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表小姐要出家 第37節(jié)

    說起來……

    崔慕禮長眸微瞇, “你今日為何遣散了隨行侍衛(wèi)?”

    周念南呆了呆,他要怎么說?說一時興起, 想跟謝渺去策馬兜風(fēng),不想其他人在旁礙眼嗎?

    絞盡腦汁組織言語, 卻怎么都覺得不對,只含糊其辭地道:“騎馬,一堆人跟著多沒意思!”

    崔慕禮心知他未說實話,也懶得追究, “你好好休息, 我去去就來?!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周念南換下的衣物已襤褸不堪, 佩戴的荷包、腰帶、禁步與香囊, 均是血污斑斑, 散著令人作嘔的濃重腥臭。

    相比之下, 謝渺的稍好些, 卻也沒好到哪里去。

    崔慕禮用長劍一一挑開詳細檢查, 須臾后, 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雕花匕首上。

    刀身通體浸血, 仍不掩刃鋒冷光。不難想象它是如何割破惡狼皮rou, 又如何深深扎進背脊,將它的靈魂絞殺磨滅。

    難以想象的是握它的人。

    “將東西收起來,帶回刑部?!彼酉乱痪湓挘阃x渺所在的房間走去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謝渺正在喝安神茶。

    暖茶入胃,溫度徐徐回升。她搓了搓手指,仍覺得有些發(fā)麻,“夕寧,我們什么時候能走?”

    崔夕寧猶豫道:“周三公子說,要等二哥來問過話先……要不我再去問問,能否先回崔府?”

    “不用?!敝x渺搖搖頭,問道:“攬霞與拂綠呢?”

    “她們都侯在前廳,周三公子說,人多口雜,此事暫時不宜聲張?!?/br>
    “嗯。”謝渺看似沉靜,仔細看,碰觸茶盞的手卻略有瑟縮,“那——”

    叩叩叩。

    崔慕禮在外喊道:“夕寧,謝表妹,是我?!?/br>
    崔夕寧倏地起身,欣喜地奔向門邊,“二哥來了!”

    先前的局促意亂隨著崔慕禮的到來而隨之變淡,仿佛無形之中得到安撫,心逐漸歸于原位。

    崔夕寧適時退下,崔慕禮走到四方桌一角,與謝渺面對面坐下。

    他并不急著問話,頗有閑情逸致地倒上茶,品茗般抿上一小口,便皺著劍眉,不留情面地道:“什么茶,如此難喝?!?/br>
    都什么時候了,還在意茶好不好喝?

    謝渺暗自腹誹,道:“崔表哥,這是安神茶,以龍齒,石菖蒲切碎水煎而成,可緩神安眠,與你常喝的茶葉非同種功效。”

    “原來如此?!贝弈蕉Y放下茶杯,抬眸望著她,“你喜歡喝哪種茶?”

    謝渺一愣,四兩撥千斤地道:“有什么茶便喝什么茶。”她是什么身份,談得上喜歡或不喜歡嗎?

    崔慕禮又問:“雨前龍井喝著如何?”

    謝渺頓時覺得牙根發(fā)癢,能如何?醒目提神,夜不能寐唄!

    她勉強笑道:“表哥屋里的茶葉,自然是極好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喜歡,我叫喬木再送些過去?!?/br>
    謝渺的右手食指不耐地敲了幾下桌面,“表哥,你是來同我聊茶葉的?”

    崔慕禮注意到她的小動作,心中一動,忽地笑開,“原來表妹喜歡我直接點。”

    他本就生得極好,平素戴著溫文知禮的面具,便已有奪月清輝之姿,此刻淺笑清吟,一雙丹鳳眸里漾著細碎星爍,似生出一把細巧的鉤,撓得人心癢癢。

    莫說女子,恐怕連男子都抵御不了此般絕色之態(tài)。

    不過,失禮了,面前坐著的是謝渺,她早已免疫。

    紅帳翻浪,水rujiao融,耳鬢廝磨時,他們閱盡彼此的旖旎失魂。她見過道貌岸然下他yu念翻覆,強橫甚至粗暴的一面??赡怯秩绾??身體的歡愉只短暫一瞬,如曇花乍現(xiàn)時馥郁氤氳,消逝時亦猝不及防。

    佛有語: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。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1

    這點小小手段,如何能迷惑到佛祖的虔誠弟子,謝渺是也?

    她穩(wěn)如泰山,不避其芒,耿直回道:“今日我與夕寧來騎馬,不曾想先遇上夕珺與蘇小姐,又碰上周三公子與百里公子……”

    竟是不等他問話,顧自描述起經(jīng)過。

    她說得事無巨細,與周念南所言相差無幾,唯有一處,周念南方才不曾提及。

    “你說你洗了兩遍手?”

    “對?!?/br>
    “為何?”

    “周念南給疾風(fēng)特質(zhì)的零嘴,有股特別的味道,留在掌心祛之不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樣的味道?”

    “又苦又腥,好像,好像魚腥草的味道。”

    “手上可還有殘留?”

    “沒了。”

    “能否讓我檢查一下?”

    謝渺不動聲色地將手縮進衣袖,“我用香夷洗過手,再無一點氣味?!?/br>
    “是嗎?”崔慕禮起身,走到她身畔,朝她攤開掌心,“表妹可介意我來檢查?”

    “介意?!敝x渺往一旁挪了挪身子,狀似不悅地道:“表哥不信我?”

    崔慕禮微嘆,“表妹,同種法子,用一次便夠了。”

    誒?什么意思?

    不等謝渺回神,崔慕禮已擠到她身旁的位子坐下,二人貼得極近。謝渺的額頭恰好夠在他的下巴處,稍仰起頭,便能探進他的黑眸。

    熟悉到令人心驚的氣息闖入鼻間,謝渺忙不迭地后退,不料板凳長度有限,身下倏然落空,整個人失衡向后跌落——

    一只手橫空出世,掐住她的細腰,收臂輕攏便將人攬到懷里。

    謝渺曲肘抵在他的身前,正待發(fā)難,反被崔慕禮捏住手指,仔細端量。

    “我來瞧瞧,表妹的掌心沒了氣味,倒留下些其他東西?!?/br>
    那雙瓷白嫩軟的手掌心,橫臥著兩道淺淺刀痕,自虎口延至少府xue,雖經(jīng)過擦拭,仍有血水滲出。

    謝渺忍著痛,使勁往回縮手,然而他箍得極牢,任憑她萬般使力都分毫未脫。

    他的聲淡而輕,手里動作卻是截然相反的強勢,眉眼認真地道:“匕首是雙面刃,使不習(xí)慣便容易傷到自己。你手心的傷,想必是致命一擊時,手掌滑落,誤傷所至?!?/br>
    謝渺放棄抵抗,扮作咸魚一條。

    崔慕禮以指腹有意無意地劃過她的傷口,見她吃痛皺眉,方道:“既然疼,便該說出來,表妹以為呢?”

    說?說給誰聽?

    謝渺不以為然,只覺得耳邊嗡嗡嗡的吵死個人,想反駁,又知他最擅長詭辯,干脆嘴巴一閉,以沉默應(yīng)萬變。

    崔慕禮見她冷臉不語,也見好就收,從袖籠拿出藥罐,單手擰開,以指尖挑開一坨藥膏,輕柔地敷抹到傷處。

    謝渺扭身子再掙,“我自己來——”

    崔慕禮貼耳輕斥,“別動,在上藥?!?/br>
    饒是再沉穩(wěn),謝渺也忍不住燒紅面頰,僵直身子,再不敢放肆。

    懷里的嬌人兒瞬間變成木頭,崔慕禮好笑之余,竟生出幾分朦朧意動。他還未細品滋味,頓覺手中落空,緊接著胸膛被人一撞——

    謝渺蠻橫地逃開,沿墻靠立,以一副隨時能奪門而出的姿勢,警惕地瞪著他,“話已問完,我能否回崔府了?”

    崔慕禮提醒:“傷口還未包扎?!?/br>
    謝渺一臉拒絕,“我可以回府包扎?!?/br>
    崔慕禮并未堅持,擰好藥罐,修長的手指往桌前一推,“每日三次,傷口忌水,涂到消疤即可?!?/br>
    謝渺不領(lǐng)情,“府中有藥,不用表哥費心?!?/br>
    崔慕禮斯文頷首,“那我便親自送到母親那里,再由母親轉(zhuǎn)交與你?!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算你狠。

    她磨磨蹭蹭地挪過來,不情不愿地道:“那就多謝表哥心意?!?/br>
    臨走前,謝渺狀似無意地留下一句話,“周三公子本就風(fēng)寒在身,此番受了重傷,還望表哥叮囑,叫他定要好生休養(yǎng)?!?/br>
    如此關(guān)心念南?

    崔慕禮頗為深意地投去一眼,謝渺視若無睹,利落地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    不多時,沉楊前來稟告:“公子,馬場西側(cè)有處圍欄破損,野狼想必是從此進入馬場?!?/br>
    崔慕禮站在窗前,視線落在半空,不知眺望何處,“狼尸?”

    沉楊道:“林太醫(yī)檢查過了,是兩頭苔原頭狼,源自羅剎國,本朝有勛貴子弟私下豢養(yǎng)斗獸的先例。從尸體看,它們胃中空無一物,應(yīng)當(dāng)是餓了好幾天?!?/br>
    苔原狼,魚腥草氣味,風(fēng)寒。

    崔慕禮道:“去查苔原狼的來歷?!?/br>
    沉楊抱拳,“屬下這就去查?!?/br>
    正欲退下,忽聽崔慕禮道:“慢?!?/br>
    沉楊道:“公子請吩咐?!?/br>
    崔慕禮背對著他,看不見表情,只聞?wù)Z調(diào)平靜,“前幾日,我命你派人盯著謝渺?!?/br>
    沉楊遲疑片刻,“確有此事?!?/br>
    崔慕禮側(cè)身,眼神冷凌凌地投向他,“人呢?”

    沉楊豈能聽不出他話里的怒意,略帶慌張地道:“公子說派人盯著表小姐,屬下便以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