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小姐要出家 第55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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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郡主?!敝x渺打破沉默,一團(tuán)和氣地道:“今日春意闌珊,瓊枝戴蕊,何必為點(diǎn)小事丟了賞花興致?” 慶陽郡主甩了一下,沒甩開鉗制,不由對她橫目以對,“哪里來的臭丫頭,竟然敢教本郡主做事?” 謝渺松開手,極為自然地?fù)醯酱尴ΜB身前,“我叫謝渺,是崔夕珺的表姐?!?/br> “謝?我倒從未聽聞,京城有哪家貴女姓謝?!睉c陽郡主摸著被她碰過的手腕,半抬著眼皮,斜唇譏笑,“不如你也與你表妹般,先報(bào)一遍家門,嚇唬嚇唬本郡主?” 有知情者遞話:“郡主,這謝渺是崔夕珺繼母帶來的便宜表姐,雙親早早便去世,從平江不遠(yuǎn)千里趕到京城投靠的崔家?!?/br> 慶陽郡主“哦”了一聲,掩著唇笑,越笑越大聲,“哈哈哈,你們崔家可真有意思,一個(gè)狐假虎威,拿著雞毛當(dāng)令箭。另一個(gè)便更可笑,寄人籬下的破落戶,也敢學(xué)江湖大俠打抱不平?!?/br> 人群里傳來附和的笑聲,崔夕珺理智回籠,漸生悔意,隨即,似下定決心般咬了咬牙。 她好歹是崔家嫡出的小姐,慶陽郡主便是教訓(xùn)也要手下留情,但謝渺,謝渺她出身低微,若真被打出個(gè)好歹,她要怎么向謝氏交差? 既是她闖下的禍,便由她自己來承擔(dān)! 她梗著脖子,狠心罵道:“謝渺,你滾開,我不需要你多管閑事!” 謝渺毫不意外她的回答,卻沒照做,反倒側(cè)眸望住她,“夕珺,姑母請我照看你。” 崔夕珺神色復(fù)雜,扭開頭,紅著眼道:“誰都知曉我與你不對付,哼,用不著你貓哭耗子假慈悲?!?/br> 慶陽郡主看了場好戲,嘖嘖稱奇,“你們瞧瞧,這對表姐妹,一個(gè)是口出狂言,不知天高地厚。一個(gè)是低微如蚍蜉,卻試圖撼樹,真是讓人笑掉大牙?!?/br> 有人配合地大笑。 謝渺神色如常,轉(zhuǎn)向慶陽郡主,“郡主,只因我家世不如人,便連上前阻攔表妹犯錯(cuò),你們都覺得可笑嗎?” 慶陽郡主抬手,由旁人替她遞上絹帕,擦拭腕間不存在的臟東西,并不直接回答:“我父王是圣上親弟,封號為‘瑞’,統(tǒng)掌燕都,鎮(zhèn)守西境,而你,算個(gè)什么東西。”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慶陽郡主的傲慢與鄙夷,這是高貴出身賦予她的資本,無人能夠反駁。 唯有謝渺,眸光剔亮,不卑不亢地道:“家父謝和安,字致遠(yuǎn),十八歲考上秀才,二十二歲中舉,同年受圣上任命到蜀郡羅城為縣令?!?/br> 笑聲一頓,緊接著愈演愈烈,有人笑不可遏地道:“九品縣令,這樣大的官,我在京城都沒機(jī)會見,改天得讓父親帶我到邊荒之地見識見識?!?/br> 九品縣令,芝麻大的官。 謝渺垂下眼,沉默幾許,就在眾人以為她會羞憤而泣時(shí),她開了口:“我父親到羅城上任時(shí),羅城剛遭受地動(dòng)之禍,橫尸遍地,滿目瘡痍。無數(shù)百姓遇難,偶有幸存者,也都如行尸走骨,生不如死。房屋傾摧,家園被毀,親人的逝去更使他們悲慟欲絕,許多人承受不住這種痛苦,選擇投河自盡,一具具尸體漂滿了江面。” “父親到羅城的首件事便是收斂尸體,從坍塌的房屋下,從渾濁的江水面,收斂一段段悲苦人生。他忍著眼淚,咬緊牙關(guān),帶領(lǐng)幸存的百姓重建羅城,與他們一起開辟荒地,培育稻谷,每日只能睡兩個(gè)時(shí)辰,短短半月,便瘦得不成人形?!?/br> “父親將羅城當(dāng)成他的家,將羅城百姓當(dāng)成他的親人,與他們相處的時(shí)日比我還多。明德十三年,羅城涌現(xiàn)一伙人販子,專門拐賣幼童。我父親去解救被擄的孩童,不曾想被歹徒發(fā)現(xiàn)——” 她的語調(diào)有絲不易察覺地顫,“被他們當(dāng)場滅口?!?/br> 笑聲戛然而止,眾人面面相覷,心情莫名凝滯。 “砂礫雖小,亦能積如山高。蚍蜉微渺,亦有鴻鵠之志?!敝x渺停頓片晌,才道:“我父親只是羅城的一任九品縣令,如砂礫,如蚍蜉,俯拾皆是且無足輕重。但他忠于職守,勤勉盡責(zé),行止無愧天地,不該受人輕蔑恥笑。” 謝渺音容平靜,投下的話語卻擲地有聲,深刻砸進(jìn)眾人心底,也砸碎她們引以為傲的出身高貴論。 久久無聲。 不知何時(shí),定遠(yuǎn)侯夫人身側(cè)出一道身影。他失神地凝視著她,腦中不斷回蕩那一番話語。 他不知道,從不知道,原來她父親是那樣輕身殉義的一位英雄。他竟然還三番兩次,用出身來嘲笑攻擊她—— 他握緊雙拳,想給過往的自己狠狠幾耳光,更想沖過去護(hù)住她,將蔑視嘲笑通通還給那些人! “念南。”定遠(yuǎn)侯夫人平息觸動(dòng),按住他的手,“你切莫沖動(dòng),我去幫她?!?/br> 就在此時(shí),情況陡然生變。 慶陽郡主見眾人神色慚愧,紛紛倒戈,忍不住勃然大怒,失態(tài)喊道:“任你花言巧語,也掩不過低劣出身的事實(shí)!來人啊,將她給我綁起來,本郡主要治她冒犯之罪!” 慶陽郡主“威名遠(yuǎn)揚(yáng)”,哪怕旁人有心勸阻,也不敢去觸她的霉頭。 周念南顧不得定遠(yuǎn)侯夫人的阻攔,甩袖便要沖過去,然而有一道人影比他更為迅捷。 來人身形修挺,健步如飛,橫身嚴(yán)實(shí)地?fù)踝≈x渺,替她遮去所有或惋惜或欽佩地注視。 蘇盼雁與辜幼嵐均是眸光一亮,異口同聲地喊:“崔二哥崔二公子!” 崔慕禮置若罔聞,長眸清冷,轉(zhuǎn)向慶陽郡主,“慶陽郡主?!?/br> 面對如此出色的男子,饒是慶陽心有所屬,也不由收斂姿態(tài),“崔二公子。” 崔慕禮道:“舍妹失禮,還望郡主海涵,改日我定攜禮登門道歉?!?/br> 這話的意思是…… 慶陽郡主勉強(qiáng)勾唇,故作大度,“不過是女兒家的口角之爭,崔二公子無需在意。” 她常從父王與圣上口中聽聞他的名字,清楚他非庸碌之輩。崔夕珺與謝渺固然可恨,但識時(shí)務(wù)者為俊杰,她沒有必要與朝廷命官正面結(jié)仇。 她朝兩位嬤嬤使了眼色,后者立刻松手,崔夕珺重獲自由,帶著哭腔朝崔慕禮喊:“二哥,幸虧你來得及時(shí),不然我——我——” 豈料崔慕禮看也不看她,轉(zhuǎn)身望著謝渺片刻,繼而朝她拱手作揖。 嗯? 眾人心猜,崔二公子眼花了不成,慶陽郡主在他后頭站著呢! 又聽他道:“表妹,失禮了。” 嗯? 眾人一頭霧水,謝渺也莫名其妙,而崔慕禮旁若無人般牽起——牽起謝渺的手。 謝渺:?????? 眾人瞠目咋舌:???? 崔二公子怎會????? 在旁人異樣的眼光中,謝渺抵抗無效,被崔慕禮牽著往外走。 崔夕珺回過神,跺腳追了上去,“二哥,你,你等等我!” 漫天的落英繽紛里,矜貴青年拉著不情不愿的少女,身后追著一抹氣喘吁吁的水紅色,仿若一張生動(dòng)的畫卷,徐徐鋪展在眾人眼前。 眾人若有所思,仿佛勘破某些不得了的秘密。 莫非……難道……原來……? 辜幼嵐笑意漸消,蘇盼雁泫然欲泣,而周念南被定遠(yuǎn)侯夫人死死摁住,呵斥道:“你這會追上去,是怕她豎敵太少嗎!” * 回程的路,謝渺被塞上崔慕禮的馬車。 謝渺坐在細(xì)密的藤墊上,渾身別扭,“崔表哥,攬霞和拂綠在車?yán)锏任遥疫€是回自己的馬車吧?!?/br> 崔慕禮與她隔案而坐,“半月不見,表妹連與我共處一車都不愿意?” 廢話,當(dāng)然不愿意。 謝渺嚴(yán)肅道:“表哥此言差矣,男女有別,應(yīng)當(dāng)保持距離?!?/br> 崔慕禮道:“既然如此,表妹往日給我繡的香囊腰帶,是為何意?” …… 謝渺只悔重生的太晚,不能回到四年前,扭轉(zhuǎn)做下的蠢事。 “崔表哥。”她眼神真摯,誠懇地道:“一直以來,我都將你當(dāng)成親生兄長。” “親生兄長”四個(gè)大字,鏗鏘有力地壓上崔慕禮肩頭。 崔慕禮回視,“哦?恐怕得讓表妹失望了,我不愿當(dāng)你的血親兄弟?!?/br> 他眸光深邃,從容不迫,似乎就在等她開口,便用言語將她逼得退無可退。 謝渺:……不能中計(jì)。 謝渺笑容僵硬,生硬地轉(zhuǎn)移話題,“表哥此次出行,辦事都順利嗎?” “尚可?!贝弈蕉Y長眸微斂,不冷不熱地道:“難為表妹掛心?!?/br> 謝渺好歹與他當(dāng)過多年夫妻,怎能聽不出他話里的陰陽怪氣。她想了想,問道:“我哪里得罪了你?” 崔慕禮道:“沒有。” ……那就是有。 謝渺思忖該怎么熬過回崔府的這段時(shí)光。 案備酒水,崔慕禮倒上兩杯,推過其中一盞到謝渺面前,“十年桃花釀,入口醇馥柔和,你嘗嘗?!?/br> 謝渺酒量不佳,重生后更是一心向佛,早已戒葷戒酒。 她推辭道:“我不擅飲酒,表哥隨意,無需管我?!?/br> 崔慕禮輕晃酒盞,笑道:“表妹成日與佛經(jīng)作伴,又滴酒不沾,倒有些出家人的風(fēng)范?!?/br> 謝渺裝作聽不懂他的試探。 那日她在莒裳閣說得話并未掩人耳目,旁人知曉也不奇怪。崔慕禮聽見了最好,省得他還當(dāng)她像以前那樣,不知分寸地癡戀于他。 崔慕禮卻不再糾結(jié)此,轉(zhuǎn)而道:“表妹記得離開前我說得話嗎?” 謝渺回憶起那日窗邊的場景,他送來藥膏,告知要離開半月,要她莫再莽撞受傷。 莽撞受傷? 謝渺滿不在意地笑笑,“我很好,無需表哥掛念?!?/br> 崔慕禮靜默瞬息,伸出手,在她頭頂輕輕一撫。 “無礙?!彼溃骸拔一貋砹??!?/br> 第50章 說話時(shí), 他傾過身,離她極近。 眸光交錯(cuò), 呼吸癡纏,差些許的靠近,便能…… 謝渺猛地往后仰,再靈活地翻身一滾,躲到角落里,別開臉道:“今日是意外,夕珺與慶陽郡主起了爭執(zhí), 我無法坐視不理。” 崔慕禮提醒:“夕珺向來不喜你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