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場自然是很簡單的，鳳凰賓館是市委賓館，最不缺的就是占了各種崗位的閑雜人等，張智慧一聲令下，甚至，鍋爐房四個當值燒鍋爐的來了仨，五個電工也來了四個，大家花團錦簇地把不相干的人清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這么說吧，我是接到文廟分局的電話，才趕來這里的，”王宏偉開始從頭述說，可正在這個時候，有電話鈴聲響起。

    誰沒把手機設(shè)置成靜音啊？所有人都怒視了過去，才發(fā)現(xiàn)某個年輕的陳姓科長正手忙腳亂地掏摸著。

    陳太忠一見如此眾多的怒火，禁不住尷尬地笑笑，“咳咳，是那個……唐亦萱女士的電話，各位領(lǐng)導(dǎo)，我……我出去一下?！?/br>
    看他腳不沾地地跑出去，章堯東笑著搖搖頭，“呵呵，小陳還是太年輕嘛，沒參加過什么重要會議，咱們不用管他，王宏偉你繼續(xù)說……”

    眾人紛紛點頭，表示大家都能理解，只有姜世杰皺著眉頭使勁兒琢磨著，他緊靠陳太忠的右手，看到了來電的名字，張開封……是清湖的區(qū)長啊，他跟唐亦萱能有什么關(guān)系？

    其實，陳太忠只是借這個機會，掩飾自己要跟唐亦萱通話的行為，當然，沒關(guān)手機也是個很嚴重的錯誤。

    張開封來電話，卻是受了某人的委托，想知道這件事有什么寰轉(zhuǎn)的余地沒有，人在江湖，總有這樣那樣的身不由己，不過，陳太忠不干了，“老張，是戎艷梅托人找你的吧？”

    “我是聽說，戎書記跟你起沖突了，呵呵，”張開封在電話那邊開心地笑著，“這不也是關(guān)心嗎？結(jié)果一打問，就讓人訛上了，要我跟你開口說情。”

    他的話顯然有些不盡不實，不過陳太忠顧不上計較這個，“戎艷梅今天罵我了，指望我?guī)退f話，做夢吧，她那小子我一直看著不順眼呢?！?/br>
    “可是，好像聽說你罵她罵得更狠啊，”張開封咯咯地笑著，“你當那么多人，罵她不要臉呢，兄弟，我是真佩服你的膽子了?！?/br>
    她做了沒臉的事兒，還沖我那么囂張，哥們兒還不能說說?。筷愄覈@口氣，他知道張開封的黏糊勁兒，說不得把殺手锏拿了出來，“老張，蒙藝發(fā)火了，直接給王宏偉打電話了，你要我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省委書記給一個地級市的jǐng察局長打電話，那可真是很嚴重的事情了，常三的事兒，不算小了吧？拋開他給王宏偉通風(fēng)報信不提，程序上講，那也算是章堯東通知的王宏偉，所謂等級就是這樣，越級指揮，往往意味著驚天動地的事情。

    張開封明白啊，一聽這話，登時來了一句，“太忠，拜托啊，這個電話……只當我沒打過，”說完，二話不說就壓了電話。

    于是，陳太忠就有機會給唐亦萱打電話了，當唐亦萱一聽說，中天集團下面居然能干出那么不要臉的事兒，登時就憤怒了，她也是女人啊。

    所以，陳太忠對口供的要求，馬上就得到了唐亦萱的認可，等兩人把細節(jié)商量妥當，又一個問題出現(xiàn)了，“太忠，那姜世杰那邊，咱們怎么碰上他的？”

    所謂的遮遮掩掩，就是這個樣子了，人要有了心結(jié)，考慮的就會很多，她想的是，我倆孤男寡女地去郊區(qū)游玩，傳出去可不是要麻煩很多嗎？

    “呀，那我得趕緊回去跟姜世杰示意一下，”陳太忠知道她的心，一拍腦門，“那我掛了啊……”

    掛斷之前，他聽電話那邊，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喟嘆——哥們兒這仙力還剩的不少嘛，不會是耳鳴吧？

    等他將手機定成靜音，再次進入小會議室的時候，姜世杰正在那兒哆哆嗦嗦地講話呢，見他回來了，眼睛一亮，不著痕跡地轉(zhuǎn)移了話題。

    “……陳太忠科長對那塊地很用心，我還說今天有空，想跟他談?wù)撘幌?，手續(xù)該怎么辦呢，所以我們來賓館吃飯……”

    事實上，姜世杰比陳太忠還在意這事兒，好家伙，這么些常委在場，他哪里還敢讓陳太忠提西馬營村的事兒？說這話的時候，他看向陳某人的眼中，隱隱帶了一點哀求。

    我靠，陳太忠不動聲sè地坐下，心里卻是大罵，好了，這么說你丫是沒事兒了，章堯東或者段衛(wèi)華一時興起，打問一下的話，我的走私車還得換地方藏。

    “哦？”段衛(wèi)華對這個話題有點興趣，他轉(zhuǎn)頭看看陳太忠，“小陳，你們招商辦要那塊地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這個……是這樣的，”陳太忠硬著頭皮解釋，“現(xiàn)在正談著一個高科技項目，過幾天邢總就從英國來了，那兒是留著，打算建工廠的，嗯，我也是未雨綢繆的意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，這是好事兒嘛，”章堯東輕描淡寫地點點頭，轉(zhuǎn)頭看看段衛(wèi)華，“老段，這個……zhèngfǔ特事特辦一下好了，對招商引資工作，咱們還是要大力支持的?！?/br>
    要是段衛(wèi)華來辦，那倒無關(guān)緊要了，陳太忠看一眼自己身邊的楊倩倩，心中的火氣登時不見了去向，這個占地要批下來的話，哥們兒那走私車就是穩(wěn)如泰山啦。

    一時間，他心里泛起一種怪怪的感覺，官場里這些事兒，還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啊，不過他轉(zhuǎn)念一想，強迫婦女賣yín，都能做得這么理直氣壯和肆無忌憚，哥們兒玩兒這走私車享受點地方扶持，有什么大不了的呢？

    反正，我不走私，照樣有別人走私，我搶的不是海關(guān)稅收，搶的是別的走私販子嘛。

    章堯東知道，段衛(wèi)華插話，不過是減緩一下現(xiàn)場的緊張氣氛，也好顯得鳳凰市的領(lǐng)導(dǎo)班子對槍擊事件不是很緊張，這件事情，高度關(guān)注……那是應(yīng)該的，可是緊張的話，未免就顯得過于諂媚，落于下乘了。

    “好了，小陳也回來了，咱們繼續(xù)討論這個問題，”他輕咳一聲，“中天集團的事兒，咱們等等再說，現(xiàn)在我們要做的呢，先是自查……我認為，在市委賓館開槍，這件事情很嚴重，開了一個壞頭，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，大家怎么看呢？”

    敢情，陳太忠出去一趟再回來，大家都還沒提蒙藝呢，所以，章書記這話，就算是展示出了良好的大局觀。

    這話一出口，泰半的人都在用眼角掃著紀檢書記秦小方，李小文可是鳳凰本地干部，戎艷梅也算半個秦系，顯然不止一個人在幸災(zāi)樂禍：你丫坐蠟吧……使勁兒坐蠟吧……“我認為，章書記的看法很正確，我個人是表示支持的，”秦書記表態(tài)很堅決，只是，臉上也不見什么笑容，他心里能好受才怪，不過，他有別的選擇嗎？

    “那你們紀檢部門查一下吧，”章堯東怎么會這么放過他？輕描淡寫地說話了，“要是開槍的人沒什么其他大的問題，那就酌情處理一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酌情處理”——秦小方一聽，頭就有點大了，這是要我自己處理我的人呢，而且官場上的話，這“酌情處理”跟“有關(guān)部門”其實差不多，出現(xiàn)的頻率是最高的，卻是最沒定數(shù)的。

    處理的輕了，呀，這個問題，小方同志你還認識得不夠深刻啊——處理得重了，人家能轉(zhuǎn)頭惡心他一下：哈，自己的同志嘛，還是要以批評教育為主嘛，小方同志你這么做……嘖嘖，這次就這么著吧，下不為例哈……可是再郁悶，他還得受著，臉上還得笑嘻嘻點頭，“嗯，章書記的指示，我記下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戎書記……嘖，”章堯東咂咂嘴巴，顯得有點為難，“她教子不嚴，這個我們不方便說什么，可是政法系統(tǒng)，目前好像沒什么頭緒啊……”

    聽到這話，所有的人心里都是砰砰亂跳，這個話題，可真的不小，顯然，出名強勢的章堯東，也不想貿(mào)然表態(tài)，雖然大家都知道，戎書記這次，八成要倒大霉了。

    這其中，自然以王宏偉的心情最為彭湃，常三的事情他正受夾板氣呢，現(xiàn)在又冒出了這么個事件，雖然蒙藝說了，常三的事兒不會再跟他有牽扯了，可萬一戎艷梅一倒，他可是有希望登頂政法委書記一職了。

    副書記岳磊云，八成是扛不過他的，原本，檢察院的檢察長兼政法委常委的牛稚維倒是有點威脅，可是現(xiàn)在，丫能在槍擊事件中不受牽連就不錯了，估計也不足為慮。

    可話說回來，人家戎艷梅倒得了倒不了，倒了之后，他會不會因為常三的事情失分，而導(dǎo)致錯失良機……那可真不好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