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爺老爺不會丟下她們的吧？”終于王麻子推了推身邊的伙伴，忍不住那份焦慮問。

    王麻子在山上也是一名狠角色，畢竟在那里能將妻兒護(hù)住的男人不多，那伙伴想了想問：“若是不帶嫂子她們，麻子哥，你準(zhǔn)備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“那我就走，怎么樣也不能丟下她們，沒了我，她們就沒活路了。”想到差點(diǎn)被偷走吃掉的小女兒，王麻子沒有猶豫，瘦黑的臉目光堅定。

    跟他一樣想法的不在少數(shù)，流民們彼此望著，活到現(xiàn)在撐著一口氣，不就是身后還有人嗎？

    但是他們最終還是又忍不住望向了里面最大的那輛馬車，有粥喝，還能進(jìn)城，誰想離開？過了這個村，怕是再沒有這店讓他們回到原來的日子。

    “咱們別灰心，趙秀才說，寧王老爺會想辦法的?！?/br>
    王麻子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他第一次看到那樣尊貴的人物，說話好似有千斤的重量，所有人都聽他的，似乎有他在，什么事都不是難事。

    今日他大著膽子懇求，也沒有惹惱寧王，那樣尊貴的人反而蹲下身拿起了那碗粥遞給他，勸他先喝了。

    王麻子喝了粥，那粥真香，讓他想要流淚，也讓他更加迫切地想要見到妻兒。

    “對，寧王老爺不會舍棄她們的。”

    突然邊上一個臉上橫rou的男人譏笑道：“得了吧，粥這么稀，只能吃個味兒，說明寧王也沒多少糧了，帶著咱們還能給他充個兵，帶上那群老弱病殘，除了拖累，能做什么，雍涼城都走不到嘍。”

    他一說話，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默默垂下頭，不敢多話。

    很顯然，這人就是個土匪，平時兇神惡煞的誰見誰怕，混在流民里看著老實(shí)，實(shí)則一肚子壞心思。

    獨(dú)眼的土匪頭子被一箭射穿，已經(jīng)一命嗚呼，不過土匪窩子，這種事情實(shí)在太多了，大當(dāng)家死了，二當(dāng)家接了這山寨，二當(dāng)家沒了，還有三當(dāng)家……

    要不是這世道艱難，土匪也找不到能搶的人，否則何必要受這鳥氣，跟一幫沒用的流民混在一起。

    他們也想進(jìn)城。

    這土匪一句話讓王麻子的心揪了起來，他與趙不凡走得近，也問過這秀才，都沒有回復(fù)，就知道土匪說的是真的。

    “麻子哥，睡吧，明天再說?！边吷系幕锇閯裰?。

    王麻子沒做聲，只是抬頭望著天空。

    突然，一陣隆隆的馬蹄聲由遠(yuǎn)及近，驚動了整個營地，流民們不管睡得深淺，一個推一個地也醒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？”

    他們看到一隊騎兵回到營地，點(diǎn)著火把，看數(shù)量足有數(shù)十人，而打頭的正是兩名女將，面容肅目，其中一名回頭喊著：“立刻去稟報寧王和晴將軍，快！”

    經(jīng)過一戰(zhàn)，在趙秀才有意無意地提及中，流民們知道那指揮作戰(zhàn)的竟是西陵侯的孫女。

    誰都知道西陵侯用兵如神，是西北的定海神針，那他的孫女，定然也是極厲害的將軍，寧王有西陵侯的相助，更讓人信心十足。

    流民們都睡在外圍，這隊騎兵要前往大帳，就得先穿過他們，不過大概是要等著寧王召見，就在中間停了下來。

    “奇怪，馬后面是不是還拖著東西？”有人聽著重物摩擦地面的聲音，不禁小聲問道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長長的，似乎挺沉。”火光昏暗，看不大清，靠得最近的流民不得不睜大眼睛，使勁看著。

    他們見士兵沒有呵斥，更沒有搭理，于是大著膽子往前走了兩步，想探個究竟。

    忽然一匹馬跺了跺腳，似乎感應(yīng)到了生人靠近，不由地往前走了幾步，而拖拽在馬后的重物被底下石頭剛好絆了一下，顛了顛，頓時上面的東西一個轉(zhuǎn)身，死不瞑目的腦袋直沖著那流民……

    那人嚇得頓時往后一仰，“媽啊！”

    旁邊的人也看清了，驚呼道：“是死人！”

    死人兩個字太敏感了，頓時引起了一陣sao動，王麻子身邊的橫rou土匪立刻撥開了人群，擠到了前面，火光因照著尸體慘白的臉，以及瞪大的眼睛，極為恐怖。

    “干什么，都回去！”騎馬的官兵呵斥周圍。

    那土匪不禁陪起笑容問道：“官爺，這大晚上怎么拖這么多死人回來，怪瘆人的。”

    官兵看了他一眼，不客氣道：“關(guān)你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“就，就問問，大伙兒看著害怕?！?/br>
    那官兵冷笑一聲，“你們還害怕死人？”

    這前頭去稟告的士兵回來了，“將軍，寧王殿下讓您將尸體都帶進(jìn)去。”

    尚無冰于是一抬手，騎兵們一夾馬肚就拖著尸體向大帳而去。

    他們一走，流民們互相竊竊私語起來，那個被嚇了一跳的驚魂未定地坐回來，忽然身邊多了個人，只見那一臉橫rou的土匪問道：“你看清了嗎？”

    那流民本想搖頭，可是在他兇惡的眼神下最終道：“好，好像是之前被扔到山坳下的商人……”

    橫rou土匪頓時瞇起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這個，他們將這尸體帶回來做什么，難道還要給他們找出兇手不成？”

    “我可沒殺人?！边吷嫌袀€流民立刻撇清關(guān)系。

    “也不是我殺的?！?/br>
    “跟我可沒關(guān)系?！?/br>
    橫rou土匪聽著這話，露出獰笑，“怎么，難道你們就沒享受過好處？”

    流民們立刻不說話了。

    土匪山上也分三六九等，最底層的流民哪兒沾得到光？但是出于對土匪的畏懼，沒人再說話。

    “五哥，別擔(dān)心，寧王不是說了嗎？他既往不咎，就是殺了又怎么樣？”一個瘦高的男人湊到橫rou土匪身邊，陪笑安慰道。

    這時，王麻子說：“寧王老爺只是說，冒犯他的事，不追究，別的可沒答應(yīng)。”

    “麻子哥！”邊上同伴連忙推了他一下。

    王麻子轉(zhuǎn)過了臉，沒再說話，他清楚的記得那個本想抓女兒的男人就是這橫rou土匪的狗腿子，被他殺了，只是趙秀才為他說情，才相安無事。

    “王麻子，說話小心點(diǎn)，別以為靠著趙秀才就了不起，你女人和孩子還在山上，兄弟們可都看著她們呢?！辈坏葯Mrou土匪說話，那瘦高男人先恐嚇起來。

    王麻子立刻站起來，兇狠地說：“李瘦子，你敢動她們，老子要你命！”

    “哎哎哎，你們干什么，都給我坐下！”這時這個隊伍里長官怒喝道。

    王麻子于是慢慢坐下來，包括橫rou土匪也拍了拍瘦子的肩膀，讓他閉嘴，“沒事?！?/br>
    他的目光在周圍的流民當(dāng)中轉(zhuǎn)著，有些人一碰到他就立刻移開了視線，有些人則朝他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做土匪的總是比旁人多一份防備心。

    營地很快安靜下來，除了站崗放哨的，大伙兒都睡熟了。

    這時，忽然一陣哭聲傳了出來，雖然離得遠(yuǎn)，不過安靜的黑暗中還是聽得清，是從里面的營地傳出來的。

    流民們沒吵醒，但是站崗放哨的士兵卻露出了疑惑，一個個面面相覷，下意識往那頭看。

    正好輪班的時候，里外交接，有個士兵終于按耐不住好奇，問了一聲。

    那人壓低聲音道：“別提了，就是兩位尚將軍帶回來的尸體，寧王殿下讓跟在后面的商隊過來認(rèn)人，沒想到那些商人一眼就認(rèn)出來，都是認(rèn)識的，有些還是兄弟，這不哭得撕心裂肺，讓你們也聽到了，一個勁地請求寧王殿下為他們做主呢?！?/br>
    說著是一陣唏噓。

    “那寧王答應(yīng)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這個……你也知道這種地方被殺的還能是誰，說不定……”他朝著躺下裝睡的流民努了努嘴，“若是平日以寧王嫉惡如仇的性子，必然要將兇手找出來，給苦主伸冤的，可是……”那人猶豫了一下，“如今最要緊的不就是進(jìn)城嘛，就算要主持公道也得等到進(jìn)城才行?！?/br>
    “可寧王不是都寬恕他們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哎，寧王的話你沒聽啊，流民們搶劫商隊不追究了，之前干的殺人放火難道也算了？你想跟這種人為伍？”

    “你這么一說，倒也是，土匪，就是從良了也是殺人不眨眼的?！?/br>
    換崗的官兵拍了拍兄弟的手臂，“那我去睡了，你們好好看著?！?/br>
    “放心吧，這個時候誰敢放松警惕，尚將軍不得要我們的皮?！?/br>
    起伏的酣睡聲中，流民毫無動靜，下崗的士兵回去睡覺，替班的看了看周圍，然后站到自己的位置，腳步聲遠(yuǎn)處，這里又再一此安靜下來。

    幾個毫無睡意的匪徒睜開了眼睛。

    第二日清晨，天色微曉，整個營地陸陸續(xù)續(xù)產(chǎn)生了動靜。

    “起來了，集合集合！”官兵帶著人將還躺在地上的流民一個個叫起來。

    流民們打著哈欠伸著懶腰，將地上的被褥毯子收起來，下人過來收走裝車。

    營地已經(jīng)燒起了熱水，因為這上萬的流民加入，伙食也急劇下降，不過饒是這樣，對流民來說依舊垂涎三尺。

    “麻子哥，我看到了，今早吃餅子呢！”

    流民們一個個眼里帶著驚喜，昨日喝粥，今日吃餅，這待遇也太好了！

    不過王麻子沒顧得上這些，他在人群里找人，一看到趙不凡，立刻就追了過去。

    “趙秀才！”

    “麻子。”趙不凡有些意外，又不意外道，“是來問家眷的事情？”

    “對對對，寧王老爺怎么說，能，能將她們帶上嗎？”王麻子問的很小心，似乎很害怕聽到那個答案。

    聽著他們的對話，周圍的流民漸漸聚攏過來，特別是跟王麻子有同樣的擔(dān)憂，一雙雙熱切的眼睛望向了趙不凡。

    趙不凡拍了拍王麻子的肩膀道：“別著急，先集合，寧王殿下有話要說。”

    “趙秀才……”

    “放心，總有辦法的?！壁w不凡說著繞過了麻子，往營帳走去。

    *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”

    劉珂看著咳得不像樣子的人，眉頭皺得簡直能夾死蒼蠅。昨夜還是大意了，光顧著自己迷茫，反而讓方瑾凌開解他想辦法，卻沒注意到少年身體脆弱，不能有一絲大意。

    睡得晚，又讓人吹了風(fēng)，殫精竭慮下，這就寒氣入體，又一次病倒了。

    大夫立刻被他拎過來瞧了，只是方瑾凌打娘胎里帶出來的體弱，這是一時半會兒都沒辦法的事，只能細(xì)心調(diào)理，慢慢養(yǎng)著。

    劉珂站在邊上，露出一張自責(zé)而陰晴不定的臉，臭的小團(tuán)子都不敢靠近他，也不敢說趙秀才已經(jīng)等著了。

    “殿下先去忙吧……不用管我，娘在這里就好了……咳咳……”方瑾凌一邊咳嗽，一邊揚(yáng)起虛弱而蒼白的臉，勸他。

    劉珂知道，于是看向守在方瑾凌邊上的尚輕容，低聲道：“那就拜托尚夫人了，凌凌有什么事立刻派人告知我?！?/br>
    尚輕容聽著這話，明明是擔(dān)憂滿面，卻不由地失笑：“凌兒是我兒子，照顧他理所應(yīng)當(dāng)，殿下正事要緊，萬萬不要耽擱了?！?/br>
    小團(tuán)子聽著這話連忙說：“殿下，隊伍已經(jīng)集合，就等著您了。”

    劉珂于是又看向了方瑾凌，后者虛弱地笑著：“去吧，我的任務(wù)完成了，接下來就看你的，祝一切順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