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琉伊爾敢肯定，她所能接受的教育就到學(xué)童期結(jié)束為止，之后或許會被安排在某個無足輕重的位置上，抑或是單純作為王女被神廟養(yǎng)著，新王不會給她成長的機(jī)會。

    而現(xiàn)在，有了面前這些書卷，她至少能掌握足夠的學(xué)識，不用只在白天聽著早就學(xué)會的課程，然后暗暗為毫無寸進(jìn)感到焦慮了。

    艾琉伊爾想清其中影響，頓時揚起嘴角，眼眸微彎：多謝您！

    舉手之勞，就算不是水曜日，它們也會停留在夢境里，直到被你掌握。洛荼斯說，不過在開始之前，還有一件事。

    一張寫著字的白紙輕飄飄落在艾琉伊爾面前，這種白得發(fā)亮而且又輕又薄的紙張她以前從未見過，不由得好奇地翻看，于是看到了紙上寫著的一道道題目。

    小王女：

    她茫然地抬起頭：我記得智慧與知識之神是涅爾德。

    洛荼斯眸中劃過笑意，口吻淡漠：那就請你接受涅爾德的考驗吧。

    借用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靈同僚的名義，摸底考試了解一下？

    天亮之前，洛荼斯半透明的身影忽然出現(xiàn)在小王女床邊，幾秒鐘后，艾琉伊爾猛地驚醒，從床上坐了起來。

    在夢里艱難答完題的小王女兩眼發(fā)直。

    她在王城時跟著宮廷女官上課，學(xué)的都是比較基礎(chǔ)的課程，從未在學(xué)習(xí)上遇到挑戰(zhàn)，所以才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練箭和格斗上。

    和她以前學(xué)習(xí)的內(nèi)容相比，這回的考題堪稱魔鬼難度，艾琉伊爾苦思冥想，也只勉強答上了一半，這一半題目還不知道能不能都答對。

    這就是智慧之神涅爾德的考驗嗎？艾琉伊爾表情凝重地自言自語，果然不簡單。

    想到她將試卷交還給河流女神后，對方那句溫和的答得不錯，小王女稍感安慰，執(zhí)起掛在胸前的雪荼形護(hù)身符，親吻了一下。

    這是個習(xí)慣性的行為，護(hù)身符對索蘭人而言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，親吻護(hù)身符更是被認(rèn)為能帶來好運。

    自從艾琉伊爾對河流女神宣誓忠誠，原來的天空之神護(hù)身符自然不能用了想用也沒辦法，那枚可憐的護(hù)身符早就摔成了碎塊。

    總之小王女需要一個新的護(hù)身符，就將制作新符的事交給了女祭司，順便拿出從洛荼斯那里得到的藍(lán)玉髓，拜托她把這顆珠子嵌在上面。

    剛從女神那里得到神諭的女祭司對此高度重視，一天兩趟地去工匠那里監(jiān)督進(jìn)度，硬生生在一周內(nèi)完工，藍(lán)玉髓鑲在雪荼花中心，精美程度當(dāng)然比不上先前那個，但也不比女祭司本人的護(hù)身符差。

    此時，艾琉伊爾將親吻護(hù)身符作為一天的起始，隨后伸了個懶腰，準(zhǔn)備吃完早餐去學(xué)堂。

    盡管沒什么用處，樣子還是要做的。

    忽然，門外傳來敲擊聲，響三下就停頓幾秒，然后接著敲三下。

    艾琉伊爾動作一頓，無聲無息地走過去，開了一道門縫。

    站在外面的是個女孩，比小王女矮一截，圓臉圓眼睛，穿著下級祭司服。

    洛荼斯想起來了，之前她在藏書室見到過這個小姑娘，只是那以后就沒再看到。她來這兒干什么？

    艾琉伊爾發(fā)出同樣的疑問：你是誰，有什么事嗎。

    小女孩臉頰發(fā)白，張了張嘴，沒發(fā)出聲。

    艾琉伊爾莫名其妙：

    她看起來就這么可怕？

    對面的女孩終于說出話來，聲音細(xì)若蚊蠅：您好我叫瑞雅，我、我母親讓我來找您。

    找我做什么？

    卡迭拉城主來拜訪您

    洛荼斯恍然大悟。

    按照常理來說，王女來到這種偏遠(yuǎn)城池，就算是被流放來的，當(dāng)?shù)刭F族也該第一時間拜訪，否則就是對王室的不敬。

    卡迭拉城主之前并沒有出面，不出面也行，不愿參與王室內(nèi)部爭斗可以理解，但隔了一周才來是什么意思？

    艾琉伊爾明顯想到這一層，她神色沉了沉，不急不緩道：稍等，我準(zhǔn)備一下就跟你過去。

    瑞雅連忙擺手：沒事，我母親說不著急。

    小王女回房間簡單梳洗，猶豫片刻，將匕首藏在身上，才和瑞雅一起出門。

    在路上，她問瑞雅：你知不知道來了幾個人？

    瑞雅：就三個，城主和他的兩個侍衛(wèi)。

    是嗎艾琉伊爾想了想，順便問道：說起來，你母親是誰？

    瑞雅：是、是這里的祭司。

    瑞雅說得不是很清楚，不論是洛荼斯還是艾琉伊爾，都只以為她口中的母親是神廟里一位普通祭司。

    直到她們來到神廟會客室，瑞雅小步跑到女祭司面前，輕聲喚道：母親，我?guī)齺砹恕?/br>
    女祭司：辛苦你了，回去吧。

    洛荼斯：

    艾琉伊爾：

    看看濃眉厲目、嚴(yán)肅端莊的高瘦女祭司，再看看表情局促不敢大聲說話的小圓臉瑞雅。

    竟然真的是母女？

    *

    作者有話要說：

    奇怪的考試增加了.JP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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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_(:з)_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:20210321 21:50:42

    第007章 小祭司

    女祭司目送女兒離開，然后看了艾琉伊爾一眼，神色依舊刻板，看不出有什么特別。

    她對坐在一旁的華服男人說：城主大人，這位就是艾琉伊爾王女。

    卡迭拉城主是個相貌普通的微胖男人，喜氣洋洋的笑容好像長在臉上，即便面對毫無勢力的小王女也沒有露出輕蔑的眼神。

    哎呀，艾琉伊爾殿下。他似乎非常抱歉道，我本該在城門前迎接您的到來，只是這幾天實在事務(wù)繁忙，直到今天才有空前來拜訪，真是太失禮了。

    為了表達(dá)歉意，請收下我的獻(xiàn)禮。

    城主拍了拍手，站在他左邊的侍衛(wèi)上前一步，打開捧著的木盒，露出里面裝著的幾種卡迭拉特色點心。

    平心而論，這些食物看起來都相當(dāng)精細(xì)可口，但作為向王女的獻(xiàn)禮就過于輕慢了，甚至說有故意挑釁的嫌疑都不為過。

    城主笑瞇瞇地看著艾琉伊爾，仿佛正等著她的反應(yīng)。

    小王女不負(fù)眾望地質(zhì)問道：卡迭拉城主，你這是什么意思！

    殿下為何如此氣憤，城主明知故問，莫非是我等招待不周？

    你艾琉伊爾咬了咬牙，好像這時才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，不甘不愿壓下怒氣。

    她想息事寧人，城主反倒得寸進(jìn)尺：是甜食不符合您的口味？別擔(dān)心，我不會勉強您收下。

    此話一出，站在身后的侍衛(wèi)還真關(guān)上了盒子，意思很明確：連這點獻(xiàn)禮都不打算給了，完全沒把小王女的面子放在眼里。

    艾琉伊爾握緊雙手，胸膛起伏，偏偏勢不如人沒法發(fā)火，生硬道：無所謂。我還要去學(xué)堂，就先走了。

    語畢，她扭頭大步出門，顯然氣得不輕。

    但只有跟在她身邊的洛荼斯才看到，小王女的表情在轉(zhuǎn)過身后就迅速平靜下來，漠然中帶著思索。

    果然，她不會這么魯莽。

    洛荼斯想了想，重新飄回房間。

    此時的女祭司臉上事不關(guān)己，心中焦急不已，這可是洛荼斯女神囑托她照顧的孩子，萬一在這里得罪了城主

    艾琉伊爾王女果然是被慣壞了，連禮貌都不懂，請城主放心，我會好好教導(dǎo)她的。

    卡迭拉城主毫不在意地笑道：穆婭，你總是這么嚴(yán)厲，沒關(guān)系，難道我會和一個小孩計較這些？

    女祭司低頭道：城主大人寬容大度。

    城主搖了搖頭，費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：既然已經(jīng)拜見過這位殿下，我也該回去了。

    他領(lǐng)著兩名侍衛(wèi)，沿著那條寬敞的大道走向停在神廟大門前的馬車，女祭司立在后面，憂慮地望著他們的背影。

    洛荼斯跟了上去，她現(xiàn)在似乎不能離開神廟太遠(yuǎn)，好在這點距離足夠她聽完城主幾人的對話。

    大人，這些點心

    丟了吧，難道你還想讓我吃？

    屬下不敢。

    短暫的沉默后，侍衛(wèi)再次問道：大人，我們這次沒有按那位吩咐的做，那以后還要不要動手？

    沒必要，一個高興不高興都擺在臉上的小姑娘，在王城嬌縱慣了，能有什么威脅。

    可是那位大人說

    那位只說要是有威脅就除掉，又沒說一定要動手。這王女一路被送到卡迭拉，那么多動手的機(jī)會，也沒見沿途有誰起心思，你以為謀害王族是說著玩的嗎？城主的聲音陡然拔高，那是要受到眾神詛咒的！

    兩個侍衛(wèi)似乎被震住了，大氣也不敢出。

    良久，城主的語氣才緩和下來：這位王女以前再怎么擅武會箭，在神廟都只能慢慢荒廢，又不是王子，怕什么？留著她說不定以后還能派上用場，這件事到此為止。

    聽到這里，洛荼斯就已經(jīng)來到能離開神廟的最遠(yuǎn)距離，不得不停下看著馬車遠(yuǎn)去。

    小王女的謹(jǐn)慎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
    她身邊危機(jī)四伏，即便被流放到卡迭拉，身在王城的敵人依然放心不下?，F(xiàn)在不動手只是因為輕視，如果艾琉伊爾是王子，恐怕他們無論如何也要斬草除根。

    洛荼斯輕嘆一聲，原路返回神廟。

    她順著學(xué)堂的小窗望去，在所有學(xué)童中，艾琉伊爾端坐的身影格外出眾，不論什么人第一眼看到的都只會是她，這是哪怕特意掩飾都無法遮掩的光芒。

    未來某天，那些人會為曾經(jīng)對小王女的輕視懊悔不已。

    她想著，不由得流露出期許的笑意，輕盈地穿墻飄到艾琉伊爾身側(cè)，抬頭一看

    祭司的女兒瑞雅站在三圈學(xué)生中間，正憋紅了臉，捧著一本書卷磕磕巴巴地講課，聲音小得連艾琉伊爾這里都聽不清。

    洛荼斯略感茫然，左右看看，沒有看到任何一位像是成年人的老師，也就是說給這些學(xué)童上課的的確是瑞雅。

    看著模樣比在場所有人都更稚嫩的瑞雅，洛荼斯：

    瑞雅感覺每個人都在看她。

    抓著書的手不自覺地抖著，身上冒冷汗，呼吸困難，連自己講了些什么都不清楚。

    明明和母親說好了，要給新來的學(xué)童們好好講課，借此機(jī)會鍛煉自己，改掉在別人面前說話就緊張磕巴的毛病，可還是不行。

    瑞雅的目光游移著，對上坐在第一排的塔爾莎，對方神色不耐，眼里滿含不屑。

    她慌忙挪開，又不小心和坐在后面的艾琉伊爾對視，來自阿赫特城的王女表情平淡，看起來和緩而友好，但不知為什么遠(yuǎn)比高傲的塔爾莎更讓人心慌。

    瑞雅嘴里小聲念著早就準(zhǔn)備好的內(nèi)容，心里沮喪得要哭出來。

    連在小教室里講課都做不好，將來該怎么繼承母親的位置，怎么在卡迭拉人民的注視下為神廟舉行祭祀大典。

    偉大的洛荼斯女神真的能接受這么一個沒用的祭司嗎？

    在下課之后，瑞雅倉皇跑開，還能聽到后面?zhèn)鱽韺W(xué)童們嬉笑著模仿她結(jié)巴的聲音。

    她難過地想：

    請原諒我，請不要厭棄我。

    伊祿河的神女啊，我該怎么做才能配得上您神圣的祭司之位

    抱著這樣的念頭，瑞雅下午沒再去給學(xué)童授課，她跑到藏書室自閉。

    往日里看得如癡如醉的、記載偉大女神所有民間相關(guān)故事的書冊，都似乎沒有那么大的魅力了，她滿腦子都是在學(xué)堂時的失敗表現(xiàn)。

    越想就越怨恨自己，瑞雅將書冊小心放在一旁，將腦袋埋在臂彎里小聲啜泣，哭著哭著就睡著了。

    當(dāng)洛荼斯像往常一樣來到藏書室，打算再接再厲飄上第三層時，就看到了將半張臉埋在膝蓋上入睡的小祭司。

    洛荼斯的動作頓了頓。

    要不要去看看呢？

    洛荼斯糾結(jié)片刻，還是飄向小祭司，準(zhǔn)備看看能否進(jìn)入她的夢境。

    結(jié)果是肯定的，作為卡迭拉神廟主祭司的女兒，瑞雅同樣是河流女神的忠誠信徒，她的信仰像她的母親一樣閃閃發(fā)光。

    在場景變換的前一瞬，洛荼斯忽然想到了小王女，并且無端有點心虛。

    奇怪，她拜托女祭司幫忙關(guān)照小王女，當(dāng)然也該禮尚往來關(guān)心對方的女兒，沒有哪里不對啊，為什么要心虛。

    洛荼斯理直氣壯地在小祭司夢里睜開眼。

    和艾琉伊爾夢里各種明晰的背景不同，瑞雅的夢境壓抑而模糊，灰撲撲的，很喪。

    小祭司蹲在夢境角落，像一只可憐巴巴的蘑菇。

    忽然她站起身，手捧女祭司從不離身的那本贊美詞，在一圈灰影的簇?fù)硐屡Υ舐暷钫b，剛開始還很流暢，可沒念幾句就開始出錯。

    灰影們立刻囂張起來，拍著手哈哈大笑，模仿她的錯誤。

    于是瑞雅的聲音越來越小，結(jié)巴次數(shù)變多，一首贊美詞念完就不肯再繼續(xù)了，重新蹲下來扮演蘑菇。

    這時，女祭司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一旁，嚴(yán)肅刻板的神情和現(xiàn)實中一模一樣。

    她只說了一句話：瑞雅，你真令我失望。

    這句話的殺傷力比之前那一群灰影加起來還強，瑞雅猛然抬頭，哭得稀里嘩啦。

    對不起，母親，我沒辦法，對不起

    每個人都會有害怕或者不擅長的事，小祭司的情況在洛荼斯看來很正常，但對于瑞雅自己和她嚴(yán)厲的母親而言，這種缺憾是致命的。

    索蘭契亞的神廟祭司是世襲制，除了地位至高的大祭司需要通過重重考驗選拔.出來以外，各個城池的主祭司之位都是世代相傳。

    從母到女，從父到子，不論有血緣還是收養(yǎng)關(guān)系，只要不犯禍及家族的重罪，這種傳遞就不會被終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