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mama，可以在毛衣的領(lǐng)子后面給我縫一個小枕頭嗎？”

    許云海趁著趙音音的眼睛還沒立起來，趕緊把閨女抱走塞到了伊伊房間里去。最后，恨鐵不成鋼的趙音音給許悠悠小朋友織的毛衣上，赫然是一只灰色的考拉。

    許悠悠問爸爸：“爸爸，這是什么呀？”

    “是考拉，”許云海之前陪著孩子們看了不少期《動物世界》，其中就介紹了這種來自澳大利亞的珍稀動物，“它一天能睡二十個小時，跑得特別慢……”

    許云海本來是想鞭策一下閨女，沒想到小悠悠兩眼放光。

    睡二十個小時！

    她現(xiàn)在每天只能見縫插針地睡覺，好辛苦哦。

    趙音音也對這閨女沒轍，各種檢查也做了，智商檢測也做了，一點問題也沒有。去了好幾次，醫(yī)院大夫都對這小閨女熟悉了，護士見面先逗悠悠：“哎喲，今天又來了??？我們寶寶怎么就這么不愛動呀？”

    她如今也想開了，索性就叫這閨女這么長去吧。姑姥說了：“這性格擱在過去叫天生天養(yǎng)，人家說不定是有福氣的呢?！?/br>
    許云海也說：“她懶點就懶點吧，非得跟咱們似的，成天跟螞蟻似的才有福氣？”

    “你說得倒輕松！從今兒開始再多忙點吧，得把咱閨女的那份兒也掙出來?！?/br>
    小寶偷偷聽見了叔叔嬸嬸說的話，忍不住過來打包票：“嬸嬸，我以后賺的錢都給meimei！”

    “不用不用，”趙音音拍了拍小寶的腦袋，發(fā)現(xiàn)這小子最近沒少長個子，“過段時間嬸嬸帶你去體?？纯??！?/br>
    廠辦小學(xué)的升學(xué)率非常好，不過說起教學(xué)質(zhì)量，就不如省城那些優(yōu)秀的學(xué)校了。畢竟是剛辦沒多久的學(xué)校，一來是招不到什么英語老師，二來是現(xiàn)在小升初考試也不考英語，只在語文數(shù)學(xué)上突擊努力。

    英語老師都沒有，思想品德或者自然這些課程基本上都是班主任拿去當(dāng)自習(xí)，就更沒什么正規(guī)的體育課了。體育老師是個退伍老兵，上體育課的方式基本上就是幾年級跑幾圈、跑完之后就原地解散自由活動。

    學(xué)校連只足球都沒有，小寶把自己的足球帶到學(xué)校去跟同學(xué)們一起踢球，還踢破了兩次，找了樓下修自行車的大爺給補上的。

    “體校也不收這么小的小孩吧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說明年咱們國家就要開始參加奧運會了嗎？”自打小寶說了想踢球，趙音音就開始格外關(guān)注這些消息，“體校以后肯定要重視起來的，今年世青賽咱國足多爭氣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回頭打聽打聽去，”許云海把家里的地板拖了一遍，“小寶他們學(xué)校也有踢球的小孩，不老少呢，叫他天天帶球上學(xué)校玩。一年踢壞一個足球，咱家也供得起，小寶也沒啥別的愛好?！?/br>
    “孩子太出息也叫人發(fā)愁啊……”家里頭幾個孩子都挺有天分的，哪個也不能放松，“我去接睿睿，這孩子天天擱老師家一下就是一天?！?/br>
    “嬸嬸！我能不能去學(xué)校踢球啊！”

    趙音音想了想，還是沒敢讓小寶自己去：“別去了，乖，等你叔有空了陪你去的時候再踢吧?！?/br>
    許云海也去接伊伊回家，他叮囑悠悠：“悠悠啊，跟你小哥在家待著?！?/br>
    許悠悠點頭，等爸爸mama一走，她就忽悠姑太姥給她打開了電視機，又忽悠小寶哥哥給她調(diào)整好椅子的位置，自己從櫥柜抓了一把mama煮的花生，倒了一杯伊伊jiejie泡的黃瓜水，美滋滋地坐在椅子上看起電視來。

    姑姥年紀(jì)大了有點困，躺在一邊的躺椅上，躺椅一晃一晃的，一會兒就有點睡著了。

    夏天，家家戶戶的門都開著通風(fēng)，曹仁量兄弟倆偷偷走過來，掀開門簾看小寶：“小寶，出去踢球不？”

    整個樓只有小寶有個真正的足球，其他人的都是普通的皮球。小寶對自己的那只足球?qū)氋F得很，自己不在場的時候從來不會借出去，他知道這些男孩子踢球沒輕沒重的。

    小寶搖了搖頭：“我問我嬸兒了，她說不讓我上學(xué)校踢球?！?/br>
    “咱不去學(xué)校踢！咱就上后頭那塊空地上頭踢！”

    家屬樓還是一期工程，廠領(lǐng)導(dǎo)還挺有信心的，批條子買地的時候就圈了好大一塊地，打算二期三期都蓋上，爭取讓整個廠子都住上樓房。

    不過，一期只蓋了六棟樓，后面的空地就只能暫時空著了。這片空地上本來長了半人多高的草，后來家屬樓的蚊子實在是太多，廠子里組織人過來把地徹底翻過一遍，這就變成了個小廣場似的地方，孩子都愿意來這邊瘋跑。

    不過，這周圍有好幾片小樹林，自打“二王”時間出來之后，趙音音也是嚴(yán)厲禁止家里頭幾個孩子過來的。

    “那邊……”

    小寶在家里頭憋壞了，他好久都沒去踢球了。家里頭兩個大人都要上班，姑姥又是個老太太，不可能陪著他去學(xué)校踢球。哥哥jiejie不是下棋就是畫畫，他在家覺得自己可無聊了。

    “你都多長時間沒踢球了！”曹仁量相當(dāng)了解鄰居家的作息，“你嬸兒不是去接睿睿了嗎？還得挺長時間呢！咱就說在樓后面踢著玩了，反正離著也不遠(yuǎn)?！?/br>
    小寶心動了。

    他扭頭一看，悠悠還在那看電視，他跑去屋里抓了錢塞進兜里，又到櫥柜里又給悠悠抓了煮花生：“悠悠，你乖乖地，哥哥上樓下踢會兒球去！回來給你買個西瓜泡泡糖！”

    悠悠的眼睛亮了，mama很少讓她吃糖。她點點頭：“哥哥你去吧，我乖乖看電視。”

    曹仁量看著煮花生有點流口水，不過也沒好意思跟小姑娘要，趕緊拉著小寶上樓下踢球去了。

    這場地沒有草皮也沒有球門，小寶雖然立志以后做守門員，但暫時也只能跟大家胡亂踢來踢去。三個男孩子互相踢球接球，曹仁量比睿睿還大呢，給他表演了個顛球。

    這球沒顛好，一下子就顛到旁邊小樹林里去了。小寶擔(dān)心自己寶貴的足球有什么問題，趕緊追過去。

    “小寶，我領(lǐng)我弟上樓撒尿！”

    小寶揮了揮手，迅速地往樹林子里鉆。

    剛進小樹林，他就聞到一股子煙味兒，里面有人站成了一圈抽煙。小寶覺得他們在這抽煙很危險，想提醒，可是又覺得這些人看著就不好惹的樣子，想了想，才決定走開。

    可他站了的這一會兒，就叫里面的人看見了。

    皮小軍就是其中一員，他被小寶看見了自己抽煙，生怕他回去跟大人告狀。忍不住挑出來大聲喝道：“許懷山，你過來！你偷偷摸摸的是不是想去告狀！”

    小寶下意識想跑，一下子被皮小軍揪回去了，對方比他大不少，小寶死命掙扎也沒掙開。

    “你抓這個小屁孩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這一圈抽煙的，基本上都是陽機二廠的家屬，有大的待業(yè)青年，算是廠子里的二流子。平時就是招貓逗狗，有時候去偷點廠里的鋼鐵下腳料之類的去賣，換來的錢就拿來抽煙。

    “他……他家可有錢了！”

    皮小軍不敢說是怕小寶告訴爹媽，他想了想，憋出一個理由：“我們一個樓，就他們家天天燉rou吃！”

    小寶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：“沒有……嬸嬸說了，我們家一周吃兩次rou……”

    這老實孩子這話一說出來，無疑是坐實了皮小軍的形容。其中剃了光頭流里流氣的那個一下子丟了煙，吹了口哨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小寶。

    “喲，那就對不住了?！?/br>
    皮小軍在一邊幫腔，生怕嚇唬不住小寶，讓他回家告訴大人。

    “這可是咱們這片的大哥，你聽過沒有？這是丘哥！”

    小寶肯定沒聽過這些人，但是他下意識地也知道，這肯定不是什么好人。

    “來吧，小孩兒，叫我看看你兜里有多少錢？”

    小寶下意識地捂住兜里，剛剛他出來得太急，抓了一把錢都揣在兜里了！

    “還真不少??！”旁邊一個小子掏出來一把錢，嘖嘖出聲，“一塊……兩塊，我的天，這小孩兒家挺有錢啊，三塊五！”

    “我x，這么多？”

    三塊五已經(jīng)不是個小數(shù)目了，這是小寶這些年的零花錢和壓歲錢，就這么被幾個人搶走，小寶忍不住瘋了似的掙扎，一口咬在了皮小軍的手上：“還給我！”

    “喲，你瞅瞅你這小孩兒，就是借來花花嘛，”帶頭的丘哥樂了，“回家可別跟大人們多嘴，多嘴的話，下次可就不是掏錢了。哥幾個可得下重手了！”

    丘哥給了小寶一腳，分給皮小軍兩毛錢，皮小軍生怕小寶回家告狀，在旁邊說：“你要是說了，下次我就上育紅班揍你小妹！”

    旁邊的小流氓嬉皮笑臉又加了一句：“小子還挺有錢的，下回哥哥們還來找你借錢啊?！?/br>
    小寶趴在地上，眼睛都紅了。

    他在地上趴了一會兒，爬起來把身上的沙土都撣下去，無聲無息地哭了兩聲，又趕緊揉干凈眼睛，往回走。

    剛剛小寶去撿球，曹仁量和弟弟上樓撒尿，這會兒下來了看見小寶一身是土還有個鞋印子，都嚇了一跳。

    “小寶？咋了？是不是誰欺負(fù)你了？曹哥去幫你揍人去！”

    小寶搖了搖頭，剛剛聽見皮小軍說的那一句要揍悠悠，把他嚇著了。他讓曹仁量幫自己把鞋印子擦干凈：“我不踢了，我上樓去?！?/br>
    曹仁量看著小寶上樓的樣子，心里頭有點擔(dān)心。

    這些日子下來，他可是吃了許家不少好東西！跟睿睿也算是哥們了。

    曹小弟問他：“哥，咋整啊。小寶肯定是叫人踢了，咱倆上小樹林看看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去啥去，小寶沒告訴咱倆，肯定是人多，”曹仁量正跟弟弟說話，突然看見趙音音領(lǐng)著睿?；丶伊耍瑳_過去，“嬸嬸！我想跟睿睿玩一會兒！”

    睿睿才不愿意跟曹家這個天天來蹭飯的曹仁量玩呢，他總覺得這家伙傻呵呵的。

    不過，趙音音喜歡讓睿睿去玩玩，就算是為了備賽，天天下棋也把孩子下傻了！

    “去吧，就在這樓底下玩，可不許往遠(yuǎn)了走！”

    曹仁量使勁兒點頭：“嬸兒，你放心，我肯定看著睿睿弟弟！”

    睿睿給他一腳：“你說啥呢！”

    這小哥倆鬧慣了的，曹仁量自己挨了一腳都樂呵呵的，趙音音也就沒管：“去吧去吧，一會兒吃飯了嬸嬸擱樓上喊你?！?/br>
    曹仁量先大聲答應(yīng)了一聲，睿睿斜眼看他：“怎么地，還想上我家蹭飯？我告訴你，那魷魚早就吃沒了，你聞著香也沒用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咋看不起人呢，”曹仁量左右看看，把剛剛的事情跟睿睿學(xué)了一遍，“剛剛我領(lǐng)小寶下樓踢球，我們就在那個空地那踢，小寶去撿球，我領(lǐng)著我弟上樓撒尿，下來就看見小寶身上有個大鞋印子……”

    曹仁量這話還沒說完，身上就挨了睿睿一腳！

    剛剛當(dāng)著趙音音的時候，睿睿踢了一腳曹仁量也就是朋友之間開玩笑，連個鞋印子都沒留下?？蛇@一腳就踹大勁兒了，把曹仁量踹了個跟頭。

    “曹仁量你個王八蛋！我嬸嬸天天跟小寶說不許往后面去，她就出來一趟你就去拐我弟弟？”

    曹小弟在旁邊嘟囔：“他自己跟來的么……”

    曹仁量趕緊捂住弟弟的嘴。

    睿睿護短得很！他弟弟小寶就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，要不是曹仁量攛掇，他才不會做嬸嬸不讓做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是誰打的？”

    曹仁量搖搖頭：“小寶啥也沒說，不過那大腳印子肯定不是小孩的……”

    他比量了一下：“這么長呢?！?/br>
    睿睿又要踢曹仁量，曹仁量一個敏捷后跳躲開了，看著睿睿上樓：“睿哥，到時候喊我??！”

    他曹仁量在家屬樓也是認(rèn)識很多人的，要是打群架他肯定幫得上忙！

    睿睿沒搭理曹仁量，一路上樓開門。

    趙音音看睿睿這么快就回來了，有點吃驚：“睿睿啊，咋不多玩會兒？你別天天看書，眼睛要是近視得跟你叔似的是個睜眼瞎咋整。”

    她看了電視里的節(jié)目，說小孩子要每天曬夠陽光、多出去運動，才不容易得近視眼。

    睿睿臉上的表情已經(jīng)很好地掩飾住了，他笑著過去跟嬸嬸撒嬌：“嬸兒，明天我再去！曹仁量跟他弟弟傻乎乎的……”

    趙音音想了想也是，睿睿跟曹家那倆小子看起來可不是能玩到一起的樣子。

    “行，那也不許看棋譜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