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謎，給老師們添點水。”寧妙璇提示，她正在飛快地整理會議記錄，為寫簡報做好準備。

    “哦，好的，學(xué)姐?！敝苄≈i趕緊起身，去后門柜子上拿水壺。

    周小謎繞著長桌，挨個給老師們添水。她怕開水外濺，格外小心。

    “程教授，給您添點水?！敝苄≈i說。

    程希堯自己帶了一個黑色的保溫杯，不過他不養(yǎng)生，不喝茶。他在美國養(yǎng)成的習(xí)慣，愛喝冰水，平時一般靠冰美式提神。

    “謝謝?！背滔蚩此嶂畨?，來都來了，便拿了面前的紙杯給她，“倒這兒吧?！?/br>
    周小謎動作并不嫻熟。水壺中灌滿了熱水，有點重。她先將紙杯拿到自己一側(cè)，倒好水后小心翼翼地遞過去，程希堯接過時，她的臉正在他的肩膀一側(cè)。眼睛很腫，還有紅血絲。

    哭過。

    受什么委屈了？

    一晃神，他竟沒有接穩(wěn)水杯，開水灑出燙到自己的手背。立刻就紅了一片。

    周小謎瞪大眼睛，她脫口而出：“對、對不起！”天吶！怎么回事？她把程教授燙傷了？！

    “沒事。”程希堯先開口，免得女孩兒大驚小怪，反而引起別人的注意。

    “對不起對不起，程教授，您趕緊用涼水沖一下吧?！敝苄≈i低聲說，“得用流動水沖才有效?！?/br>
    程希堯確實覺得沒什么大事，但是在周小謎關(guān)切的眼神下，他還是出了會場。周小謎亦步亦趨，跟在他后面。聽到衛(wèi)生間的水聲傳來，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，小跑著下樓。

    程希堯出來的時候，周小謎不在門外，他的手機震動，微信有消息：【等我一下，我馬上回來?！?/br>
    周小謎回來時喘著氣，手里提著個小塑料袋，“程教授，給，這個燒傷膏特別有用，趕緊涂上?！?/br>
    原來她是買藥去了。

    程希堯站在窗邊，依言拆開包裝，“美寶濕潤燒傷膏”，他擠出一點涂在手背。

    “得厚涂?！敝苄≈i說，“您這樣涂太薄了，再來一層?！?/br>
    程希堯看著她認真的模樣，又涂了一層。手上有一股他說不上來的怪味道。

    “這個藥膏唯一的毛病，”周小謎湊近來聞了一下，“就是有股芝麻香油味?！背探淌诘氖?，現(xiàn)在跟她早上吃的麻醬燒餅，是一個味兒。

    她可愛地皺了下鼻頭，似乎忘卻了剛才的窘迫，問他：“不疼了吧？”

    程希堯垂眼，看到她毛絨絨的腦袋。年輕的女孩兒，似乎很喜歡用一些小裝飾增添色彩，比如周小謎頭上的小兔發(fā)繩。細看，小兔子也紅著眼珠。

    他說：“不疼?！?/br>
    周小謎再次誠懇地道歉：“對不起，程教授，我不是故意的?！?/br>
    程希堯看著她，溫聲道：“你沒有做錯什么，為什么要說對不起？”

    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，周小謎回神時，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不合時宜地愣住了。她下意識地反復(fù)道歉，卻沒有想過，不是她的錯。

    “怎么哭了？”程希堯望向她的眼睛。

    周小謎咬了下嘴唇。確實，要哭也不是她哭呀，這點小事有什么好哭的。

    但她就是這么個人，在被某句話觸及的時候，瞬間會變成淚失禁體質(zhì)。

    程希堯半開玩笑地問她：“失戀了？”

    “?。俊敝苄≈i詫異，脫口而出，“您怎么知道？”隨之又解釋：“也不是失戀，就是吵架了?！?/br>
    程希堯笑笑。她這個年紀的學(xué)生，能遇到多大的事？一猜就中。

    “走吧?！?/br>
    不再深究，兩人回到會場。

    后半場開始前一分鐘，程希雨給他發(fā)來一張照片。

    新鮮出爐的，偷拍照。

    他和周小謎站在走廊的盡頭，冬日陽光從窗戶外照進來。小姑娘毛茸茸的腦袋湊近他——那會兒在聞燒傷膏的味道。他從未注意過，原來周小謎的個頭，只堪堪過了他肩膀。

    下午的培訓(xùn)結(jié)束后，周小謎收拾完設(shè)備，時間還早，不到五點。她查到附近商圈有一個數(shù)碼城，可以去看看電腦，了解一下具體是什么價格。

    周小謎站在逸云酒店樓下打車，她沒想到這個時間點那么難叫到車。如果地鐵過去的話，沒有直達的站點，除了站還得再走900米。

    “嘟?！迸赃咇傔^車，喇叭聲提醒她。

    程希堯按下車窗，說：“去哪兒？捎你一程?！?/br>
    “華熙街數(shù)碼城，您順路嗎？”周小謎說。鑒于他倆的熟悉程度，周小謎覺得拒絕的話，顯得自己有點矯情。順便，她也想請程希堯吃個飯，畢竟他幫過自己那么多次。

    “上來吧?！背滔蛘f。

    順不順路的，也就十來分鐘的事。

    他顯然低估了這段路晚高峰的擁堵程度，半小時過去，路上被堵得水泄不通。車載廣播播報，華熙街與志春路十字路口有車禍，交警已在處理。

    程希堯調(diào)低了廣播音量，他平時上下班也被堵慣了，心情比較平靜。

    “程教授，跟您說一個好消息?！敝苄≈i找話題。

    程希堯想讓她別一口一個“程教授”了。他又沒想到合適的稱呼，程老師？他也算不上她的老師。叫名字吧，他想。估計這姑娘會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，然后說：“我哪敢?！?/br>
    程希堯點頭，示意她說。

    “上次您讓我寫的小文章，我投稿了，真有雜志接收了?！敝苄≈i眉飛色舞地說，帶點小得意，“不過要收我版面費，真貴啊，得八百塊錢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