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7章 再見武則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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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半年時間過去,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都長大了些,武媚卻沒有半點變老的跡象,仿佛時間對她起不了任何作用。 她保持著側(cè)躺的姿勢,躺在榻上,一支手肘支著腦袋。 瞧見武承嗣后進(jìn)屋后,鋒銳的目光便一直跟隨著武承嗣移動。 “侄兒拜見姑母!”武承嗣長身一躬。 “起來吧?!蔽涿莫氂械耐?yán)聲音從前方傳來。 武承嗣這才抬起頭,與武媚的目光觸碰到一起。 武承嗣很快便移開了目光。 短短幾秒鐘的對視,就讓他心中有些不好受,武媚看他的目光,與以前相比多了幾分疏遠(yuǎn)。 對許多人來說,這種疏遠(yuǎn)便意味著失寵,如果不能挽回女皇的歡心,便代表著他的好日子到頭了。 不過武承嗣如今在軍中站穩(wěn)了腳跟,倒并不完全依賴女皇,但武媚這種態(tài)度還是令他有些不安。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她態(tài)度大變? 武承嗣與武媚是半盟友關(guān)系,因此并沒有和她兜圈子,直截了當(dāng)?shù)膯枺骸肮媚?,侄兒是有什么事做的讓您不高興嗎?” 武媚揮手屏退了下人,盯著武承嗣看了好一會,方凝聲道:“承嗣,你去揚(yáng)州有多久了?” “近兩個月。” “本宮記得你是七月離京,如今可都十一月了。” 武承嗣解釋道:“侄兒先去臺州辦了范陽王李靄,后來又去杭州處置了長史錢德廣,所以耽擱了些時日。” 武媚鳳眼盯著武承嗣,冷冷道: “你辦李靄、錢德廣甚至楊思儉,本宮都可以支持你。但你在揚(yáng)州這么久了,竟一點都不知道李氏諸王在策劃一個針對本宮的陰謀,你這次令本宮很失望!” 武承嗣愣了愣,道:“姑母,您說的是石碑的事嗎?” 這回輪到武媚吃驚了,她猛的坐直了身體,道:“你知道?” 武承嗣點了點頭。 “那你為何不向本宮匯報?”武媚厲聲道。 被武則天這樣疾言厲色的訓(xùn)斥,大多數(shù)人都會驚慌失措,武承嗣卻平靜的說道:“因為侄兒策劃了一個將計就計的主意,所以不能派人向您匯報。” 武媚連聲道:“怎么樣將計就計?” 武承嗣低下頭,附耳對她說了幾句。 武媚目光越來越亮,最后展顏一笑道:“你啊,果然沒有讓本宮失望,本宮就覺得你不該這么大意才對。” 似乎為了要彌補(bǔ)剛才對武承嗣的態(tài)度,她拉著武承嗣在旁邊坐下,輕輕道:“一切都安排妥當(dāng)了嗎?” 武承嗣點頭道:“都安排好了。” “那個張啟明可靠嗎?” “他兒子在侄兒手中,您盡管可以放心?!?/br> 武媚微笑道:“很好,咱們這回就要讓李氏諸王偷雞不成蝕把米!” 瞧見武媚態(tài)度恢復(fù),武承嗣終于松了口氣。 不過話說回來,武媚身在長安,竟然也知道越王的計劃,這一點讓武承嗣不得不佩服。 就算是他,也是通過些巧合加上長時間的追查,才發(fā)現(xiàn)這個計劃。 武媚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呢? 武媚笑著道:“這么說來,你辦了楊思儉后,卻沒有將賀蘭敏之送來長安,也是因為這件事耽擱了?” 武承嗣點頭道:“眼下這個關(guān)口,為了防止打草驚蛇,侄兒只好盡量減少與長安城的聯(lián)系?!?/br> 武媚點了點頭,過了半晌,忽然又用奇怪的目光盯著武承嗣。 “姑母,您怎么了?” 武媚遲疑了一下,問道:“聽說你來行宮后便立刻去找了太平,她沒有對你說什么嗎?” 武承嗣心中一緊,立刻想起太平公主之前古怪的態(tài)度,搖頭道:“沒有?!?/br> 武媚又凝視他一會,揮手道:“也罷,你先退下吧,這件事本宮要好好想一想,咱們再好好琢磨琢磨,決不能出半點差錯?!?/br> 武承嗣告退一聲,離開了寢殿。 雖然將越王的事講明后,武媚態(tài)度明顯好轉(zhuǎn),但武承嗣還是發(fā)現(xiàn),他和武媚之間多了條隔閡。 這條隔閡很可能與太平公主要說的話有關(guān),所以武承嗣一離開坤鳳殿,便直奔瑾容殿找太平公主。 “太平,你要和我說的事到底是什么?”武承嗣一進(jìn)寢殿,便迫不及待的問。 太平公主迎了過來,道:“母后沒有和你說嗎?” “沒有!”武承嗣沒好氣道。 太平公主又露出那種猶豫不決的表情,好半晌后,她小聲道:“二表兄,你知道武三思被倭國人抓走了嗎?” 武承嗣皺眉道:“聽芷盈提起過。” “那你知道母后得知這消息后有多么生氣嗎?” “姑母很生氣?” 太平公主鄭重的點了點頭,道:“為了這事,金吾衛(wèi)好幾名將領(lǐng)都被撤職了,就連大將軍張虔勖也被母后打了二十大板!” 武承嗣疑惑道:“姑母為何如此大發(fā)雷霆?還有,這事與你要告訴我的事有什么關(guān)系?” 太平公主低著頭,輕輕道:“二表兄,武三思最近重新獲得了母后的寵幸,而且恩寵之盛,還要甚于從前,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嗎?” 武承嗣心中一凜,道:“不知。” 太平公主低下頭,又不說話了。 武承嗣并非蠢笨之人,隱隱猜到太平公主是知道什么秘密,才會有這種異常反應(yīng)。 他走近太平公主面前,輕輕拍著她肩膀,柔聲道:“太平,你有什么話都可以和我說,有二表兄在,一切都沒事的。” 太平公主抓住武承嗣的手,說道:“二表兄,你聽了后千萬不要沖動?!彼坪跎滤牭较⒑笈艿袅恕?/br> “好,我絕不沖動?!蔽涑兴媚托幕卮?,不自禁屏住了呼吸。 他有預(yù)感,太平公主要說的絕對是一件大事。 太平公主仔細(xì)觀察了一會他的表情,然后將頭埋的很低,好半天后,支支吾吾道:“母后她……似乎想要做……做……” “做什么?” 太平公主咬著嘴唇,一字字道:“做皇帝!” 武承嗣愣住了,不是太驚訝,而是太失望。 武則天要稱帝?那不是理所當(dāng)然的嗎? 不過話說回來,武承嗣知道是因為他從未來而來,知道歷史,但太平公主又怎么會知道這件事? 莫非武媚將野心告訴了女兒? “太平,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 太平公主遲疑了片刻,說道:“我在母后身邊收買了一名宮女,她從母后和武三思談話中聽到的?!?/br> “等會,等會,你是說武三思也知道這件事?”武承嗣大吃一驚。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,道:“就是因為武三思支持母后當(dāng)皇帝,所以才受到母后恩寵?!?/br> 武承嗣太過震驚,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了。 沒想到還是讓武三思搶了個先,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覺到武媚有稱帝野心的。 就在這時,他發(fā)現(xiàn)太平公主握住他的手更緊了。 低頭一看,只見太平公主一臉緊張的望著他,道:“二表兄,你可千萬不要沖動。” “沖動?我沖動什么?”武承嗣奇怪道。 太平公主愣了愣,道:“你難道不生氣嗎?母后有這種想法,那可是犯下滔天大罪呀!” 武承嗣沉默了一會,問道:“太平,你為何會覺得我聽到這消息會生氣?” 太平公主呆呆道:“是我手下那些幕僚說的?!?/br> “你手下還有幕僚?”武承嗣忍不住吐槽。 太平公主臉一紅,嘟嘴道:“你這話什么意思嘛!” 武承嗣急忙安撫道:“我是覺得你冰雪聰明,一個人的腦袋就頂別人十個,根本就不需要幕僚?!?/br> 太平公主破嗔為笑道:“你還有心思開玩笑?看來你是真的不生氣了?!?/br> 臉色忽然轉(zhuǎn)冷,道:“那幫幕僚真是些廢物,害本宮白白擔(dān)心了這么久。” 武承嗣忙道:“等會,太平,你那些幕僚為何覺得我會生氣?” 太平公主瞟了他一眼,道:“他們說你雖然也姓武,但一心為國為民,高風(fēng)亮節(jié),忠于國家,是不會支持母后這種行為的?!?/br> “……” 沉默了一會,武承嗣厚著臉皮道:“太平,你那些幕僚其實也沒說錯,只不過他們還少說了一樣。” “哪一樣?” “知恩圖報!”武承嗣緩慢而堅定地道:“若是沒有姑母,我現(xiàn)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,而且她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幾人之一,我當(dāng)然不會與她作對?!?/br> 太平公主忽然道:“你在這世上最親的幾人中,有沒有我?” “當(dāng)然有?!?/br>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,道:“這么說來,二表兄你也支持母后了?” 武承嗣心中又是一驚,道:“太平,聽你的意思,你也支持姑母的行為?” 太平公主低著頭道:“二表兄,你知道嗎,我派在母后身邊的那名宮女已經(jīng)死了?!?/br> “死了?” “是母后殺的,她已經(jīng)知道我知道她稱帝的事了?!?/br> 武承嗣喉嚨哽了一下,道:“那她找你了?”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,道:“她和我深談了一番,我已經(jīng)答應(yīng)支持她了?!?/br> 武承嗣沒有說話。 太平公主瞥了他一眼,撅嘴道:“人家也沒有辦法嘛,母后的手段你也知道,我若是不答應(yīng),她可不會輕饒我。” 武承嗣輕輕道:“我知道,你放心,我不怪你?!?/br> 太平公主似乎有些委屈,又道:“幾位皇兄近來對我都越來越冷淡,父皇死后他們一定不會善待于我?!?/br> 武承嗣嘆道:“是我害了你,讓你和他們生了嫌隙。” 太平公主哼道:“你知道就好,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加倍對我好!” 武承嗣笑了笑,在太平公主旁邊的榻上坐下。 太平公主忽然笑道:“二表兄,你知道嗎?母后已經(jīng)答應(yīng)我了,等她登基做了皇帝,就立你為太子?!?/br> 武承嗣臉色瞬間變了。 太平公主吃驚道:“二表兄,你不想做太子嗎?” 武承嗣沉默了好久,問道:“太平,你當(dāng)時是怎么和姑母提這件事的?” 太平公主有些不安的說道:“我就說只要她讓你做太子,我就支持她?!?/br> 武承嗣嘆了口氣,道:“太平,你好好想想姑母的性子,她是那種愿意被人威脅的人嗎?” “我不是威脅,只是和她談條件呀?!碧焦骷钡?。 武承嗣搖頭道:“太平,姑母是一個喜歡掌控一切的人,也是一個危機(jī)感很強(qiáng)的人。” 太平公主怔了好一會,咬著嘴唇道:“我明白了,我當(dāng)時那樣說,一定會讓她對你產(chǎn)生忌憚。二表兄,對不起?!?/br> 武承嗣笑道:“傻妹子,你也是為了我好,不用說對不起。在目前情況下,姑母只會將這些事壓在心底,不會怎么樣的?!?/br> 到了此刻,他終于明白武媚為何對自己有隔閡了,毫無疑問,太平公主的行為讓武媚對他生出了忌憚。 從今以后,他恐怕很難再得到武媚絕對的信任了。 將近酉時,武承嗣回到自己的小殿,與李芷盈一同去了李勣府邸,吃了頓家宴后,夫妻二人回到住所。 …… 十一月初五,夜。 天空中烏云密布,看不到一絲月光,秋風(fēng)在這天晚上顯得格外狂躁,空氣中傳來嗚嗚嗚的呼嘯聲。 行宮中各個宮殿大門上的燈籠被吹的搖來擺去,燈籠中的燭火也忽明忽暗。 韓王的住所和武承嗣差不多,也是一座無名的小殿,書房中,燈火正亮,不時傳來輕聲細(xì)語。 一名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衣人悄悄來到窗邊,他的動作比兔子更加靈敏,比貓更加輕柔。 舔了舔手指,在窗上破開一個口子,通過孔洞,可以瞧見書房中韓王正在與越王低聲交談著什么。 黑衣人雖然聽不到聲音,卻緊緊盯著兩人口型,瞧了好一會,他那雙裸露在外的眼睛越變越大。 顯然,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。 因為過于震驚,他呼吸變得重了一些,就在這時,站在韓王身后的楊鉉扭過頭,向黑衣人直視了過來。 黑衣人沒有半分猶豫,轉(zhuǎn)身便逃。 楊鉉就像一顆炮彈一樣,撞破了窗戶,向黑衣人追去。 在小殿圍墻上,楊鉉堵住了黑衣人去路,兩人站在圍墻上激烈斗在一起。 那黑衣人武藝極高,雙手五指聚在一起呈蛇頭形,使的竟是罕見的五形拳。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楊鉉,十幾招過后,黑衣人側(cè)腹被打中一拳,摔落墻下。 楊鉉正要下去追擊,忽然間,一陣馬蹄聲響起,只見遠(yuǎn)處奔來一隊騎兵。 來的是一隊千牛衛(wèi)。 “什么人!”領(lǐng)頭的千牛衛(wèi)喝道。 楊鉉瞧見騎兵隊的瞬間,便下意識的壓低了身子。 就在這時,地上的黑衣人趁機(jī)向遠(yuǎn)處奔走,千牛衛(wèi)追了過去,與此同時,從韓王宮殿中奔出一群侍衛(wèi),也向黑衣人追去。 兩個時辰后,韓王宮殿中的書房。 書房中不僅坐著韓王和越王,沛王和鄭遠(yuǎn)寧也來了。 四個人的臉色都很沉重。 鄭遠(yuǎn)寧忍不住責(zé)怪道:“韓王殿下,咱們所謀之事,再小心也不為過,您怎么會這么不小心,讓人聽到咱們的計劃?” 韓王本來心情就不好,當(dāng)即怒道:“這里又不是本王的王府,來來往往這么多人,你讓本王怎么防備?” 沛王忽然道:“這里畢竟是行宮,來往的人雖多,但戒備卻不松?!?/br> “你這話什么意思?”韓王問。 越王接口道:“沛王殿下的意思是說,那名黑衣人能夠混入這座宮殿,絕不容易,背后指使他的絕不會是普通人?!?/br> “那還用多想,一定是武氏派來的人?!表n王哼道。 “不一定,也有可能是太子的人?!痹酵醯?。 沛王沉著臉,說:“兩位剛才應(yīng)該沒有提到咱們的計劃吧?!?/br> 越王遲疑了一下,苦笑道:“我們并沒有談?wù)摲舛U的計劃,不過如果我們的話真被那黑衣人聽到,只怕情況也有些不太妙?!?/br> 沛王雙眉一揚(yáng),道:“兩位剛才在談什么?” 韓王抓了抓臉頰,苦笑道:“我們在討論對付太子的計劃?!?/br> 沛王氣惱道:“我明明和兩位說過,應(yīng)該以眼前計劃為重,你們怎么就是不聽呢,咱們好不容易能滅掉楊思儉的口,若是消息泄露出去,之前的謀劃就都白費了?!?/br> 越王嘆了口氣,道:“是我們有些大意了,眼下咱們還是趕緊想辦法補(bǔ)救吧?!?/br> 韓王哼了一聲,道:“你們不必?fù)?dān)心,那人受了傷,應(yīng)該逃不掉?!?/br> 話音剛落,韓王長子進(jìn)入書房,拱手道:“父王,派出去的人回報,說那名黑衣人逃出了行宮!” “廢物!”韓王勃然大怒,用力將一只茶杯摔在地上。 穎川王急忙道:“咱們的人已經(jīng)追出去了,那人傷勢不輕,應(yīng)該逃不掉的?!?/br> 韓王吼道:“還不快去追!” 穎川王正要領(lǐng)命出去,沛王忽然喊道:“回來。” 穎川郡王轉(zhuǎn)過頭。 沛王沉聲道:“追查時注意一些,不要把動靜鬧的太大。” 韓王擰眉道:“有這個必要嗎?” 鄭遠(yuǎn)寧贊同道:“沛王殿下說的對,眼下還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誰派來的,行宮內(nèi)各方勢力混雜,還是悄悄追查為好,以免惹起有心人注意?!?/br> 穎川郡王瞥了自家父王一眼,見他沒有再說話,便應(yīng)了一聲,轉(zhuǎn)身出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