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何花天天問我什么時候能再吃到薩其馬呢！”

    許云海還沒答話，伊伊先開口了：“她可喜歡吃你做的那個薩其馬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也愛吃，不過也不能總做，”趙音音想了想，“等到過年再做吧，接下來咱廠子要忙上一陣子了?！?/br>
    廠區(qū)大院的孩子們，對廠子也是有感情的。伊伊點點頭說道：“老師也說了！說咱們廠子接下來有大項目……讓我們不要在家里鬧。”

    趙音音捏捏她的小臉：“接下來只能讓你們幾個吃一段時間食堂了?！?/br>
    第二天晚上，趙音音先去了放學(xué)比較早的育紅班，接了莎莎睿睿和小寶，還有曹峰家的老二。從育紅班出來，再去小學(xué)接了五個小孩，拉著長長的隊伍往廠子食堂去。

    提供給孩子們的這一餐是不收錢和糧票的，幾盤菜放在桌子中間，倒像是家里吃飯。

    食堂的大鍋菜色跟趙音音家里比不了，但是跟普通家庭比已經(jīng)很不錯了。這一頓晚餐是蝦皮煮白菜、青椒土豆片、燉茄子、涼拌蘿卜絲，還有一大碗紫菜雞蛋湯。

    “來，每人一把花生，”趙音音怕幾個孩子吃不下，在家炒了花生米，給每個孩子分了一小把，一斤花生就沒了，“好了，來吃飯吧?！?/br>
    睿睿是最挑食的，趙音音怕他吃不了，只給他盛了半碗米飯。連伊伊也沒吃多少，只有小寶跟在家一樣，吃了不少。

    “嬸嬸，食堂的菜真不好吃。還特別淡?！?/br>
    趙音音說道：“其實也不錯了，叔叔阿姨怕齁著你們，才不敢躲放鹽。小孩兒少吃點鹽好?！?/br>
    “這就不錯了，”曹仁量先把花生吃完了，又去看趙音音裝花生的口袋，看見一點都沒有這才失望地收回眼神，“還有花生吃，還有湯喝！我家天天吃燉白菜，里邊連蝦皮都沒有?！?/br>
    另一個小姑娘點點頭：“我媽天天就烀茄子土豆，完了擱雞蛋醬拌蔥吃?！?/br>
    趙音音看小姑娘吃菜吃得多，心里知道這是在家口重吃習(xí)慣了。第二天中午她跑去買了點肥豬rou，又買了二斤榨菜，把肥豬rou丁切得細(xì)細(xì)的炒了一攤子出來。

    這天晚上吃飯，菜仍然跟前一天一樣，幾個孩子眼巴巴地等著她掏花生。趙音音樂了，掏出一個玻璃罐頭瓶，給一人挖了一勺榨菜炒rou沫。

    雖然里面只有不多rou沫，可是這畢竟是rou??！其他幾個小孩都吃得飛快，只有自家?guī)讉€小孩吃好的吃習(xí)慣了，慢條斯理地吃。

    睿睿還提要求：“嬸嬸，應(yīng)該放點辣椒！那樣更下飯。”

    莎莎也說：“擱點芝麻也好吃。”

    曹仁量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們倆：“你倆要是不愛吃給我，我一口榨菜炒rou沫能吃掉一鍋飯！”

    趙音音問了一圈，這幫小孩兒都是小時候吃大蔥蘸大醬長大的一批，倒是沒有不吃辣的。

    “那明天阿姨給這個榨菜里加點辣椒和芝麻行不行？”

    一圈小腦袋使勁兒點頭。

    從食堂出門，趙音音讓大家排著隊走在前面，她在后面盯著——沒辦法，十來個小孩兒呢，這要是帶丟一個可就麻煩了。

    睿睿跟莎莎嘀嘀咕咕地嘮嗑，伊伊牽著小寶，其他幾個孩子都自家的一起走。曹仁量突然就走到了睿睿身邊，睿睿嚇了一跳。

    “你干啥？”

    莎莎可不怕曹仁量，當(dāng)初曹仁量在育紅班說嬸嬸是臨時工的時候，她還想揍他呢！

    “你們平時在家也吃這個榨菜rou嗎？”

    “這算什么rou啊，”睿睿鄙視地看著他，“我們在家還吃過這么大塊的紅燒排骨呢！還有這么——長的紅燒魚！”

    曹仁量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。

    伊伊頗有大jiejie的樣子，跟他說：“你叫你媽也給你做唄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媽只給我燉土豆白菜茄子……”曹仁量撓撓腦袋，“我要是早知道你嬸兒做菜這么好吃，我就不說她了！”

    莎莎“哼”了一聲：“你要是說我嬸嬸，我就揍你！育紅班誰也不敢惹我！”

    “我已經(jīng)上小學(xué)了！”

    曹仁量只短暫跟莎莎睿睿做了兩個月的育紅班同學(xué)，他現(xiàn)在跟伊伊一樣都是小學(xué)一年級。

    睿?？杀壬洺鸬枚啵m然曹仁量現(xiàn)在挺友善的，但是他爸還摔過家里的門呢。

    “你爸還摔我們家的門呢！我嬸嬸都沒記仇，還給你吃rou?！?/br>
    這件事曹仁量也知道，他振振有詞道：“誰讓你們家菜那么香、還故意饞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才不是故意饞人呢！你家做飯不開門嗎？”

    趙音音在最后面，聽著幾個小孩嘰嘰喳喳的，沒打算搭腔。

    很快，曹仁量一個人敵不過四張嘴，敗下陣來。他不滿地拍了他弟弟一把：“你咋不幫我呢？”

    他弟弟跟小寶一樣大，被哥哥拍了一把，委屈巴巴的。

    “那是你理虧！”

    曹仁量不說話了。

    趙音音沒想到，家里幾個孩子最先熟悉起來的，竟然是有過不愉快經(jīng)歷的曹仁量。

    原先家屬院的小朋友們幾乎都沒能搬進新家屬樓，幾天下來，家屬樓年齡差不多的小朋友們都玩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食堂的菜仍然是白菜土豆茄子，家里的幾個孩子吃慣了趙音音精心搭配的菜色，連小寶吃飯都不香了。趙音音不得不每天琢磨著做點便攜又下飯的菜給孩子們加菜。加菜也不好只給自家孩子，就得一次做十個孩子的份。

    做完榨菜rou沫，又做虎皮青椒。青椒先煎得軟軟的，加上調(diào)好的調(diào)料汁煨軟煨入味，每個孩子給一根。

    她怕辣著孩子，特地把青椒的筋都去了。

    一樓的小姑娘一口咬下去，大眼睛淚汪汪的，趙音音嚇了一跳：“咋了？辣著了？要是辣了就吐出來?！?/br>
    雖然把辣筋去了，但是也有可能有的青椒就比較辣。

    小姑娘嘶哈嘶哈地把青椒吃下去：“不吐！太好吃了！“

    她珍惜地咬一口青椒，吃一大口飯，大口大口吃白菜土豆。

    連宋致然都過來從趙音音碗里搶了半根青椒過去：“咱這食堂啊，做菜太沒有滋味兒了。”

    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，這頓飯是免費提供的，又有這么多孩子。這個飯菜水平其實也算是不錯了，五菜一湯，湯里頭還能叫每個小孩都撈到一兩塊雞蛋。

    “是嬸嬸做菜太好吃了！”

    趙音音趕緊叫莎莎小點聲，結(jié)果整個桌子的小孩都跟著附和。曹仁量滿臉遺憾地：“回頭怎么吃我媽做的飯啊……”

    說實話，連食堂這清湯寡水的大鍋菜都比他們家的好吃。

    這事就不是趙音音管得了的，她自掏腰包給這幾個小孩加菜已經(jīng)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。畢竟，總不能一個桌子上吃飯，光給伊伊她們加菜吃。

    她做完了虎皮青椒做蝦醬，又把炒花生煮花生做了個遍，還做了酸辣蘿卜條蘿卜干。等到實在沒什么菜做，只能再做一遍榨菜炒rou沫的時候，陽機二廠的生產(chǎn)任務(wù)也終于完成了。

    所有壓力容器都通過驗收了！

    “這段時間，可把咱們大伙兒都累壞了。”

    正好臨近過年，陽機二廠難得地給大家多放了幾天的年假。許云海天天領(lǐng)人在食堂加班，人都瘦了五斤，趙音音每天跟孩子頭似的過了獎金三個月。現(xiàn)在終于不用看著這十個孩子，她精神上也放松下來。

    不過，辛苦也算是值得的。今年的獎金比往年多了八十塊錢，還多發(fā)了不少東西。整個廠區(qū)人人喜笑顏開，可算是能過個肥年了！

    “年貨咱家買點啥？”

    趙音音奇道：“還能買啥，國營商店通知賣啥咱買點啥唄。橫豎不就是多發(fā)兩斤白面一斤rou，叫包點餃子么?！?/br>
    許云海神秘道：“今年咱廠子發(fā)豬rou！還發(fā)鲅魚！”

    在全廠工人的努力之下，本來預(yù)定三月交工的項目年前就完成了，汪廠長大大地露了一次臉，林書記也憑借招標(biāo)的創(chuàng)舉做了好幾次報告。

    汪廠長到處套關(guān)系，還真叫他弄來了一百多頭豬。全廠一千多人，每人能分二斤rou。

    “不過到時候肯定是工人們先挑，咱們這樣做行政的最后挑?！?/br>
    “這是應(yīng)該的，”趙音音下了幾趟車間，見過工人們的辛苦，“咱們雖然累，可比他們輕松多了?！?/br>
    等輪到廠辦挑rou的時候，剩下的幾乎都是精瘦rou或者排骨了，趙音音挑了點排骨回去，負(fù)責(zé)分rou的同志還給她搭了點大骨頭。勞動服務(wù)公司是全廠最后一個，許云海只能挑了二斤豬蹄回去。

    “沒事兒，這東西才香呢！”她還是有點遺憾，“就是可惜今年沒弄著肥rou，熬不成豬油了?！?/br>
    趙音音拿著豬蹄在煤氣灶上燒，準(zhǔn)備燒完刮一刮，然后好好地?zé)跎弦诲仭?/br>
    幾個孩子都在宋致然家看電視，姑姥靠在躺椅上睡著了。突然有人敲門，許云海輕手輕腳地過去開門。

    開了門，他一愣，居然是曹峰。

    曹峰臉黑得很，可是手上卻拎著一塊肥嘟嘟的豬rou，直接丟給許云海、差點沾到他衣服上。

    “我家那臭小子天天念叨你媳婦兒給他加菜，我可不占你這便宜！”

    他黑著臉撂下一句硬邦邦的話，看見錢老太太在躺椅上睡覺，轉(zhuǎn)身回家關(guān)門。雖然動作不太自然，可是卻輕輕地沒發(fā)出聲音。

    許云海嘿嘿一笑，托著這塊肥rou過去給趙音音看：“你瞧，有肥rou了！”

    第75章 一更

    八零年的春節(jié)比較晚, 二月十五號才是除夕。

    因為七九年那場“果體”事故，八零年沒有繼續(xù)搞晚會，電視上反復(fù)重播著八零年元旦茶話會上關(guān)于“四個現(xiàn)代化”的講話。

    沒什么好看的電視, 今年過年的主要活動基本就集中在吃這件頭等大事上。

    除了廠子發(fā)的豬rou和鲅魚，臨近過年之前, 許云海和趙音音東跑西跑的, 還是盡量在能力范圍之內(nèi)買了不少東西。

    最大的一件年貨是姑姥給湊出來的：她老人家把鄉(xiāng)下養(yǎng)了兩年那只大鵝宰了！

    “你們以后可得好好對姑太姥！”

    許云海教育幾個孩子讓錢老太太聽見了, 她攔著許云海：“就一個大鵝, 它又不下蛋，養(yǎng)著不就為了吃rou的么！去年太瘦了，現(xiàn)在肥了，熬點酸菜，那老香了?！?/br>
    這大鵝養(yǎng)了兩年, 鐵柱媽幫忙喂了挺長時間, 姑姥現(xiàn)在不怎么回村里, 也不好意思叫人家一直幫忙喂著, 狠狠心索性殺了。

    “真肥……得有十多斤了。”

    這只大鵝成了今年過年的主打菜，紅燒、爆炒、燉酸菜。從臘月二十七開始吃, 一直吃到三十這天。

    大鵝的油脂比雞鴨都厚，燉個酸菜湯鮮得能叫人把舌頭都吞了。幾個孩子連吃了四五天都不膩，仍然搶著吃rou。

    “都這么愛吃rou啊？”

    小寶覺得叔叔說了一句傻話：“叔, 誰不愛吃rou啊, rou多好吃?！?/br>
    許云海指著睿睿說道：“你小哥剛來咱家的時候，就不吃肥rou?，F(xiàn)在慢慢也吃了?！?/br>
    小寶咬了一口鵝rou，每一根小骨頭都嗦得干干凈凈：“肥rou我也愛吃！”

    “抓緊吃，吃完咱出去看煙花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