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云海問她：“是扭到腳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，”趙音音沒當(dāng)回事，以為是有人偷偷去后面小便，“走吧，快走兩步?！?/br>
    這一家子的身影一直進(jìn)了大院，大槐樹后面的李春萍，這才探出來一張臉。

    這女人是誰？

    她看著伊伊和小寶都乖乖地跟在后面，這女人說話的時候連莎莎那個小賤種都目不轉(zhuǎn)睛地盯著她。

    李春萍今天上午才到的這，不敢暴露自己，偷偷地去家屬院張望，一中午都沒看見許云海家冒煙，這才覺得這家人可能暫時不在。

    她等了不知道多久，才等回來這幾個人回來，小叔子坐上輪椅了，還多了個陌生女人。她們家小寶邊走路邊去拉著那女人的袖子，眼睛都不眨地盯著對方。

    是許云海娶的媳婦？

    這下，她不敢貿(mào)然去敲門了！

    李春萍這次之所以千里迢迢放下再嫁的人家跑過來，就是因為發(fā)現(xiàn)有警察在打聽她！眼看著就要打聽到她二嫁的夫家了。

    她左右盤算，警察為什么會找到她？是不是伊伊那個死丫頭把大寶的事情說出去了？

    她好不容易把兒子送進(jìn)了看起來那么富貴的人家，可千萬不能因為伊伊這死丫頭說漏嘴就被毀了！

    李春萍再嫁的這一年，又生了個丫頭，她不擔(dān)心這個丫頭究竟如何，滿心都是自己處心積慮送出去的大寶。

    ——不管咋樣，大寶可不能被換回來！她還指望等將來大寶長大了她去認(rèn)親，到時候自己好好沾一沾光呢！

    李春萍又挪動了幾步，小心翼翼地往家屬院里看。她知道許云海跟他哥那個軟弱性子截然相反，不敢叫里面的人看見自己。她蹲得腿都麻了，先是看著趙音音領(lǐng)著伊伊有說有笑地走出那個門，又看著莎莎那個小賤種一陣風(fēng)似的跑去小賣部買汽水。

    “給個死丫頭片子買汽水有啥用？”

    買汽水要留押金的，剛剛在國營飯店莎莎和小寶都沒喝夠，回來死磨許云海。許云海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好幾個月不能天天見著這幾個孩子，心一軟，拿了錢叫她去買汽水。

    小寶還要跟著莎莎jiejie一起買，莎莎多精明啊，當(dāng)下拒絕：“我去買，然后咱倆喝完你去退瓶子！”

    許云海給了莎莎一元錢：“不用給伊伊帶了，你嬸嬸帶她去畫畫，每次都給她買冰磚或者汽水?！?/br>
    莎莎蹦蹦跶跶地去小賣部買了三瓶汽水回來，小賣部的汽水五毛錢一瓶，叔叔給了一塊錢，有五毛是mama給她的私房錢。

    帶回家里，許云海有點(diǎn)吃驚，莎莎遞給他：“叔，你也喝汽水?！?/br>
    她還沒搞清楚許云海到底要做什么手術(shù)，只聽見嬸嬸說是什么什么置換術(shù)，還當(dāng)他真的要去換腿。

    “叔，我請你喝汽水，你早點(diǎn)換完腿回來！”

    許云海失笑，也不準(zhǔn)備糾正莎莎了。

    碗柜里還有一點(diǎn)昨天趙音音炒的酥黃豆，大家一邊聽收音機(jī)一邊吃黃豆喝汽水，許云海叫小寶：“少吃點(diǎn)！吃多了放屁！”

    小寶一臉不舍地把剛剛抓出來一把的黃豆又放回去大部分，只剩下手心的幾粒：“叔，這幾個行不？”

    “吃吧，一會兒吃完了，小寶去退瓶子?！?/br>
    小寶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一瓶子汽水很快喝完，他抱著三個瓶子，跟莎莎保證：“姐，我肯定不會打了的，你能分給我五分錢不……”

    莎莎鄙視地看了小寶一眼。

    以前還在家里的時候，她覺得小寶特別討厭，跟那個mama一樣討厭。不過，現(xiàn)在這個小寶慫得她都不想欺負(fù)了。

    “去吧，給你五分錢！”

    小寶樂顛顛地抱著三個瓶子往外跑，許云海喊：“別跑！慢慢走！”

    現(xiàn)在的小寶已經(jīng)不那么胖了，雖然還是比普通的小男孩圓潤，可是氣色也好，看起來很健康。聽著叔叔的叫聲，他立刻停下腳步，抱著三個瓶子慢慢走出院子拐彎了。

    太陽有些曬，小寶貼著墻根慢慢地走，才走幾步，突然從大槐樹后面跳出一個人影來。

    李春萍一下子蹦了出來，一把抱住小寶：“哎喲！媽的大寶貝兒啊，咋瘦成這樣??！”

    她這么一嚇，小寶手上抱著的三個汽水瓶一下都摔在地上了，他人也呆愣愣地看著李春萍。

    “媽？你……你咋來了？”

    第53章 二更

    “哎喲我的寶貝蛋啊……”

    李春萍一把摟住小寶, 伸手在他身上胡亂摸來摸去，小寶有點(diǎn)不自然地掙扎了一下，往后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他可惜地看著地上的三個汽水瓶子。

    莎莎姐不會說他, 叔叔嬸嬸也不會說他，可是這是一毛五分錢呢！能買好幾塊糖呢！

    “不認(rèn)識媽了？”

    李春萍的心一沉, 她就覺得那個女的不是個好東西！這才一年, 就把小寶教得不認(rèn)識親媽了？她這個親媽摩挲兩下, 這孩子咋還往后躲？

    小寶搖搖頭, 他有點(diǎn)慌。

    嬸嬸和姑太姥有時候也會跟他親近，但是都是輕輕的溫柔的，摸摸頭摸摸臉摸摸后背。她們知道小孩子這個時候就開始要面子了，也不會在外面當(dāng)著別人這樣做。

    剛剛被李春萍摟進(jìn)懷里一頓亂揉，他的衣服都亂了, 路過的兩個小男生還發(fā)出嗤笑的聲音。

    而且……他知道, mama有新家了不要他們了, 所以才把他們幾個塞給叔叔就走了。叔叔沒說過這些, 可是當(dāng)初帶他們的王老太太是碎嘴子，他聽王老太太說過, 親媽連錢和被褥都沒給叔叔，只送了三個孩子和幾件衣裳過來。

    “咋不說話呢你這孩子！”

    李春萍急的，又看著小寶“瘦嘰嘰”的可憐, 使勁兒親了他兩下親得孩子一臉口水：“你快告訴媽, 咋瘦成這樣呢？是不是你叔不給你吃飽飯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！”

    小孩子也是知道美丑的，小寶剛來的時候胖墩墩的，有屁孩子對著他說：“小胖墩做門墩兒，哭著喊著要媳婦兒！”

    他也知道，胖墩墩的不好看?，F(xiàn)在瘦下來一些了, 他跑得也快了，上炕也自己一翻就能上去、不用大人抱了！

    “叔……我叔還經(jīng)常給我吃rou呢！”
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給你吃rou！”李春萍恨恨道，“還給莎莎那死丫頭片子錢買汽水，她也配喝那高級玩意？”

    小寶聽著這話，覺得有點(diǎn)不舒服。

    他以前很聽媽的話，媽說莎莎是死丫頭片子，莎莎也天天跟他打架。

    可是后來，嬸嬸教他好好叫jiejie，莎莎雖然說話還是很兇，可是他要五分錢莎莎姐都會分給他。跟院子里的小jiejie小哥哥也是，他有禮貌地說話，大家都愿意帶他玩。

    而且，嬸嬸說得好對！mama也曾經(jīng)是丫頭片子，怎么能說這樣的話呢？

    “媽，你……你有啥事……”

    小寶看著有些兇神惡煞的李春萍，開始覺得有些害怕了：“叔擱屋呢，要不你進(jìn)屋說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叔是不是腿壞了？我看他咋坐個輪椅？”

    小寶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他被李春萍的樣子嚇得有點(diǎn)不敢說話，就沒說出來許云海就要做手術(shù)的消息。

    李春萍簡直是喜形于色：“那多好！你叔都坐輪椅了，那肯定不能做那事兒了。媽以后還擔(dān)心他再結(jié)婚對你們幾個不好了，現(xiàn)在你可就是老許家唯一的獨(dú)苗了！將來還能接班他工作！”

    她在心里頭都安排好了，大寶到時候繼承白家的家產(chǎn)，小寶就繼承許家的家產(chǎn)?，F(xiàn)在右·派都陸陸續(xù)續(xù)平反了，還有補(bǔ)償金，聽說許家以前在京市還有房子，將來這不都是小寶的了？

    她一把抓住小寶：“寶兒??！媽可都是為了你，將來你可不能忘了你媽！要不是我把你送過來，哪有這樣的好事兒？”

    小寶聽著不舒服極了，他掙脫李春萍的手：“我要回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李春萍一把抓住他：“你怕啥，我可是你親媽??！”

    她想起來自己這次過來的正事兒：“你告訴媽，你大姐最近有沒有把你二姐的事兒說出去？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，你問我叔?！?/br>
    小寶還小，可是他也是敏感的。他能敏銳地察覺到mama對他的好，似乎并不是他記憶中那樣的無私，也不像是嬸嬸那樣讓人覺得舒服。

    他靠著墻想走，卻被李春萍一把薅?。骸靶?！你不認(rèn)識媽了嗎？是不是那個女的教你的？你說話?。　?/br>
    “你放開小寶！”

    睿睿回來了！

    今天圍棋老師家里頭有事情，早早地給一群孩子們都下課了，他才走到門口就看見有人使勁兒拽著小寶。睿睿立刻聯(lián)想到之前大人們講過的拍花子，趕緊沖過來，一邊沖過來一邊喊：“有人拐小孩兒了！有人拐小孩兒了！”

    他知道自己打不過大人，邊跑邊喊，還沒變聲器的小男生聲調(diào)高亢清亮，很快就把家屬院里的大人們都喊出來了。

    這年頭最招人恨的是什么？那就是拐小孩的人販子了！

    縱使在幾十年后信息那么發(fā)達(dá)的年代，被拐賣的小孩也幾乎很少有能找回來的。更別提現(xiàn)在這個通訊不發(fā)達(dá)導(dǎo)致騙子還能騙完一個地方繼續(xù)騙的時代，孩子被拐跑了，那就基本上終生不復(fù)見了。

    家屬院的大人們出來，可都是cao著家伙的。一群人盯著眼淚都出來了的小寶，還有這個一看就面生的蓬頭垢面的女人，舉著鐵鍬慢慢地圍了上來。

    李春萍不敢置信地看著突然跑出來的睿睿，她認(rèn)得！這孩子跟許云山長得一模一樣，這是她家大寶！

    齊大嫂覺得有點(diǎn)不對，她當(dāng)年是見過李春萍送幾個孩子過來的，撥開人群進(jìn)來：“這不是李春萍嗎？”

    人群里有人問她：“這不是人販子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不是，這是許云海的大嫂?！?/br>
    齊大嫂平時跟趙音音來往得多，自覺自己對許家有點(diǎn)責(zé)任，也了解莎莎跟睿睿的事兒。她知道，許云海甚至準(zhǔn)備告自己這個大嫂的！

    這會兒看著李春萍一邊害怕地左右看，一邊伸手過去拉住小寶，她趕緊解釋：“沒事兒！誤會，這是許云海的嫂子，我見過的！”

    她邊解釋邊驅(qū)散人群，但是背地里卻悄悄地叫自家的兩個兒子別走遠(yuǎn)，就站在李春萍身后攔住她。

    “他大嫂，你咋不進(jìn)屋呢？你瞅瞅把孩子嚇的，”齊大嫂裝作不知道內(nèi)情的樣子，穩(wěn)住了李春萍，“走吧，咱進(jìn)屋說。”

    李春萍哪敢進(jìn)屋？

    她之所以千里迢迢跑過來，就是因為警察已經(jīng)找到那邊去了。她不知道那是許云海的警察朋友，還以為是真的事發(fā)了！

    她最后的想法，就是一定要把找到白家告訴他們莎莎只是個丫頭片子！她可是把兒子還給她們家了，難道那家會不要兒子非得要一個自己親生的丫頭片子？

    可是……為什么她的大寶會出現(xiàn)在這？

    白家為啥不要她大寶了？這可是個帶把的男孩兒??！

    是不是白家不知道他們家親生孩子是個賠錢貨？

    李春萍有點(diǎn)哆嗦地伸手去捧睿睿的臉，睿睿一把推開她躲到齊大嫂的身后。

    “大寶?。∧惴判?，媽一定去跟白家好好說說！叫他們把你領(lǐng)回去！一個丫頭片子有啥好要的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