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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烏云密布, 深灰中糅了幾許靛青藍, 一團又一團, 厚重地堆積在屋頂上空,飄渺如柳絮的雪花紛紛揚揚從云層里傾灑下來。 街道上鋪滿了厚厚的積雪, 靴底踩上去嘎吱作響, 一眼望去, 天地盡是一片銀裝素裹。 兩旁樹木的枝條掛著晶瑩剔透的冰凌,只掃一眼便覺得渾身都有說不出的冷意。 凜冽的寒風爭先恐后地往脖子里鉆,路邊的樹木不時簌簌往下抖著雪粒,來去匆匆的行人不得不裹緊了毛絨圍巾, 遮住所有縫隙。 啪嗒。 塑料寬盤被人輕輕放置在桌子上。 “這家店新推出的冬季奶茶,味道還不錯?!迸税岩槐瓱狎v騰的飲品放在我面前, “試試看嗎?” 杯口氤氳的熱氣繚繞而上,模糊了女人的面容,又緩緩融進空氣里。 我捧起奶茶,熱量瞬間傳遞到手心。 輕輕抿了一口,甜而不膩的口感恰到好處, 咽下去后感覺身體從里到外都暖呼呼的。 遞給我奶茶的女人正等我發(fā)表飲后感, 我看向她, 誠實地說:“很好喝, 謝謝多美。” 她拉開椅子坐下, 眉眼好看地彎起來,搞怪地沖我眨了眨眼:“不要這么客氣呀?!?/br> 下野多美,當初因為聽從命令把我送到咒靈誕生地而痛苦的好人, 事后轉職去做了專門監(jiān)測詛咒的「窗」。 后來我們又見過幾次,她的狀態(tài)總會比前一次見面時更飽滿,新生活給她帶來了好的變化。 這次也不例外。 她渾身都散發(fā)著一股溫暖的氣質(zhì)。 說起來,這還是我回到咒術世界以來,和她第一次見面。 下野多美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大口,熱飲滑過喉嚨,藏匿在身體各處的寒意立刻被驅(qū)得干干凈凈。 “啊,活過來了,今年氣溫太奇怪了,才十二月就開始下大雪?!?/br> “十二月份下雪很少見嗎?” “嗯,在東京幾乎沒見過,更別說大雪了?!彼貞浟艘幌?,肯定地說,“今年是第一次。” 然后雙手托著臉,手肘支在桌面上,好奇地看著我。 “為什么要坐在房頂呢?” 她問的是之前見到我的時候。 那會兒她正要把整理好的資料送到夜蛾校長的手里,途徑宿舍樓時不經(jīng)意地抬了下頭,正好看見我坐在房頂?shù)倪吘?,雙腿蕩在外面晃悠。 其實在她進學校的時候我就發(fā)現(xiàn)了,本來沒打算打招呼的,但我沒想到她會抬頭,還跟我視線對上了。 “嚇了我一大跳啊?!毕乱岸嗝烙挠牡貒@了口氣,“還以為你要掉下來了?!?/br> 我想了想那個高度,“掉下去也沒關系,踩著窗臺可以借力,很輕松就能落地?!?/br> 下野多美:“嗯?!這樣嗎……” 我點點頭,捧起杯子又喝了一口熱奶茶,滿嘴都是奶香味,這才回答她的問題。 “坐在屋頂上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雪花落下的樣子,我很喜歡?!?/br> 最開始是像白糖一樣的雪粒,后來雪下大了,就變成了大片的雪花,漫天都是飄飄揚揚的鵝毛。 “我在家鄉(xiāng)也會這樣的?!?/br> 流星街偶爾也會下雪,但是污染嚴重,落下的雪花總是灰蒙蒙的,不如這里的雪干凈純白。 而且因為是難得的水資源,會有人專門收集起來用于生存,也見不到像這樣粉妝玉砌的場景。 就好像世界都被洗凈了。 下野多美驚訝地問我:“不會嚇到別人嗎?就算知道你很厲害,但是剛發(fā)現(xiàn)的時候也嚇到我了啊?!?/br> 我被問得愣了一下。 ……嚇到? 試著想象了一下流星街人被嚇到的樣子,發(fā)現(xiàn)完全想象不出來。 “不會的?!毕肓讼?,又補充了一句,“也沒人會關心的?!?/br> 如果坐在路邊說不定還會惹人看上兩眼,但是坐在屋頂上,就和坐在垃圾堆上一樣正常,沒人會去在意。 不過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,眼神忽然柔軟下來,還向我伸出了手。我猶豫了下,沒有躲開。 然后,她摸了我的臉。 比黑曜石還要澄澈的眼里盛滿了溫柔。 像個可靠的大人那樣,輕聲對我說:“我會關心啊……房頂風很大,也沒有遮擋雨雪的屋檐,很冷的?!?/br> 掌心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。 我靜靜注視著她的眼睛,清楚地在里面看到了和憐愛相差無幾的情感。 …… 她誤會了。 現(xiàn)在在她的心里,我大概已經(jīng)和小可憐劃等號了吧。 我平靜地想道。 下野多美對我心懷愧疚,本性的善良讓她每次見到我都會下意識擔任照顧者的角色,仿佛成了她的責任。 她的關心不是假的。 但是不適合我。 我解釋道:“不是這個意思。因為大家都習以為常了,所以不會關注。” ……… 一腔憐愛不幸錯付。 下野多美:“……不管,反正就是會冷?!?/br> 忽然,放在桌面的手機震動起來,她低頭看了一眼,本來在觸碰我臉頰的溫暖立刻褪去了,拾起了那只手機。 “宏樹?……嗯?你在等我嗎?……知道了,我會盡快趕回去的……” 她的表情很快從疑惑變?yōu)閾鷳n。 掛斷電話,她歉意地看了我一眼:“安娜,我得走了,男朋友忘記帶鑰匙,結果被關在門外了?!?/br> 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