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……”秦海想了想道，“大概是太子殿下年輕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哈哈……”順帝大笑起來，桌上新送來的那盞茶又砸在了地上，他胸口起伏，仿若老風箱，頓時岔氣，猛烈咳嗽起來，“咳咳……”

    “皇上！”秦海正要端茶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茶盞砸了，只能匆匆下去再端一盞進來，而此刻順帝已經(jīng)咳得臉色泛紅，似乎要把肺管子都得咳出來。

    好在秦海來的及時，一口茶下去，終于讓造反的喉嚨給順堂了，可是這也提醒他，就是再不服老，身體也已經(jīng)行將就木。

    “朕還是這大順的皇帝，不是劉珂！”

    秦海將頭垂得低低的，沒敢接話。

    今日大朝，時辰已經(jīng)不早了，百官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進入宮門，等在朝堂上，可秦海不確定皇帝這個樣子還能不能上朝，最終他輕聲問道：“皇上，是否免了今日早朝？”

    順帝回過神，他吐出一口氣，“你去宣布一聲?！?/br>
    “是。”秦海接著問，“奴才先扶您到床上歇息吧？”

    順帝沒反對，他身體的確不爽利。

    秦?？粗樀坶]上眼睛，躺下，這才揚了一把浮塵，緩緩走出內(nèi)殿，嘴角的笑揚起來，在大成宮被帝王陰霾所遮蔽的時候，他的心情卻如殿外的晴朗日空一樣極好。

    然而卻不知道的是，等他一走，一個更為不起眼的小太監(jiān)走進殿內(nèi)，悄聲道：“皇上?！?/br>
    順帝聞言睜開眼睛，沒有起身，只是吩咐道：“你去看看，今日早朝，太子來了嗎？”

    小太監(jiān)也不問：“是?！?/br>
    “此事讓慎刑司好好地給朕查一查，這大成宮里，所有的內(nèi)侍宮人，都不要放過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而這次小太監(jiān)又猶豫了一下，“皇上，秦公公呢？”

    “查?！?/br>
    “是?！?/br>
    順帝說完，閉上眼睛，安心睡下。

    而小太監(jiān)端著茶水悄聲離去。

    雖然出事的是竺元風，沒有秦海什么官司，但是順帝生性多疑，卻也不肯相信他，非得查出個水落石出來。

    第181章 請罪

    劉珂自從當上太子，掌了政，便是睡得比狗晚，起得比雞早，其中一樣便是上朝，就是難得有個休沐日，都是大事小事不斷。

    說來還是尚瑾凌這從六品翰林院編纂好，不用上朝，只需去點卯，而太子府還離官署近，優(yōu)哉游哉過去一點也不慌。

    聽著外頭小團子小聲的叫起聲，劉珂睜開眼睛心中一嘆，一天的做牛做馬又要開始了。

    不過他才剛動，懷里的尚瑾凌就摟住了他的腰，迷迷糊糊道，“別上朝……”那聲音又軟又糯，帶著一股子的撒嬌味兒，酥的劉珂頭發(fā)絲都是軟的，恨不得閉上眼睛再抱著人睡個懶覺。

    這是凌凌舍不得他呀！

    劉珂心里萬分舍不得，不過他意志堅定，硬生生地靈魂脫離rou體，給這不爭氣的骨頭給拔起來，順便把那什起來的給按下去。

    沒辦法，這朝廷內(nèi)外都盯著他，太子不上朝，就得有借口，不是病了就是急事，前者就怕朝臣來探病，后者就怕皇帝找茬。

    不過尚瑾凌摟在腰上的手有些麻煩，他生怕動了將人驚醒，不敢使勁掙開，只能小心挪，只是剛拎起一只手，尚瑾凌就纏了上來，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，嘴唇對著他的耳朵，似半睡半醒道：“今日不用去了，皇上不上朝?！?/br>
    為啥不上朝？想想宮中鬧到后半夜，皇帝的精神有多萎靡。他又不是勤政明君，肯定是免早朝了。

    想到這里，劉珂?zhèn)阮^問：“不用去裝個樣子？”

    “都是成精的狐貍，各有算計，不必裝腔作勢?！?/br>
    劉珂不去，也不告假，便是表明了早就知道皇帝不上朝，干脆懶得走一趟。這就意味著昨夜宮里發(fā)生的一切這位太子殿下心知肚明，包括那份放在景王妃籃子里被搜出來的信，一股算計的味道就被順帝給品出來了。

    只要藏了疑惑，不怕皇帝不細查。

    劉珂聞弦知雅意，“那么待會兒我派人去接觸一下慎刑司？那地方可是比天牢還要可怕。”

    慎刑司掌宮內(nèi)邢獄，劉珂很清楚，宮內(nèi)再囂張的妃嬪奴才，提起來都得變個臉色，誰都知道進去那地方，不脫層皮出不來，可謂九死一生。

    尚瑾凌原本來抱著人，這會兒立刻坐起身，神情頓時清醒，他臉色有些發(fā)白，忙著催著劉珂道：“那你快去，別的別問，就問問里頭竺公公的情況，皇上會怎么發(fā)落，還有沒有重新得寵的可能？若問起來，就說受過恩惠，心里記掛?！?/br>
    原本不上朝的，劉珂還想睡一會兒，膩歪一下，可尚瑾凌著急竺元風，他只能一同起來，一邊穿戴一邊同小團子吩咐下去。

    小團子聽了連連點頭，不過咂摸了一下，不禁納悶道：“殿下，這若是查到我們頭上，不是坐實了竺公公與太子殿下有來往嗎？”

    “笨，若是孤不聞不問，才要他的命?！?/br>
    小團子似懂非懂，劉珂便道：“待會兒孤一封請罪折子遞上去，好好懺悔一下，替六哥和竺公公求求情，估摸著就成了?！?/br>
    小團子看向尚瑾凌，“后者點了點頭?！?/br>
    皇帝跟太子面和心不合，彼此心照不宣，朝中機靈點的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，不過只要沒有大把柄，誰都不會撕破臉皮，無他，太子還有用。

    這封請罪折子就是上了，皇帝也不會真的重罰，最多不輕不重地斥責幾句就完了，所有的罪過都在那一日風云突變之時算清。

    對劉珂沒什么影響，但是對竺元風就不一樣了。

    小團子沒有猶豫，立刻下去安排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景王寫給劉珂的信，那是順帝心底最難以啟齒的陰暗，勾起了那個晚上的噩夢。

    光影交錯中，他又依稀記起了那個人，喚了一聲……“姐夫”。

    剎那間，他睜開眼睛。

    天光徹底大亮，他側(cè)過頭，秦海不在，倒是那小太監(jiān)默默地站在一旁，順帝心知肚明，便道：“說?！?/br>
    “太子殿下今日未上朝?！?/br>
    “病了？”

    “不知?！?/br>
    順帝心中頓時有了異樣，瞇起眼睛，“沒來打聽？”

    那小太監(jiān)低聲說：“今日一早，慎刑司便有宮人暗中詢問竺公公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“誰的人？”

    “原承恩殿舊人，說是受過竺公公的恩惠?！?/br>
    承恩殿便是皇后原本居住之處，劉珂母親平反之后，封塵的宮殿重新打開，掛上了皇后的畫像，擺上牌位，成了祭祀的地方。

    順帝特地命那些被分配其他地方的宮人回來，替皇后看守屋子。

    當然雖是舊人，不過是些無關(guān)緊要之人，也不知道當初什么消息，否則也活不到現(xiàn)在，如今被劉珂拿來當槍使正好不過，這些人順帝殺都懶得殺。

    “說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小太監(jiān)道：“打探竺公公的死活?！?/br>
    “哦？”

    “皇上會如何發(fā)落?！?/br>
    順帝聽此，低低笑起來，“朕也好奇，元兒怎么樣了？”

    小太監(jiān)頓了頓，他是慎刑司掌司太監(jiān)的徒弟，被派到皇帝身邊，不屬于竺元風一派，也不跟秦海親近，就是充當皇帝的眼睛，那張臉看起來都比常人憨厚，屬于秦海都懶得搭理的那種。

    但即使是他也估摸不準皇帝對竺元風的心思，便斟酌著道：“吃了點苦頭?！?/br>
    進了慎刑司，一點苦頭也夠人受的了，皇帝沉默片刻，說：“招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都沒招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“竺公公只說辜負皇上信任，別的一概不認，然后……”見皇帝看過來，小太監(jiān)將跪下來，“人暈過去了?！?/br>
    至于為什么會暈，順帝不打算問，只是罵了一聲，“廢物?！敝劣谶@聲廢物究竟是因為將人弄暈都沒問出所以然來，還是不知體察圣喻直接用刑就不得而知了。

    小太監(jiān)額頭汗津津，一聲也不敢吭，良久才聽到皇帝讓其繼續(xù)的聲音。

    他不敢擦額頭，便道：“竺公公雖然沒招，不過他身邊的小七公公，提到了小福，說是景華宮看押的原本是順子，只是后者身上起疹子，便臨時讓小福頂替。”

    順帝的聲音冷下來，“似乎巧了些?！?/br>
    “奴才命人細查，太醫(yī)院有記檔，昨日這個順子的確忽然起了疹，是黃太醫(yī)看診的，至今還在養(yǎng)病中?！?/br>
    “為何起疹？”

    “黃太醫(yī)說是吃了某些辛辣之物引起，得需要幾日消退。”小太監(jiān)說完，又補充了一句，“不要命?！?/br>
    其實說到這里，順帝心里已經(jīng)有一番計較了。

    竺元風雖然受寵，但也因為他謹小慎微，辦事牢靠才能得皇帝青眼，否則大成宮內(nèi)不缺清秀嫵媚小太監(jiān)，怎么獨獨他得了個大監(jiān)之名？

    順帝登基之時也是血雨腥風之中闖過來的，像勾結(jié)宮侍傳遞消息他也沒少干，竺元風和劉珂里應(yīng)外合，拿景王家眷作為威脅以此套話之事，在他眼里手段不算高明，若是隱蔽些當然也能成，可是偏偏讓人給抓住了。

    多年爾虞我詐告訴順帝，這世上從來沒有什么巧合，只有事先安排。

    不管是太子還是竺元風，擋了太多人的路，被人盯住自是正常的，不說別的，光一個秦海，就能將竺元風盯出花來。

    此事一出，景王自不必說，勾結(jié)太子，違逆皇父，這輩子他都沒有出頭之日，但于劉珂而言，卻是好事。唯一可惜的是，丟了竺元風這么好的一顆棋子。

    順帝覺得自己若是太子，區(qū)區(qū)一個景王不比御前伺候的竺元風分量大，其實還是虧了。

    但……若是竺元風不是劉珂的人呢？

    順帝想到這里，眉頭頓時一皺，他問：“小福的來歷查清了嗎？”

    小太監(jiān)道：“奴才辦事不利，還在查，不過他是五年前入的宮，之前一直在德子手下做掃灑，三年前因為熱茶潑了秦公公一身，差點被打死，是竺公公攔下來，救了一命，至此以后，便被竺公公調(diào)到了小七公公的手下。因辦事牢靠，少言少語，順子起疹子之后，便由他代替看守景華宮?！?/br>
    在慎刑司手下，這些相關(guān)的宮人太監(jiān)哪兒敢隱瞞，一一對照下來，小福從入宮開始到死之前，去拉了幾趟茅廁都恨不得倒出來。

    “竺公公對手下向來大方，但據(jù)與小福同住的內(nèi)侍道，他向來勤儉，舍不得花用，都是寄到了宮外一處宅子里，奴才命人探查，那宅子三日前便已經(jīng)人去樓空了?！?/br>
    毫無疑問，竺元風這是被人算計了。

    “他心腸軟，老六媳婦求上幾次，就幫忙遞東西，更不用說一條人命，元兒手下那些對他忠心耿耿的哪個沒受過他恩惠？”順帝說到這里，眼神更冷，嗤笑了一聲，“當然也有苦rou計……”

    小太監(jiān)將頭垂得低低的。

    這時，秦海走進來，“皇上，您醒了？”

    順帝點了點頭，“扶朕起來，更衣?！彼哪樕想m然疲倦依舊，但是眉宇間的戾氣卻消了許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