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為寧王，劉珂想看，給人看，時間地點，不過一句話而已。

    劉珂沒有回答，直接拎起桌上的茶壺給尚瑾凌倒了杯水，遞過去道：“若時光回溯，再給你選擇一次，是希望像剛才那樣坐在角落里，被人群擋了視線，偷偷摸摸地怕被你jiejie看到，還是端坐在王府，獨幾個人，光明正大，視野開闊地看？”

    尚瑾凌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：“民間的東西當(dāng)然得放在民間才有滋味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進(jìn)了皇宮，登上大臺，就沒意思了?！眲㈢嬲f完頓了頓，“被黃老頭知道，還得參我一本窮奢極欲。”

    黃老頭，尚瑾凌疑惑道：“黃知州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就是那個跟楊慎行作對，被貶到這兒的老翰林，跟茅坑里的石頭一樣，又臭又硬，三天兩頭往京城里彈劾我呢?！眲㈢娉读顺蹲旖?，“哦，對了，我不是跟你說過出門溜達(dá)被他撞見過，還當(dāng)場讓他訓(xùn)了一頓，算著時間，那封不務(wù)正業(yè)的折子估計已經(jīng)攤開在我老子的面前了。凌凌，你說憑什么我出門是不務(wù)正業(yè)，同一個地方，同一個地點，他卻叫考察民情，也太不講道理了?！?/br>
    尚瑾凌想了想問：“那殿下就這么算了？”
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沒有，我是大肚撐船的人嗎？”劉珂理所當(dāng)然道，“他會告狀，哥也會！我也參了他一本，不，兩本！”

    尚瑾凌：“……”他有些無語地看著小孩兒過家家似的劉珂，“有點幼稚?！?/br>
    “可惜，我老子就吃這一套?！眲㈢嬗行┎坏脛诺卣f，“其實黃老頭除了嘴巴上逼逼，倒也從未指手畫腳，這會兒聽趙不凡說，在鄉(xiāng)下避嫌。”

    “是因為明日接風(fēng)宴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這樣的人，被貶到這里來當(dāng)個小小知州，可真是……”劉珂輕輕一嘆，沒說下去。

    身后是攤主吆喝的聲音，散發(fā)著羊rou面的香味兒，尚瑾凌看著他惋惜的眼神，低眸欣慰地一笑，然后朝邊上不遠(yuǎn)處一指道：“七哥哥，我想要那串最遠(yuǎn)的珠子。”

    第123章 套圈

    七哥哥三個字入耳，劉珂整個人瞬間從腳底板一路酥到頭發(fā)絲，方才什么惋惜，什么遺憾全一股腦兒拋了，眼里只有尚瑾凌那雙新月彎彎的眼睛和珠子。

    不過珠子，什么珠子？

    他順著尚瑾凌的手指望過去，瞬間了然了。

    那是一個套圈的小攤而已，遠(yuǎn)遠(yuǎn)地擺著各種小玩意兒，什么木雕，珠花，陶瓶，粗瓷，扇子，字畫……一排排一列列擺放著，越遠(yuǎn)東西越大，看起來也越值錢，唯有一個五顏六色的手串，個頭最小，卻放的最遠(yuǎn)，也是唯一還能看得過去的東西。

    此刻邊上有三個年輕人正站在攤主劃下的白線后，手里拿著竹制套圈正比劃著往上頭丟，丟的正是那串看起來似乎用不同寶石打磨的手串珠子。

    一位穿著體面又漂亮的姑娘正站在那手串不遠(yuǎn)處，招手喊著：“對，再往中間一點，輕一些，慢慢擲過來……對，對對……哎呀，太用了！”

    “你們怎么這么笨吶，都套了上百個都沒套中！”姑娘跺腳埋怨，嘴角撅起能稱二兩rou，“還說什么騎射雙全，就這樣，你們都吹牛的吧？”

    手里拿圈的一個男輕男子聞言苦笑道：“蘭meimei，若是射中自然不難，可是這圈太輕，就是套中了也得跳出去?！?/br>
    姑娘眉梢一吊，“所以呢？”

    男子好脾氣道：“你若是喜歡，不如為兄問攤主買下來送給你便是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，蘭meimei，套圈的錢估摸著都可以買下來這串珠子了，要不我給你去找，保管比這個好看，怎么樣？”另一邊同樣一個年輕的公子哥好言相勸。

    “時辰已晚，再不回去，世伯該擔(dān)心了。”

    這你言我一語地勸，姑娘的臉色頓時沉下來，負(fù)氣地扭過頭，“是你們說的我要什么就給我套什么，說話不算話？”

    三個公子哥也顧不得互相看不順眼，面面相覷，皆是無奈。

    “就是湊個樂子，買下來算什么事，顯得你們家有錢嗎，既然沒那本事就別大話，哼！”

    很顯然這姑娘家世不差，長相又漂亮，有些刁蠻任性，邊上幾個男子陪她出來，都是帶著討好的。

    劉珂見此回頭看尚瑾凌，“你也喜歡？”

    尚瑾凌笑著搖頭，“泱泱喜歡這種好看的珠子，我們家里人只要看到了都會給她收集起來?！?/br>
    聞言，劉珂頓時站起來，心說就沖剛才那聲七哥哥，別說區(qū)區(qū)串珠，就是天上星星他也得摘下一籮筐！

    他挽起袖子，對尚瑾凌道：“乖乖坐著，哥去去就來，團(tuán)子！”他伸手一招，正在跟長空一邊閑聊一邊等面的小團(tuán)子立刻顛顛湊過來，“主子？”

    “給點銅錢?！?/br>
    小團(tuán)子納悶道：“您要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劉珂朝邊上的攤子努努嘴，“套圈兒?！?/br>
    小團(tuán)子一看，瞬間了然了，必然是小少爺看中某些東西，他家主子準(zhǔn)備大獻(xiàn)殷勤呢，于是熱切地問：“奴才這就去辦，您要幾個圈？”

    “幾個？以爺?shù)谋臼庐?dāng)然一個就夠……”劉珂還未說完，見喝水的尚瑾凌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，想了想他道，“那就三個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嘞！”

    然而小團(tuán)子才剛轉(zhuǎn)身，就聽到一聲，“等等?！?/br>
    小團(tuán)子回頭，就見劉珂小小地猶豫了一下，最終道：“還是給爺整五個吧，有多就再套點別的?！?/br>
    小團(tuán)子此刻已經(jīng)看到了滿地的圈，以及那紋絲不動的手串，有些遲疑地問：“您確定嗎？”別說了大話，回頭讓小少爺給笑話了。

    劉珂眼睛一瞪，“開玩笑，爺讀書不行，投壺擲簽?zāi)鞘谴虮榫┏菬o敵手，五個完全綽綽有……”然而他的?？谶€沒夸完，邊上的尚瑾凌直接道：“來十個?！?/br>
    “凌凌？”劉珂看著他，心說這是不相信他呀？

    尚瑾凌眨了眨眼睛，“若有多的，就給我玩玩唄。”

    那頭三個男人還在哄蘭meimei，這邊劉珂拿過小團(tuán)子的圈子，一派輕松地站在白線后，對著雙手撐著腦袋望著他笑的尚瑾凌揚了揚手，接著捏著一個圈，稍稍一掂，輕巧地就送了出去……一下子落在了那串珠子上！

    “主子，中了！您真是厲害……”小團(tuán)子馬匹還沒拍完，卻發(fā)現(xiàn)那圈兒在地上一搖擺，又翻了出去，“哎呀，差一點，主子您輕一些。”小團(tuán)子的聲音充滿著無盡的可惜。

    劉珂見此皺了皺眉，回頭一望，尚瑾凌眼里笑意加深，支著腦袋看得歡樂。

    他清了清嗓子道：“再來?！?/br>
    這玩意兒跟宮廷投壺雖然類似，但不一樣的地方在于串珠放得那么遠(yuǎn)，就是為了不讓人套住，攤主好以整暇地站在邊上，今天三個男人套了百十來個圈兒，已經(jīng)夠了本，沒想到又來一個冤大頭，心說站到天明他也樂意。

    第二個套圈撞到串珠前面的矮瓶，直接跑了，連邊都沒碰上。

    “主子，可得稍微重一些?！毙F(tuán)子看得簡直比劉珂自己都著急。

    然而一連五個圈，不是重了就是輕了。

    這個時候劉珂發(fā)現(xiàn)這個珠子擺放的角度有點刁鉆，前頭有個矮瓶，圈想要不撞到，力道就要稍微大一些，可一旦把握不準(zhǔn)重過了頭，就得飛。

    那頭三位公子哥看著不由地松了口氣，不是他們沒本事，而是大家都一樣。

    劉珂往左右兩邊換地兒瞄瞄準(zhǔn)頭，發(fā)現(xiàn)都有遮擋，這力道得把握十分精準(zhǔn)才行，又飛了兩個之后，他看了邊上攤主一眼，心說怪不得一堆爛七八糟的破爛玩意兒里面會放個這樣漂亮的手串，原來都是小販子為了吸引討女孩兒歡心的冤大頭而設(shè)下的小手段。

    他對這種地攤上的東西不感興趣，之前也沒怎么玩過，如今手上只剩三個圈，看來今日得出洋相了。

    想到之前夸下的?？冢瑒㈢娌挥傻爻榱顺樽旖?，很想將那話給吃回去，于是忍不住瞪了小攤主一眼，心里暗罵一聲jian商。

    被他這么一看，小攤主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，劉珂這打扮就不是普通人，他堆起笑容道：“爺，您請，您請?！?/br>
    “怎么了，套不中？”這時，尚瑾凌走到了劉珂的身邊，揶揄道，“不是說打遍京城無敵手嗎？”

    劉珂尷尬地摸了摸鼻子，有些沒好氣地回答：“也不是套不中，就是那玩意兒放的刁鉆，左右前面都有東西擋住，從哪個地方投，都很難套進(jìn)去。估摸著等到年末，夜市消停了，這串珠子還在，是吧，攤主？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，那小攤主立刻心虛地訕笑起來，“爺，要不，小的把邊上的挪挪，您再套？”

    劉珂還沒回答，那邊上看著的三個公子哥立刻就不干了，怒道：“混賬，原來是你在耍把戲，故意這么放，怪不得我怎么套都套不進(jìn)去！這本來就套不進(jìn)！”

    “好啊，今天不把你這個jian商的攤子給掀了，本少爺?shù)怪撸　?/br>
    “來人，給我砸了！”

    “哎哎哎，幾位爺，小的就小本買賣，真的不敢戲弄您啊，小的退錢，退錢還不行嗎？”

    攤主著急地張開手去護(hù)著地上的東西，雖然在這些公子哥眼里不值幾個錢，可對于他來說，重新置辦一份，這一個月熬夜擺攤就白費了。

    可是那三人好像終于找到了自己丟失的面子，有了出氣地方，一個比一個聲音大，那姑娘聽著直皺眉，覺得丟人現(xiàn)眼。

    這頭尚瑾凌接過劉珂手里的剩下的三個圈，“若說小算計，肯定有，不過明碼標(biāo)價，愿打愿挨，倒也沒什么好說的?！焙笫赖男∮螒蚶锒加羞@種小把戲，也不少見多怪，他說，“不要那串珠子，就套最前面的那些，總不會也有貓膩吧？”

    劉珂道：“沒有，但那些不值錢。”

    “不過是圖個樂子而已?！鄙需枰矝]非得要那珠子，不過是在吃食還未上桌之前打發(fā)時間罷了。

    劉珂于是沖著身后借題發(fā)揮的三個男人揮了揮手，不悅道：“干什么呢，氣不過要回?fù)p失也就罷了，砸人攤子就過分了啊！”

    “嘿，錢算什么東西，本少爺在乎那點錢嗎，這老小子拿個套不上的東西騙人，讓我們丟了面子，這筆賬一定要算！”

    “要不是這jian商，我們會像傻子一樣白白在這里廢上半個時辰嗎？”最重要的是還被蘭meimei給嫌棄了。

    劉珂打出道，不是，能出宮混開始，跟人打嘴仗就沒輸過，此時此刻根本無需擺明身份，直接嗤笑了一聲，“你們不是傻子是什么，爺丟上幾個就知道怎么回事，只有沒腦子的蠢貨一個接一個悶頭丟，看著都可憐?！?/br>
    那三人頓時怒目而視，“你說什么！”

    “兩個小白臉，不關(guān)你們的事，最好少管！”

    “那爺還真是要管了，我家凌凌想套圈，這所有的東西你們都別動，動一個老子將你們的腦袋擰下來按上！”劉珂伸手指了指地上碼放的瓶瓶罐罐，一臉囂張。

    三個公子哥原本就鬧了一肚子火，這會兒氣得火冒三丈。

    “好大的口氣，那本少爺?shù)挂纯茨阌惺裁幢臼拢戆?，給他點顏色瞧瞧！”

    小團(tuán)子看家丁圍過來，立刻跳到劉珂的面前大喊：“你們好大的膽子，知道我們爺是誰嗎？”

    那頭三個冷笑道：“管你們是誰，今個兒不給本少爺跪下求饒，別想走！”

    “對！”

    “你們……我家主子可是……嗚……”小團(tuán)子話未說完，忽然從后頭捂上一只手，將他接下去的話給悶了回去，只聽到劉珂道，“吵什么，邊上涼快去，就這幾個傻逼，爺不用一會兒就讓他們跪下叫爺爺！”

    說著，劉珂便卷起了袖子。

    “七哥哥，你要打架嗎？”忽然身后傳來一個驚訝聲。

    劉珂回頭，見尚瑾凌拿著圈，睜大眼睛看著他，那模樣，就跟個受驚的兔子似的。

    瞬間，劉珂心道一聲壞了，挽起的袖子很想放下來。想當(dāng)初他在京城攆雞逮狗，惹是生非的時候，其中一項就是打架，跟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子哥單挑，群毆，回頭再被彈劾關(guān)禁閉什么的，家常便飯。

    但是自從到了雍涼，他已經(jīng)很久沒動手了，一時間頭腦發(fā)熱，倒是忘了尚瑾凌一個文弱書生，定然不愿意看到這種野蠻粗俗的畫面。

    “怎么，怕了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口氣挺大的嗎，慫了？”

    “怕了也行，跪下叫爺爺。”

    這番動靜早已經(jīng)驚動周圍，吃面的人也紛紛伸長脖子往這里看，有些甚至站在不遠(yuǎn)處看熱鬧。

    劉珂：“……”豬頭三，若是在京城，不揍得他們哭爹喊娘，他劉珂從此做孝順兒子！

    但是……他看了看身邊扯著他袖子的尚瑾凌，心道算了，別人可以不在乎，但尚瑾凌不行，好不容易約出門，若是受到驚嚇劉珂不得自責(zé)死？放過這三傻逼吧，于是他回頭看了小團(tuán)子一眼，正兒八經(jīng)地吩咐道：“讓附近的護(hù)……”

    “等一下?！蓖蝗簧需璐驍嗔怂脑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