子往糟糕里弄,項總第一個不會答應——廠子效益下滑,沒準就走不成了。 褚襄是在這么一種情況下,繼續(xù)跟東方總廠合作的,項總對他也是半冷不熱,至于好處什么的,是分文不收——你規(guī)規(guī)矩矩供貨,不要想太多。 前一段時間,東方總廠要搞城域網(wǎng)設備,需要一批二十四V電源外盒,用量還不小,初步計劃是兩萬個,后續(xù)可能達到二十萬臺——甚至更多。 褚襄就覺得,這一筆買賣能做,于是去跟采購上溝通,采購上說,這個標準不能太低,你最好跟項總溝通一下。 然后他就去找項總溝通,項誠就沒心跟他多談,當下就表示,說你越jīng致,我們越會考慮老供貨商——多少年的風雨了,蓄電池是我們指定的廠家,尺寸你過去了解就行了,不過想要中標,你最好別用鐵殼。 不用鐵的,那就得自己開模了,當時他就這么問了,項總笑一笑沒說話,后來他又找到采購,那邊也說了,那就開模吧,想做單子,還能怕投資? 這話是真的,于是褚襄找到李凱琳,開模以后做了些樣品,拿到東方總廠來,廠里一致認為,這個不錯,你先做吧——合同要統(tǒng)一到下一個月簽,到時候簽了合同,你直接供貨。 按往常的流程,這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——做熟了的嘛,尤其是項總也沒出聲反對,于是光緣就向李凱琳下單了:先做兩萬個。 不成想,下個月簽單,沒這個采購合同,褚襄就有點抓瞎:單子不大,但是連開模到生產(chǎn),也扔了小三十萬進去,我一年才賣一千多萬,要是凈虧損的話——地主家也沒余糧啊。 于是他就又去找項總,項總面無表情地問他,合同沒簽,是吧?你說自己準備了這么多,是打算逼我簽合同? 我哪兒敢啊,褚襄還真是無語了,于是他又找到采購的人,結果采購的人也不知道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。 這真叫人惱火,到后來,褚總才知道,這一批設備的銷售出了問題——通地那邊卡了,項誠也坐蠟,正在積極地活動,對供貨商自然不可能有好脾氣。 后來還是一家供貨商在部里找上了人,東方總廠以微弱的優(yōu)勢勝出,項總為此,特意出錢請那供貨商全家歐美玩一圈——項總不會為廠子的發(fā)展搭太多人情,但是相關的獎懲是不會含糊的,他總是希望廠子往好里走。 總廠的供貨敲定了,對下家來說這是好事,但是悲催的是,由于耽擱了一段時間,光緣就出現(xiàn)了競爭對手,那對手的產(chǎn)品不次于他,價錢比他還略低——還是有點來頭的。 還是那個慣例,項誠不會表態(tài),他也不會收任何一家的饋贈,尤其奇怪的是,他還不說招標,就說你們兩家的產(chǎn)品,各有各的缺陷,沒準第三家會更合適一點——等一等吧。 這個話真是讓褚襄不摸頭腦,經(jīng)過高人指點,他才反應過來——十有**,是項誠賣人情賣出癮了,自己要是能找個級別足夠的領導打個招呼,合同就落袋了,說穿了就是待價而沽。 我還能找出什么人呢?褚總心里也苦惱,他認識的就是一票庸平人,在當?shù)氐膭萘?,那是沒得說,然而,項總想結識的,絕對不是庸平人。 正在苦悶之際,他猛地聽說,鳳凰的模具廠,居然敢拿著自己的模具偷偷生產(chǎn),然后賣給別家,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——我艸,項誠欺我也就算了,你一個小女娃娃,也要欺我? 邪火上來了,就不管那么多了,尤其是他還占理,想到這個李總的美艷,褚襄禁不住食指大動——那啥,搞模具是要講名聲的,不想被我戳穿的話,那就被我……戳一戳吧。 不過,褚總雖然好sè,但也知道,打這個女人的主意,估計風險不小,這天底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,兩張嘴的女人有的是,于是他靈機一動——我也學一學項誠,看她能找到什么樣的人來說情。 當然,這只是他的設想,也沒期待一定有什么結果,兩萬塊錢他是不會要的,丟不起那人,不給我交待,咱們就打官司——總是要看什么人來幫你說情。 不過他真沒想到,最終還真惹出一個大家伙來——或者不是很大,但絕對恐怖。 對著陳太忠,他不敢把這因果一一說明,但是大致意還是可以講一下的,到最后他苦笑一聲,“項總這么要求我,我也就只能這么要求別人了……請陳區(qū)長理解?!?/br> “嘖,”陳太忠聽得咂巴一下嘴巴,這貨的說法比較新鮮,但是循著脈絡一想,也比較真實,想一想之后,他終于一擺手,“算了,我原諒你了,你可以走了?!?/br> “陳區(qū)長,”褚襄苦笑一聲,他不想就這么走了,褚總來的目的不止是道歉,獲得陳區(qū)長的諒解只是其一,第二就是獲得陳區(qū)長的支持,人嘛,總是得隴望蜀的。 于是他猶豫著發(fā)話,“您在信產(chǎn)部有影響力啊,素鳳手機都做得了,我的模具被您用了,是我的榮幸,您能不能……讓井部長幫著打個招呼?” 我去你大爺?shù)?,一個副部的招呼,這么不值錢?陳太忠真是又好氣又好笑,你知道老郭求我引見一下井部長,花了多少錢嗎? 不過這個話,他沒必要跟對方說,他就是淡淡地說一句,“李凱琳是我的女人……你應該慶幸,我這個人很講理?!?/br> “咝,”褚襄聽得倒吸一口涼氣,他有過這樣的猜測,但是對方敢直言不諱地承認,這樣的囂張,就還在他的估計之上了。 沉默了四五秒,他苦笑一聲站起身來,“那我這次就是專程道歉來的……陳區(qū)長,對不起。” “這個女孩兒不錯,”陳太忠看一眼他身邊的女孩兒,那是一個二十三四的女人,容貌姣好前凸后翹,關鍵是腿也很長,他sè瞇瞇地發(fā)問,“她能留下來嗎?” “這個……”褚襄沉吟好一陣,才苦笑一聲,“我給您換一個成嗎?她是我的女人?!?/br> “行,總算沒慫到家,敢這么跟我說話,”陳太忠問這句話,純粹是要惡心一下對方,睚眥必報,那不是白說的,對方的反應也還算正常,他一擺手,“好了,我徹底原諒你了,不跟你吹牛,我的原諒……頂?shù)蒙夏闶伍_模的費用了?!?/br> “那是,陳區(qū)長您是大人大量,”褚襄笑著點點頭,帶著小女孩兒,頭也不回地走了。 陳太忠坐在那里好半天,才苦笑著搖搖頭,“原來權力……是可以這么流通的。” 今天的事兒,又增廣了他的見識,有些明明可以相互體諒,協(xié)商解決的事情,一定要加上金錢的補償,好像才顯得公道,但是同時,對很多人來說,金錢的補償都是可有可無的。 你得拿出權力來,才能讓別人接受調(diào)解,也就是說,時下的中國,權力才是硬通貨,錢嘛……這玩意兒不是真正的硬通貨,也存在貶值的危險。 這個發(fā)現(xiàn),令他有一點點的開心,畢竟他是國家干部,手上就抓了權力,可以隨時流通的,真正的硬通貨——而且褚襄的行為表明,他這個牌子,還比較被人認可。 但是同時,他心里又有點說不出的滋味,沒有權力出現(xiàn)的話,這點小事,就一定要對簿公堂了——值得嗎? 或者權力的本身,也是一種潤滑劑吧,保證社會能正常的運轉,陳太忠覺得自己有一點點文青的趨勢了,居然會糾結于這種事情。 下一刻,他就想到了一個更糾結的問題,一個糾纏他很久的問題:如果可以選擇的話,官僚掌權的社會好,還是資本掌權的社會好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