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么一大家子人，圍坐在一張餐桌旁邊都顯得有些擁擠，不過趙音音卻覺得挺高興。她也算是習(xí)慣了大家庭的人，這樣才熱鬧呢。

    再說，以前她和許云海上班去，孩子們也上學(xué)，家里頭就留著姑姥一個難免孤單?，F(xiàn)在有李嬸有趙老頭，她也不用擔(dān)心姑姥了。

    “行了，吃完飯不用你們刷碗，但是拿過來的衣服和書本什么的，都自己整理到房間里去。一會兒我要檢查的，衣服要分門別類放好，書本也是。”

    孩子們都去整理自己的房間了，悠悠也有好多玩具要整理。她使勁兒抱起警長往自己的房間走，樂樂也跟在她屁股后頭。睿睿一把抱住了剩下那只小黑貓，小寶緊跟在睿睿身后上了二樓。

    姑姥習(xí)慣性地要跟上樓去，趙音音一把挽住她老人家：“姑姥！我給你留了點(diǎn)地，走，咱看看種啥？”

    “哎喲，我看看留的啥地？”跟著趙音音走出房間繞到屋后，姑姥一眼就看見被整齊隔開的幾塊地，“挺好，現(xiàn)在種大蔥還趕趟！哎呀我跟你說，天天買的那蔥吃著啥味兒都沒有，還得是自個種上?！?/br>
    老太太可好些日子都沒摸過地了，手癢得立刻就要磨鋤頭翻地，趙音音趕緊勸住了：“姑姥，剛吃完飯！明兒再整！”

    搬進(jìn)新房子，人人都很滿意，許云海還給自己和趙音音弄了個大書房。專門買了市面上所有能搜羅到的三毛的作品，給她單獨(dú)擺了一個書架。

    “這書架上咋就這么兩本書？光禿禿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以后慢慢來，現(xiàn)在放的都是你愛看的書，以后你看見了就買下來，到時候都放在這書架上?！?/br>
    “圖書館借不也一樣嘛？”

    “那能一樣嗎？將來還得給伊伊悠悠她們看呢，”許云海從后面環(huán)住趙音音，兩個人從窗戶往樓下看過去，伊伊把樂樂牽回了狗屋拴住，“這才是家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音音，我真的感激你給了我這樣一個家?！?/br>
    趙音音回頭白了許云海一眼：“怎么就是我給你一個家了？這家不是咱倆一點(diǎn)點(diǎn)地過來的嗎？”

    “說是這么說，”許云海望著窗外嘆了口氣，“不是有你，我們家這幾個孩子絕對養(yǎng)不成這樣。我今天還想起來，當(dāng)初我自詡會教育孩子，結(jié)果莎莎耳朵叫耳屎堵得聽不見聲音了我都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提當(dāng)初的事了，現(xiàn)在這不就挺好么，”趙音音喜歡家里頭的這群孩子，她看著窗外睿睿和小寶抱著黑貓飛奔去找伊伊，像是在跟jiejie告狀，“孩子們也都懂事兒了?！?/br>
    倆人站在窗前抱了一會兒，沒什么更親昵的動作，可是卻叫心里十分妥帖。

    趙音音從書房出來，先去了悠悠房間看。她一眼就看見許悠悠同學(xué)滿足地抱著警長躺在沙發(fā)上，趙老頭不知道從哪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，一句一句地教她背《易》。

    她瞧了一眼，屋里頭收拾得也算是利索。玩具都放在柜子里了，桌面上也沒什么東西。又去看了其他幾個孩子的房間，也都很整潔。

    趙音音對孩子們算得上是慈愛的，幾乎從來沒有動手的時候，就算是教訓(xùn)也以說理為主，從來沒有罵人的時候。

    不過，在平時孩子們的行為舉止上，家里的規(guī)矩還是挺嚴(yán)格的。用完的東西放回原處，這是最基本的準(zhǔn)則。每個月趙音音也會催他們自己重新整理一次房間。

    “嬸嬸，我都弄好了！”

    睿睿的房間整理得相當(dāng)整潔，再過兩個月他就要去參加職業(yè)段位比賽了，書架上除了棋譜還是棋譜。趙音音點(diǎn)點(diǎn)頭夸他：“咱們睿睿這房間布置得太好看了！”

    睿睿得意地笑，突然又想起來什么，他問道：“嬸嬸，家里不是有保姆了嗎？為什么還要我們自己整理啊。”

    趙音音想了想，準(zhǔn)備好好跟睿睿解釋一下。

    家里頭幾個孩子的性格不同，教育方式自然也不同。如果是伊伊，反而要堅(jiān)決一點(diǎn)?？墒菍︻ｎ＃鸵欢ㄒ玫览碚f服他才行。

    “整理這件事確實(shí)可以讓李嬸做，”趙音音倒是不覺得睿睿這個想法是錯的，過去的大戶人家一個孩子配五六個丫頭的多了去了，“可是嬸嬸覺得，讓你自己整理是有好處的?！?/br>
    “是為了培養(yǎng)我的自理能力嗎？”睿睿還是認(rèn)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的，“這樣我以后自己做事情也不至于亂了手腳?？墒?，如果只是為了培養(yǎng)我的自理能力的話，讓我整理一次學(xué)會就行了啊?！?/br>
    趙音音搖搖頭：“不是，整理這件事是一定要自己做的。”

    這個道理也是趙音音自己悟出來的，她想了想，盡量簡單地試圖把自己的想法傳達(dá)給睿睿：“人是什么呢？生活又是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這個問題對睿睿來說，有點(diǎn)太過于艱深了，趙音音也沒想真的讓他得出什么答案，看見睿睿思考了一下，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。
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，這也是嬸嬸個人的想法，不過嬸嬸覺得這是對的，自然就希望你們都能夠知道這個道理，”趙音音先解釋了一下，接下來才說，“人就是日復(fù)一日的行為的總和，就是你所有社會關(guān)系的總和，而生活，就是所有行為和物品的總和?！?/br>
    這句話對普通孩子來說有些艱深，可是對于馬上就要成為職業(yè)棋手的睿睿來說，他或多或少還是能理解的。

    趙音音看著他像是理解了，繼續(xù)往下說：“而整理房間是什么呢？就是丟掉沒用的物品，把有用的物品分門別類放好，這樣的一個過程。整理外物，就是在整理內(nèi)心，就是在逐漸明白自己需要什么、不需要什么的過程?！?/br>
    她舉了個例子：“你們舅舅家的表哥在家就不做這樣的事情，所以他上大學(xué)第一年就亂花錢。有用沒有用的買了一堆，這就是因?yàn)樗⒉涣私庾约赫娴南胍裁础！?/br>
    “或許睿睿你覺得，這些生活用品少買點(diǎn)多買點(diǎn)也沒什么，家里也不是沒這個錢，”趙音音盡可能地慢慢給睿睿解釋，“可是一切事情都是從小到大這樣慢慢做起來的，了解自己需要什么生活用品，然后是了解自己需要看什么書，然后是了解自己需要什么思想、不需要什么思想。”

    “生活上獨(dú)立是個很重要的事情?！?/br>
    就算是宮廷里的皇子，都有侍書小太監(jiān)的情況下，也要自己磨墨自己裁紙自己整理書房。

    睿睿很認(rèn)真地想了想，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“嬸嬸，我明白了！這個是不是就是叔叔說的‘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’？”

    趙音音啞然失笑：“對，就是這個意思，是嬸嬸說得啰嗦了。”

    “沒有！”睿睿超大聲地反駁，“要不是嬸嬸這么解釋，我才聽不懂呢！我嬸嬸是個……”

    他歪著頭努力想了想，沒用“聰明”這個詞，而是換了個詞：“我嬸嬸是個非常有智慧的人！”

    第98章 一更

    被睿睿夸獎了一句, 趙音音心里頭也美滋滋的。

    她還跑過去跟許云海學(xué)了一遍：“你才剛剛睿?？湮沂裁矗克湮沂恰兄腔?！他今年才四年級啊，連這樣的詞都會用了！”

    “他這不是會用詞，他這是會觀察, ”許云海不動聲色地捧了一句，“首先是因?yàn)槟阏娴暮苤腔? 所以他才會用這個詞, 而不是什么聰明啊英明啊之類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別說, 我也這么覺得?！?/br>
    趙音音臭美了兩下, 在臥室新裝的大穿衣鏡前扭動了兩下：“還是這大鏡子好看，能看清楚全身了。之前咱家門口那個小鏡子，就能看見上半身?！?/br>
    這房子雖然是自建房，但衛(wèi)生間卻是下了大力氣改造的，跟住樓房也不差什么, 裝上了抽水馬桶。還裝了個土浴缸, 是用水泥磚頭砌的, 里面貼了瓷磚, 下面是燒水的灶。

    趙音音還有點(diǎn)擔(dān)心這東西不好控制溫度、燙著孩子，趙滿倉給她演示了好幾遍：“沒事兒！這底下是水泥呢, 咋也不能像鐵鍋一樣燒得那么熱。你燒完水就把柴火熄了完事了?，F(xiàn)在大夏天的，稍微燒一下就行了。這周圍都給你砌了火墻，用這個灶, 將來把火墻一燒, 這屋你蒸個桑拿都沒問題！”

    晚上，趙音音把水燒得差不多，先跟伊伊悠悠一起去洗，這池子砌得不小，三個人一起坐在里面也夠用。悠悠還帶了橡膠的小鴨子進(jìn)去, 一邊洗一邊玩得不亦樂乎。

    趙音音問她：“爺爺教你背了多少了？后悔沒有？”

    伊伊伸手給meimei把臉上沾到的香皂沫擦掉：“現(xiàn)在知道了不？還是出去玩容易吧，我聽趙爺爺教你背的還是古文?！?/br>
    悠悠搖頭，把小鴨子按到水底，又看見小鴨子嗖地浮上來，咯咯地笑：“還是背東西容易！爺爺還讓我坐沙發(fā)背！”

    她今天把爺爺教的東西都背下來了！

    “你就懶吧！”趙音音恨鐵不成鋼道，把閨女拉過來給她洗頭發(fā)，“來，別往后躺一點(diǎn)，對……枕媽膝蓋上?！?/br>
    悠悠的頭發(fā)又粗又硬，趙音音給她洗完，又把伊伊也拽過去。伊伊怪不好意思的：“嬸嬸！我自己能洗頭發(fā)了！”

    對伊伊這樣懂事的小孩，趙音音覺得適當(dāng)示弱更好一點(diǎn)。她看著伊伊：“怎么了，伊伊大了，不想跟嬸嬸親近了是不是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……”

    伊伊一下子就乖乖地過去躺在趙音音的腿上，趙音音給侄女細(xì)心地打濕了頭發(fā)揉出泡沫：“咱們伊伊的小包包長出來了呀?！?/br>
    伊伊有點(diǎn)害羞地雙手捂住胸，今天她一直把毛巾搭在胸前，又不想讓嬸嬸洗頭發(fā)，就是為了這個。

    趙音音拿過伊伊的毛巾給她搭在胸口，一邊給她揉頭發(fā)，一邊耐心地給她講女生胸部發(fā)育的常識。伊伊比同班級的小女生們都大了一兩歲，她有點(diǎn)擔(dān)心這孩子害羞。

    最近幾天，她明顯感覺到，明明是天氣正熱的五月份，可是這小丫頭卻越穿越厚了。

    “嬸嬸明天就去供銷社給你買小背心，到時候穿在里面就不顯眼了，千萬不要刻意勒著，影響發(fā)育，知道不？”

    如果不是怕暴露胸前的兩個小包包，伊伊還是很喜歡讓嬸嬸給自己洗頭發(fā)的，感覺到嬸嬸柔軟的手指靈活地給他按摩著頭皮，簡直舒服得快睡著了。

    她正要點(diǎn)頭，一歪頭，看見悠悠正好奇地往她胸前看，羞得差點(diǎn)淹到水池子里。

    “悠悠！”

    趙音音叫了一句悠悠，捏了捏伊伊的小臉蛋：“又沒外人，別害羞，聽嬸嬸的，不許再刻意多穿衣服了。瞅瞅，這后背上都捂出痱子了！”

    洗完澡，趙音音把洗澡水放出來，回頭拿去沖馬桶，又叫許云海去燒水領(lǐng)著男孩子們?nèi)ハ丛琛?/br>
    她領(lǐng)著悠悠回屋，找了痱子粉給兩個小姑娘一通猛拍，姑姥也過來看：“哎喲，咱伊伊這后背整得……姑姥回頭給你種點(diǎn)薄荷?！?/br>
    “姑姥，你不洗一洗嗎？”

    “我才洗幾天啊，”錢老太太不怎么愛出汗，又不習(xí)慣洗澡太頻繁，趙音音也沒勉強(qiáng)她，“來，姑太姥給悠悠穿衣裳！”

    兩個小姑娘都換上了針織棉的睡裙，趙音音換了兩條毛巾，才把兩個小姑娘的頭發(fā)擦得差不多。

    “頭發(fā)還濕著呢，不許出去摸樂樂，在屋里跟小貓玩吧，”她又叮囑悠悠，“不許影響jiejie休息?！?/br>
    “嬸嬸！沒事兒，我摟meimei睡覺習(xí)慣了，晚上我倆再一起睡兩天?！?/br>
    趙音音看著姐倆感情好，心里頭也放心不少。她又拿了痱子粉，等兩個男孩子洗完澡塞給許云海：“都給好好拍拍，可別起痱子了。小寶天天去踢球去，衣裳一天天叫汗?jié)a的……”

    男孩子的寸頭干得快，睿睿洗完澡又跑去研究單杠應(yīng)該怎么玩，趙音音也不攔著他。睿睿的個子這幾年都沒太長，鍛煉一下也挺好的。

    李嬸看著睿睿跑出去，問趙音音：“這大晚上的，出去叫蚊子咬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沒事兒，這孩子個頭長得不如莎莎快，心里著急呢?！?/br>
    睿睿跟莎莎差不多大，可是如今卻比莎莎矮上一些，心里頭難免有些著急。趙音音跟他解釋過，女孩子一般都比男孩子先長個，可是還是沒法緩解睿睿的焦急。

    “定點(diǎn)奶喝，多喝奶長個子！”

    趙音音一拍腦袋，好久之前她就想著這個了，可是后來一個是不好找奶源，另一個是因?yàn)榧依镱^錢財(cái)上有點(diǎn)不湊手，就忘記了。

    “李嬸，多虧你提醒我了，”趙音音趕緊去記在自己的工作本子上，“我回頭趕緊去打聽打聽?！?/br>
    家搬完了，趙音音真是滿意極了。晚上她興奮得有點(diǎn)睡不著，挨個房間看看孩子。她怕幾個小孩認(rèn)床，用的都是搬家前用過幾天的床單枕套，就怕孩子們睡不著。

    不過，逛了一圈下來，孩子們睡得還都挺香的。

    正值十五，她往中庭看了一眼，夜涼似水、月色如洗。前世她跟著家人回老宅子度夏的時候，也有一天的月亮跟今天似的。

    可是境遇早就不一樣了。

    警長不知道什么時候跟過來了，趙音音一把撈起小貓，回房間上床。才躺下，就感覺許云海的手臂搭過來了。

    她回頭一看，這人分明沒醒、下意識的舉動罷了。

    她就著對方胳膊蓋在身上的姿勢，動了動，選了個舒服的姿勢窩進(jìn)許云海的懷里。幾乎是剛挨到枕頭就睡著了。

    家搬完了，孩子們也都乖乖的，趙音音一頭又投入了學(xué)校的工作里。

    如今整個廠辦中學(xué)已經(jīng)基本上步上正軌，趙音音的工作能力也早就得到了全校的認(rèn)可。

    剛開始那些覺得她學(xué)歷低的老師們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根本沒人提這一茬了。經(jīng)歷過當(dāng)初旱冰場的事情，學(xué)校里不少刺頭學(xué)生對她的態(tài)度，都從單純的害怕甚至有點(diǎn)討厭，變成了有敬有畏。

    唯一不高興的大概就是顧主任了。

    整個教務(wù)處的工作，幾乎完全是趙音音來主導(dǎo)，他這個教導(dǎo)主任除了個虛名之外，存在感甚至還比不過這個沒上過學(xué)的趙音音。

    不過，他想發(fā)火又發(fā)不出來。除了工作上強(qiáng)勢一點(diǎn)之外，趙音音平時給他這個主任的尊重一點(diǎn)問題也挑不出來，也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去研究他的純文學(xué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