并不意外這個回答，緊握著手里的書冊，胤礽不免低頭靜默了片刻，就在一旁桂嬤嬤忍不住開口之際，就見床榻上的胤礽突然抬頭，一雙烏溜溜的杏眼說不出地認(rèn)真：

    “不過孤跟三弟不一樣，孤可以保護(hù)額娘，不會讓皇額娘為孤受傷………”

    話音剛落，桂嬤嬤眼淚瞬間便流了下來了。

    翌日，胤礽剛靠近御帳，便聽得里間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。聽到太子爺過來，梁九功忙親自迎了出來。

    “太子殿下，萬歲爺這會兒怕是不大方便，要不您先到一旁的茶室休息片刻？”敏銳地察覺出對方額頭上不斷溢出的汗意，胤礽單手覆后，輕輕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“汗阿瑪忙著便是，左右孤此番過來未有什么要事?！?/br>
    約莫小半個時辰過去，胤礽手里的茶水都換過了兩輪，隔壁爭執(zhí)聲方才有消停地架勢。

    然而走進(jìn)御帳，內(nèi)里卻并未如自個兒想象的那般氣氛緊張。這會兒官員已然走的差不多了，御案旁，只留張英一人陪侍在側(cè)。

    “保成來了！”玄燁手上動作微頓，抬頭看了眼正緩步而來的自家兒子：“不必拘禮，坐吧！”

    言罷很快復(fù)又重新執(zhí)起了筆。

    胤礽不免被勾起了些許好奇，見自家阿瑪沒有拒絕的意思，婉拒了宮人搬來的座椅，邁著小短腿很快走了上去。

    只見象征著尊貴的明黃色紙張上，開頭碩大的“罪己詔”三字異常明顯。

    “汗阿瑪………”

    看著眼前正微伏著身子，正一字一句將自身罪過一一陳列的阿瑪，胤礽忍不住瞳孔微縮。

    他還記得早前三藩之時自家阿瑪被眾臣要求寫下“罪己詔”時的憤怒。想到早前營帳中傳來的爭吵聲，便先入為主的以為自家阿瑪寫地并不情愿。

    只胤礽良好的教養(yǎng)不允許在此刻多言，一直到最后一撇勾完，康熙利落地將羊毫筆擱下，起身便見自家兒子一臉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“怎么，保成還有什么不能同阿瑪說的嗎？”輕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，康熙稍稍一想便知對方想要說什么，微微皺起的眉頭驟松，細(xì)瞧之下，面上還帶著些似有若無的笑意。

    一旁的張英見狀撫了撫美髯，搖頭但笑不語。

    可惜了，沉浸在固有思維中的胤礽此刻并未發(fā)覺，這會兒看著眼前墨跡未干的旨意，猶自肅著小臉道：

    “汗阿瑪，因著張大人預(yù)測得當(dāng)，此次地動雖強，然造成的傷亡卻遠(yuǎn)不若早些時候，這些大多有賴汗阿瑪您調(diào)控得當(dāng)之故?！?/br>
    “地動乃天災(zāi)，非人力可為，又怎可將其加注己身？”早在之前胤礽便偷偷問過青玉，所謂地動，根本同當(dāng)政者一點關(guān)系都無。

    單手負(fù)于身后，如早前千百次的考教一般，胤礽滿臉嚴(yán)肅的說出自個兒的看法，誰成想下一秒，換來的卻是自家阿瑪無情的嘲笑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………”

    背靠在椅背之上，康熙實在忍不住大笑出聲。一旁的張英輕搖了搖頭。

    “汗阿瑪！”

    這會兒若是不曉得自個兒被坑了，那就不是胤礽了。

    胤礽難得鼓起了小臉。

    一直到有出御帳，胤礽面上的紅暈都未散去。

    “萬事萬物都非是一成不變，很多東西，保成??！你要親自去看，去思考………”

    汗阿瑪別有意味的話語不斷回響在耳邊。黑暗中，胤礽難得沒了睡意。

    一旁的青玉努了努嘴。

    翌日，伴隨著《罪己詔》的發(fā)布，群臣們尚還未來的及松口氣。然而第二日，康熙爺便親自下詔：

    "此乃天心垂異，以示警也?！?/br>
    “今日之禍端，蓋因是非顛倒，措置乖方，大臣不法，小臣不廉，上干天和，故而召茲災(zāi)眚?！薄?】

    這還不算，在這之后第二日，康熙便以"實修人事，挽回天心"為宗旨接連發(fā)布上諭：著令各部院三品以上官員及各省督撫，就"目今應(yīng)行應(yīng)革事宜"進(jìn)行奏報，并對本人就任時下情形據(jù)實自陳。同一時間，康熙帝又親下諭旨，指示監(jiān)察官員參奏不法之人?！?】

    打著合全天意的幌子，伴隨著一道道旨意接連下達(dá)，前朝后宮一瞬間尤如倒入了沸水之中。

    而這期間，對八旗舊貴族勢力的打壓，以及圣駕有意無意透出的治國理念，對儒家儒術(shù)的尊崇無疑為滿朝的汗臣，及無數(shù)莘莘學(xué)子打上了強心針。

    而后親祭天壇，自陳己過更是加速了普通百姓歸心。

    如胤礽所言，此次天災(zāi)雖厲害，然因朝廷早早做了準(zhǔn)備，不論傷亡，還是賑災(zāi)速度均遠(yuǎn)超以往。天子腳下，從不乏聰明人，百姓也全非瞎子聾子。

    總之，經(jīng)此一役，不論朝野民間，康熙帝威望反倒更盛了三分。

    至于其中被無聲無息處理掉的“舊氏貴族”，以及黨派勢力?？滴鯛敱硎?，即是天意，又如何能與之抗衡？

    怪就怪這些人行事過于不謹(jǐn)。連一國之君尚可自罪以平民憤，你一屆臣子難不成比圣上還尊貴不成？

    帳房內(nèi)，聽著小夏子這幾日四處打聽來的消息，胤礽在腦中不斷試圖將其分析，演化。

    不得不說，直到這一刻，胤礽方才明白了自家汗阿瑪那時言語中道不盡地意味深長………

    這就是所謂帝王權(quán)術(shù)嗎？

    亦或者目前他所能看到的這些，不過其中的冰山一角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