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9章 女皇男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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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中燭火“噼啪”響了一聲,太平公主坐在武承嗣腿上,武承嗣雙手輕輕放在她肚子上。 兩人都在靜靜等待著。 便在這時,知禮急忙進(jìn)入屋子,說道:“公主……王爺……神、神皇陛下來了!” 太平公主笑罵道:“知禮,你又不是沒見過母后,這么驚慌做什么?” 與武承嗣牽著手來到門口,沒過多久,便瞧見一群人簇?fù)碇涿淖吡诉^來。 四年過去,歲月仿佛沒能在她身上留下半點痕跡,還是武承嗣記憶中的模樣。 金黃色的龍袍披在她身上,讓她比以前更具威嚴(yán),臉上的輪廓也比以前更加冷漠,狹長的鳳目在眼角向上翹起一絲弧度,讓人不敢逼視。 走近后,她目光分別在武承嗣和太平公主身上凝視了一會,眼中這才露出一絲笑意。 “朕若是不來找你們,你們是不是打算一輩子待在長安,不再見朕了?” 太平公主嘻嘻一笑,上前挽住她手,嬌聲道:“哪有嘛,本來人家都和二表兄商量好了,等孩子一出生,就帶著去長安見您?!?/br> 武媚斜睨了她一眼,道:“說的好聽,怕不是哄朕開心的吧!” 說完又瞪了武承嗣一眼。 武承嗣上前扶住她另一只胳膊,微笑道:“姑母,太平說的是真的,我們打算今年去洛陽陪您一起過年!” 武媚許久未體會到這種與親人相處的滋味,心中極為暢快,覺得這次來長安的決定對極了,嘴里卻哼道:“你們這么扶著朕做什么?就像朕已經(jīng)老了一樣。” 太平公主笑道:“母后,您這么年輕,半點不顯老!”轉(zhuǎn)頭向武承嗣道:“二表兄,你說我和母后站在一起,像不像一對姐妹?” 這時,桓秀小心翼翼的提醒道:“公主殿下,您的稱呼得變一下了。” 太平公主一愣,還未說話,武媚已經(jīng)冷聲道:“你們都退下,別打擾我們說話!” 桓秀哪敢再多說一句,急急忙忙帶著人告退了,太平公主也命下人們退下。 三人進(jìn)了屋子,武媚打量了一圈,見屋內(nèi)已多了許多嬰兒用的東西,臉上露出慈和的笑容。 “承嗣,太平,你們給孩子取名了沒?” 武承嗣道:“還沒呢,打算生下來后,確認(rèn)男女后再取名?!?/br> 太平公主小嘴一撅,道:“二表兄,芷盈jiejie都說了,九成是個男孩,你怎么總疑心是個女孩?” 武承嗣有些無奈,道:“我哪有疑心,只是覺得沒必要這么直接下定論。” 太平公主哼了一聲,道:“既然你不肯取名,就讓母、母皇取名好了?!?/br> 搖了搖武媚手臂,撒嬌道:“母皇,你給孩子取個好名字吧!” 武承嗣聽她的新稱呼,差點笑出聲,武媚倒不在意,很有興致的點頭道:“也好,那朕就取一個?!?/br> 思忖了一會,目光一亮,道:“就叫武宗謙,如何?” 武承嗣和太平公主齊聲贊好。 三人敘了一會家常后,武媚讓武承嗣陪著她到后花園逛逛。 十月深秋,園中一片金黃,武媚興致很高,在園中逛了一個時辰,直到日落黃昏,才停在一座水閣駐足。 她命桓秀把守在四周,不準(zhǔn)任何人靠近,靠在欄桿上,目光放在清澈的湖面上,許久沒有說話。 武承嗣默默站在她旁邊,一時間有種奇妙的感覺,令他不愿打破現(xiàn)在的寧靜。 良久后,武媚悠悠道:“承嗣,在洛陽的時候,朕常常一個人坐在龍椅上,靜靜想著問題,想著想著,朕慢慢想通了很多事情?!?/br> 武承嗣沒有插嘴,靜等著她后面的話。 武媚轉(zhuǎn)頭看了武承嗣一眼,輕輕道: “你曾答應(yīng)幫助朕登上皇位,朕仔細(xì)想過了,你踐行了諾言,確實一心一意在幫助朕。若是沒有你幫武氏正名,阻力將大上許多,朕也絕不可能這么早就走到這一步?!?/br> 她忽然露出一絲微笑,道:“朕身邊的人都很疑惑,朕為何一直對你那么放心,你知道原因嗎?” 武承嗣搖了搖頭。 武媚緩緩道:“除先皇之外,只有你一人,是全心全意為朕著想,從未做過對朕不利的事。”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:“上官婉兒的事朕也想清楚了,你從沛王手中救了朕,朕不該因為一個上官婉兒就與你吵起來?!?/br> 她一生極少認(rèn)錯,說這話時將頭轉(zhuǎn)向一邊,不讓武承嗣看到她的表情。 武承嗣心中一暖,道:“您嚴(yán)重了,侄兒當(dāng)時也太沖動了,對您說話的語氣不好?!?/br> 武媚笑道:“好啦,咱們互相說這些話就沒意思了。” 頓了一會,她表情逐漸嚴(yán)肅,慢慢道:“承嗣,朕打算走出那最后一步了,你會支持朕吧!” 武承嗣拱手道:“那是當(dāng)然,侄兒會一直支持您?!?/br> 武媚點了點下巴,渾身似乎松弛了一下,又問:“承嗣,你要做太子嗎?” 武承嗣搖了搖頭。 武媚一笑,道:“朕猜到了,唉,雖然朕想讓你做太子,但也知道你只對打仗和斷案有興趣。罷了,只要你支持朕就行,其他的朕就不強求了?!?/br> 武承嗣暗暗感慨,武媚畢竟不是常人,這回連李勣也猜錯了。 他與武媚相處多年,相信她這些話都是真話。但人是會變的,事關(guān)全家安危,他還是打算按照李勣留下的計策,推動兒子坐上太子之位。 正琢磨著怎么開口,武媚又道:“承嗣,你覺得誰做太子比較合適?” 武承嗣心念電轉(zhuǎn),武媚此刻如此好說話,他也沒必要再兜圈子,直言道:“姑母,您覺得宗謙怎么樣?” 武媚一愣,旋即吃驚道:“你是說太平肚里的孩子?” 武承嗣點了點頭。 武媚凝思不語,目光不住閃動,過了好一會,她露出一絲微笑,道:“承嗣,虧你想的出來,這孩子有一半李氏血統(tǒng),那些大臣們就不會那么抗拒了。” 武承嗣見她如此說,心中大喜,知道這事穩(wěn)了。 武媚忽一皺眉,道:“倘若是個女孩怎么辦?”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,沒有說話,武媚斜眼橫了他一眼,哼道:“既然這主意是你提出的,你就多辛苦辛苦,一定要給朕抱來一名外甥!” 兩日后,太平公主誕下一子。 武媚立刻返回洛陽,接受四海請愿,改國號為周,登基為皇帝,立武承嗣之子武宗謙為太子,李顯則被廢為廬陵王。 劉齊賢、狄仁杰、張柬之等大臣都覺得這好過武三思當(dāng)太子,仔細(xì)一想,甚至比武承嗣當(dāng)太子更合適,遂都不再反對。 公元683年,左驍衛(wèi)將軍郭元振和兵部尚書張柬之一起上奏,說吐蕃分裂嚴(yán)重,提議行離間之計,促使贊普殺死論欽陵。 武媚與武承嗣商議后,同意了此計。 張柬之立刻派人去吐蕃,散播謠言,說論欽陵與大唐暗中密謀,想在吐谷渾舊地立國。 贊普立刻調(diào)查,結(jié)果真查出一封唐朝寫給論欽陵的信,信中同意他立國,但要每年向大唐朝貢。 贊普大怒,趁論欽陵去西部視察軍情,和手下大臣以狩獵的名義,來到他的駐地阿秦地區(qū),殺死論欽陵親信兩千多人。 論欽陵回到駐地后憤怒不已,便要興兵討伐贊普。 但吐蕃是宗教之國,贊普是宗教首腦,他手下士兵更忠于贊普,不愿與贊普為敵。 論欽陵兵潰,自殺身亡。 武承嗣立刻點齊十萬大軍,和薛仁貴分兩路進(jìn)攻吐蕃,士兵們早已經(jīng)過高原訓(xùn)練,再憑借火炮攻堅之利,只用了兩年時間便攻下了吐蕃首都。 公元686年,吐蕃被周圍幾國群起而攻,一代強大的吐蕃王朝自此走向滅亡。 …… 大雨下的很急,路面盡是淤泥,一輛土黃色的馬車緩緩行事在路面上。 趕車的是名十五歲左右的少年人,長的眉清目秀,穿著身書童的打扮。 他年紀(jì)不大,馬車卻趕的極好,左手一拉、右手一擺,就能控制馬兒避過泥坑。 這是條官道,距離洛陽城不遠(yuǎn),路上行人很多,有的穿著蓑衣,有的頂著斗笠,還有冒雨前行的。 一般人在雨天中心情都會比較沉悶,趕車少年卻不同,就像只從籠子里放出來的鳥一樣,表情極為歡快,看見誰都會笑一笑。 就在這時,他發(fā)現(xiàn)前面的馬車忽然向旁邊一拐,打算繞路。 少年暗想:“莫非前面有水坑?”睜大眼睛,盯著前方路面。 等前面馬車?yán)@到路邊后,視線頓時清晰。 少年舒展的眉頭皺了皺,原來官道中央,竟跪著一道小小的身影。 身影背對著少年方向,看不清模樣,瞧蓬松的頭發(fā)和襤褸的衣服,似乎是個叫花子。 趕車少年拉了拉馬繩,馬車步子慢了下來,車內(nèi)立刻傳出一道聲音:“怎么啦?” 趕車少年道:“少爺,路中央有個人跪著,擋住了路。” 他本可以學(xué)前面馬車一樣繞過去,卻故意停下馬車,因為他知道自家少爺脾氣雖暴躁,心腸卻極好。 車帷掀開,一顆腦袋從車窗中伸出,那是名二十多歲的青年,臉頰圓圓,眉毛又粗又短。 他很快收回腦袋,說:“你去拿些錢給他,讓他別擋路了?!?/br> 趕車少年應(yīng)了一聲,取了把油紙傘,來到那道身影正面。 仔細(xì)一看,這人年紀(jì)似乎比他還小,臉色黑黝黝的,看不清男女。 當(dāng)瞧見那人眼睛時,趕車少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。 那是一雙柔和著麻木、絕望和冷漠的眼睛,少年從小生長在大富之家,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。 他想不出怎樣的經(jīng)歷,才能讓一個人的眼神變成這樣。 少年蹲下身子,有些畏縮的說道:“喂,你跪在這里擋住大家的路啦,趕緊起來吧,這里有些錢,你拿去買點吃的吧。” 那人一動不動,仿佛沒有聽到少年的話,一雙眼睛筆直的看著前方,也不知在瞧什么。 少年還是第一次出遠(yuǎn)門,潛意識里有些畏懼這孩子,不愿再留在這里,在他身前留下十枚銅錢后,快步回到馬車邊。 車中的青年沒有再出聲,少年便也沒開口了,架著馬車?yán)@過那孩子。 走了一陣后,他忍不住回頭看了那孩子一眼,發(fā)現(xiàn)他筆直的看了過來,嚇一大跳,忙將頭縮回。 繼續(xù)前行的路上,趕車少年忽然回想起一件事,剛才那孩子的姿勢很奇怪,雙手緊緊抱在胸口。 真是奇怪,現(xiàn)在剛到九月,天氣應(yīng)該沒那么冷呀。 少年一邊胡思亂想,一邊趕著車前行,就在這時,迎面來了一支龐大的馬隊。 馬上的人披甲執(zhí)銳,靴子和披風(fēng)是黑色,搭配一身暗紅色的軟甲,個個顯得英武不凡。 趕車少年見過這身盔甲,知道是千牛衛(wèi),急忙趕著馬車讓到路邊,車中青年也將腦袋伸出來看。 千牛衛(wèi)護(hù)送著幾輛馬車,也不知車中是什么尊貴人物,竟能讓皇家衛(wèi)率親自保護(hù)。 趕車少年好奇道:“少爺,您知道馬車中是誰嗎?” “我上哪知道?”青年翻著眼皮說,他眉毛本就短粗,向上一翻,頓時皺成一團(tuán)。 少年正要再說話,旁邊一名路人忽然道:“這車中的人應(yīng)該是伏念將軍一家,還有朝中狄仆射。” 少年嘻嘻一笑,這人口中的伏念將軍和狄仆射他都認(rèn)識,轉(zhuǎn)頭看了青年一眼,笑道:“少爺,咱們要不要上去打聲招呼?” 青年沒有理他,下了馬車,向那名路人問道:“他們這是去哪?” 路人打量了他一眼,道:“咱們大唐這兩年與突厥打仗的事你總知道吧?” 青年昂首道:“當(dāng)然知道,突厥大酋長阿史那德溫傅意圖叛亂,殺死了咱們唐使。朝廷派出薛大將軍和裴大將軍攻打突厥,兩個月前,裴大將軍生擒了溫傅,突厥諸部皆降!” 路人笑道:“公子說的一點不錯,咱們唐軍擊敗了突厥人,幾天前陛下降下旨意,封伏念將軍為突厥大酋長,讓他去做那些突厥人的首領(lǐng)?!?/br> 青年點點頭,又問:“那狄仆射呢,他也是去單于都護(hù)府嗎?” 路人點頭道:“因為原先的李都護(hù)沒能管好突厥人,引起他們造反,陛下一怒之下將他撤下,讓狄仆射去做都護(hù)。” 就在這時,另一名路人插嘴道:“你說錯了!” 先那名路人雙眼一瞪:“我哪里說錯了?” 后一名路人是名斗笠男子,他抱著手臂道:“朝廷又下了新的公告,由元尚書代替狄仆射,出任單于都護(hù)府大都護(hù)!” 先那路人吃驚道:“怎么會?不是都派了狄仆射嗎?干嘛又換成姓元的,他是干嘛的,難道比狄仆射還厲害?” 斗笠男子搖頭晃腦道:“這你就不知道了吧,狄仆射得罪了恒國公,那位公爺在陛下耳邊說了幾句話,陛下便改了主意。” 先那路人聽到恒國公之名,臉色微變,沒有再說話了。 青年心中也吃了一驚。 恒國公名叫張易之,他還有個弟弟叫張昌宗,兄弟兩人都是女皇的男寵,在洛陽的權(quán)勢比梁王武三思還大。 正當(dāng)青年凝思不語時,旁邊的趕車少年忽然道:“少爺,快瞧,千牛衛(wèi)隊停了?!?/br> 青年抬頭一看,發(fā)現(xiàn)馬隊果然停了下來。 他正覺奇怪,忽然想到了什么,向少年問:“小安,剛才那跪在路中間的人是不是沒聽勸,還跪在那?” 少年眼睛睜大,連連點頭。 青年沒有再多說,大步朝著來時方向奔去,少年急忙打著傘追上,替他遮雨。 兩人走了幾步,那青年褲子上立刻沾滿泥水。 奇怪的是少年褲子上卻干干凈凈,他腳步似乎沒有重量,抬起時,沒有一點泥土被帶起。 少頃,兩人來到那孩子跪著的地方,只見幾名軍官騎馬停在那孩子身前,大聲喝令他走開。 那孩子手上拿著什么東西,嗚嗚啊啊的叫著,聽不清在說什么。 兩人又靠近了些,頓時聽到一名軍官不耐煩的說:“你要申冤,就去找京兆府、大理寺,別在這擋路,我們是軍隊,不管申冤的事!” 青年聽到“申冤”兩個字,目光一亮。 又靠近了些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那孩子手上拿著一張缸口大的紙,上面寫著個大大的“冤”字。 在雨水沖刷下,墨跡已變得模糊,再過一會,只怕便認(rèn)不出是什么字了。 那孩子將腦袋貼在地上,雙手舉著那張紙,不住磕頭。 那幾名軍官面面相覷,其中一名將領(lǐng)哼道:“咱們都有皇命在身,沒功夫在這陪他瞎耽擱,要不直接將這花子拖到路邊完事!” 另一名將領(lǐng)道:“你不覺得奇怪嗎,這人就算有冤情,干嘛攔著我們?” “也許他以為狄仆射跟著咱們同行?!币幻莸膶㈩I(lǐng)猜測道。 他這話剛落,一道聲音跟著響起:“狄仆射怎么啦?” 眾將轉(zhuǎn)頭看去,只見一名穿著紫色官服的四十多歲男子負(fù)手走了過來,身后有兩名侍衛(wèi)一左一右給他撐著傘。 眾將齊齊下馬,拱手道:“元都護(hù)?!?/br> 這人正是替代狄仁杰上任單于都護(hù)的元萬春。 一名將領(lǐng)道:“元都護(hù),有名小孩攔住去路,手上拿著一張寫著“冤”字的紙,似有冤情?!?/br> 元都護(hù)斜了他一眼,道:“你是大理寺卿?” 那將領(lǐng)一驚,急忙告罪道:“下官不敢。” 元都護(hù)哼了一聲,道:“咱們身負(fù)皇命,腦子里應(yīng)該只想著怎么把差使辦好,替陛下分憂,申冤翻案是大理寺的事,與咱們有什么干系,趕緊上路!” 眾將齊齊應(yīng)了一聲,命軍士將那小孩扔到路邊,那孩子劇烈掙扎,卻怎掙得脫? 青年冷眼旁觀,心道:“這姓元的果然不是好鳥?!?/br> 依著他在長安的脾氣,必定會上去臭罵那姓元的幾句,但出門時母親千叮萬囑,不許他惹事,只能強壓住脾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