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到這里，烈風(fēng)堂那人手掌一動，雙指捏住那極小的琉璃瓶，里面蠱蟲扭動：“只要你將這蟲放進黎不知飲食之中，她吃下之后，就會現(xiàn)出原形，所行蠱惑之術(shù)，也會統(tǒng)統(tǒng)失效?！?/br>
    謝諳：“……原形？”

    “對，原形，她并非人類，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。”對方笑道，“你讓她現(xiàn)了原形，南淮仙宗那些人說不定還要感謝你呢，你要是喜歡南淮仙宗，在南淮仙宗留下來也可以，屆時他們不受蠱惑，必然知曉你與那小姑娘誰才是真正的天縱英才，誰才真的值得培養(yǎng)、寵愛?！?/br>
    烈風(fēng)堂那人把琉璃瓶放進謝諳的衣服口袋，輕輕拍了拍，說：“瓶上刻有咒紋，不會被任何人發(fā)現(xiàn)，你回去之后，早些行事，也讓他們早些脫離蠱惑。還有，千萬小心，這事不能告訴南淮仙宗那群人，他們被妖邪所控，若是發(fā)現(xiàn)你得知了真相，一定會殺你滅口。謝諳，你母親唯一的愿望，就是你能好好長大，過幸福美滿的一生，你可別讓她失望。”

    謝諳身體一顫：“你認識……我……”

    對方不答，只說：“你母親留了東西給你，你把事情辦好，我們會給你。你知道留影玉簡吧？那里面儲存的聲影，用靈力放出，猶如人在眼前，同你說話。這種玉簡，你母親給你留了八塊?！?/br>
    謝諳恍惚了一瞬。

    之前師兄師姐告訴他可以摘掉面具，提到了他的身世，但只著重說了與面具有關(guān)的部分，他后來單獨問過師姐，他母親呢？

    師姐告訴他，從山巫那里求取面具之后，他母親帶著他的行跡無人知曉，之后他在村子出現(xiàn)，他母親沒有陪在他身邊，恐怕是遇到了事。

    說得委婉，其實謝諳明白言外之意。

    如今烈風(fēng)堂的人幾乎證實，他母親已經(jīng)不在人世，但……留了八塊留影玉簡給他。

    還沒等謝諳去思索這話是真是假，便又有一股迷煙朝他兜頭噴來。

    他昏迷過去，再醒來，見到的就是林照紫和黎不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敘述時，謝諳一直保持著平靜。

    其實他猶豫過，彷徨過，從漆山秘境出來，他太過疲憊，睡了一天一夜，卻也沒睡好，半夢半醒，思緒錯雜。一時是自己死了，變成鬼，見到了母親，滿心愧疚，母親很生他的氣，怪他沒有好好長大；一時是知知變成了怪物，但一點兒也不兇惡，只拽著他的衣服很理直氣壯地說：以前你戴面具那么丑陋猙獰，我也沒嫌棄你，愿意和你一起玩，我現(xiàn)在變成這個樣子，你也不許嫌棄我！

    其實現(xiàn)實里，知知從沒有講過這樣的話，既沒有講過“你戴面具那么丑陋猙獰”，也沒講過什么嫌棄不嫌棄。她反倒認真打聽過：你的面具哪來的呀？我也想要一個這種面具，又好看又威風(fēng)，我要是戴上這個，就再也沒有妖怪敢抓我啦！

    當(dāng)時，謝諳心中一動。從沒有人說過他的面具是“又好看又威風(fēng)”。

    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，在郊野的一座墳前，謝諳追著兔子到那兒，見到一個又瘦又小的姑娘毫不忌諱地在大吃墳前的貢品，吃得嘴邊都是糕點的糖渣。謝諳逮住了兔子，注意到那小姑娘的眼神直勾勾地就看了過來。

    謝諳猶豫了一下，問她：“你也想吃兔子嗎？”

    黎不知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謝諳說：“那，我們一起來烤吧，先撿些柴火……”

    烤兔子時，便說到了面具。謝諳說少有人看見他的面具還能那樣直勾勾看他、不避開目光，要是天色暗時，甚至有人會大喊一聲鬼啊，撒腿就跑。

    之后便有了黎不知問他面具哪來的話。

    謝諳問她：“你經(jīng)常遇到妖怪嗎？”

    黎不知點點頭，小聲咕噥了一句什么，他沒聽清，但是謝諳心里忽然生出了念頭，他對黎不知說：“那你以后跟我一起走吧！我戴著面具，從沒有妖怪打過我的主意，你跟著我，說不定妖怪也不會抓你了。我打算去仙云城，聽說那里十分繁華，有很多仙人……”

    黎不知眼睛亮了：“我也要去仙云城的！”

    原以為兩人結(jié)伴，謝諳戴著面具能震懾妖物，結(jié)果事與愿違。遇見黎不知之前，謝諳偶爾才會碰到一次那些東西，遇到黎不知后，出事的頻率大大增加。不過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，大部分都沖著黎不知去了。

    好幾次，黎不知從妖魔洞中死里逃生，看見謝諳在洞口，甚至進洞尋她，黎不知會喃喃兩句：“你還在啊……”

    他們就這樣結(jié)伴走了很久的路。

    在野外林間，謝諳會摘果挖菜打獵，進了城，黎不知能討到吃食。

    這么一路跌跌撞撞，到了洛城。

    記憶里的點點滴滴隨夢境涌出，天色亮起時，謝諳忽然想通了一件事。

    知知若是妖邪，一路上還會被妖怪那么欺負嗎？他見過她受的傷，見過她滿身的血，見過她哭。他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咕噥的什么，她說：“我特別倒霉?！边@樣說的時候，是帶了委屈的。

    后來他們說到各自的身世，黎不知說：“沒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，沒有人喜歡我?！?/br>
    謝諳說：“我也是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