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9章 帶女皇回家(終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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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到太初宮宮門時,一隊人馬忽然從身后追來,領頭的正是侍中鄭瓊。 他大聲道:“武宗保,你膽大妄為,竟敢派人綁架本官,這是抓捕你的公文,跟我去刑部一趟吧!” 武宗保冷冷望著他,一言不發(fā)。 鄭瓊大聲道:“來人,將他拿下了!” 便在這時,又有一隊人馬從宮門內奔出。 帶頭之人比武宗保小上幾歲,氣質儒雅,乃是當朝太子武宗謙。 武宗保來洛陽后,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兄弟。 “太子殿下,武宗保犯下大罪,還請您不要阻礙本官執(zhí)行公務?!编嵀偛⒉晃窇痔?,面色陰沉的說。 武宗謙用復雜的目光看了武宗保一眼,嘆道:“四哥,我這回真服你了,你快進去吧,這里我?guī)湍銚踔?,小安,梅洛,你們就別進去了?!?/br> 小安張了張嘴,有些擔憂武宗保安危,但轉念一想,武宗謙是武宗保兄弟,不可能害他,便留了下來。 武宗保沒有多言,背著陸文嘉穿過宮門,背后隱隱傳來鄭瓊和武宗謙的爭論聲。 他不管不顧,默默前行,眼中的怒火越來越盛,仿佛要化作實質噴涌出來。 當他來到集仙殿時,被門外女官擋住了,眾女官都用異樣的目光望著武宗保。 她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背著尸體面圣,還是一具這么恐怖的尸體。 武宗保心中怒火再也忍耐不住,怒吼道:“陛下,武宗保求見!” 聲音剛落不久,殿內走出一人,正是張易之。 他瞧見武宗保背著一具尸體后,猛吃一驚,怒斥道:“武宗保,你好大膽子,竟帶具尸體來集仙殿,這殿中的仙氣都被你污穢了!” 武宗保怒罵道:“狗屁的仙氣,我只看到妖氣,你們倆個狗東西就是兩個妖魔小丑,這座皇宮早就被你們污穢了!” 張易之目瞪口呆,自從他受女皇恩寵之后,連梁王武三思都給他牽馬執(zhí)凳,何曾有人當面這樣罵過他。 武宗保一把推開他,便要硬闖進殿,張易之這才驚醒,怒吼道:“攔住他,快攔住他,將他抓起來!” 門口的千牛衛(wèi)將領一揮手,便要帶人上前,這時,只聽盔甲“啪啪”聲做響,遠處又來了一支千牛衛(wèi)。 帶頭之人是千牛衛(wèi)大將軍李多祚。 張易之急道:“李將軍,你來的正好,此人膽大妄為,你快將他拿下了?!?/br> 李多祚并不理會張易之,朝武宗保說道:“你快進去吧?!?/br> 武宗保點點頭,背著尸體進殿。 張易之急忙跟了進去,大呼小叫道:“陛下,不好了,武宗保和李多祚要造反啦?!?/br> 集仙殿內,武則天見武宗保似乎背著什么人入殿,從龍椅上猛的站起身,冷然道:“武宗保,你真要造反不成?” 武宗保將尸體放在地上,冷冷道:“陛下,你不妨先好好看一眼這具尸體是誰。” 武則天大怒,這么多年來,還是頭一次有人用這種態(tài)度和她說話。 “放肆!你之前誣告鄭瓊,朕都沒跟你算賬,你不要以為有你爹在,朕就不敢殺你!” 張昌宗大聲道:“武宗保,你竟敢對陛下不敬,來人,快來人!”然而喊了好幾嗓子,殿外卻沒有一個人進來。 武宗保厲聲道:“陛下!你看清了,這個人就是十幾天前向你舉報鄭瓊的陸文嘉,你看看他的臉,他真的是翻供后自殺的嗎?” 武則天微微一驚,終于低頭向那尸體看了一眼。 “你說他是那名舉報鄭瓊的鄭府管家?” 武則天看了一會,皺起眉頭,她本就沒有去記陸文嘉容貌,更何況陸文嘉此刻體無完膚,極難辨認。 武宗保咬牙道:“我剛把他從刑部停尸房帶出來,陸文嘉的證詞合情合理,他突然翻供,你就不覺得奇怪嗎?” 武則天默默望著尸體,淡淡道:“可他提供的證據一樣都沒找到。” 武宗保大聲道:“當然找不到了,因為有人提前銷毀了證據?!?/br> 武則天臉色微變,沒有說話。 武宗保咬牙道:“您應該已經想到是誰了吧?能夠銷毀證據的人,自然是當時殿中的人?!?/br> 張昌宗氣的跳腳,怒道:“武宗保,你……你不要血口噴人!” 張易之哀切道:“陛下,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這人污蔑我們兄弟嗎?” 武宗保冷哼道:“這就叫不打自招,我還沒說是你們呢,你們就自己跳出來了,陛下,只要您肯重新徹查此事,真相自會水落石出。” 武則天臉色變幻莫定,目光在三人身上游移了一圈,高聲道:“來人!” 一陣盔甲碰撞的聲音響起,李多祚帶著千牛衛(wèi)進來了。 武則天慢慢坐回龍椅,揮了揮手道:“將武宗保押入大牢!” 張家兄弟皆松了一口氣,面露喜色。 然而李多祚卻一動不動,仿佛沒聽到一樣。 武則天臉色大變,厲聲道:“李多祚,你沒聽到朕的命令嗎?” 便在這時,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集仙殿大門口傳來。 “姑母,您真要將宗保抓入大牢嗎?” 武宗保大吃一驚,轉頭看去,只見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慢慢走進大殿,正是他老爹武承嗣。 武則天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,臉上表情仿佛凝固,那雙保養(yǎng)的與年輕女子一樣的雙手,微微顫抖著。 張易之指著武承嗣,吃吃道:“你……你何時來洛陽的?” 武承嗣并不看他一眼,一雙發(fā)亮的眸子盯在武宗保身上。 武宗保眼眶有些發(fā)紅,扁著嘴道:“父王,您怎么來了。” 武承嗣淡淡道:“兒子都要將洛陽翻了個天,我這做老子的能不來嗎?好了,你先出去,讓我和你姑祖母說幾句話?!?/br> 武宗保答應一聲,盡管心中滿腹疑問,還是乖乖出去了。 “李將軍,將張氏兄弟也帶下去吧?!蔽涑兴美淅涞馈?/br> 李多祚拱手應是,命人拿住兩人,張易之凄然道:“陛下!” 武則天微微搖晃了一下,嘴唇似乎也在顫動,卻沒有說一句話,默默望著張氏兄弟被帶走。 地上的尸體也被千牛衛(wèi)帶走。 武宗保離開關上門之前,最后看了殿內一眼,只見自家父親慢慢走上寶座臺,扶著武則天坐下了。 出了集仙殿,太子武宗謙微笑著站在殿門之外,身后站著小安和梅洛。 兩人一見他出來,立刻跑到他身邊,關切道:“少爺,你沒事吧?” 武宗保擺了擺手,表示無礙,皺眉朝著武宗謙問:“五弟,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武宗謙微微笑道:“四哥,你那么聰明,難道還沒看明白嗎?” 武宗保沉吟不語,他已經看出自家父王正在逼宮,但對方是何時來的洛陽,又為何突然向皇帝發(fā)難,卻毫無頭緒。 沉默良久后,他隱隱有種被蒙在鼓里、排除在父親謀劃之外的感覺,臉上布上一層陰影。 “父王是不是一直在洛陽,借著我調查王進的案子吸引朝堂注意力,和你一起暗中籌謀政變?” 武宗謙愣了一下,搖頭失笑:“你想到哪里去了?是狄仆射寫信告訴父王你有危險,父王才匆匆忙忙從長安過來的?!?/br> 武宗保脫口道:“我有什么危險?” 武宗謙笑了笑,道:“四哥,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,你隨我來?!?/br> 武宗保跟著弟弟來到距離集仙殿不遠處的一間屋子外,門外站著一排侍衛(wèi),把守十分嚴密。 武宗謙讓小安和梅洛留在外面,只帶著武宗保進入屋子。 進屋后,只見屋內站著五名穿著紫袍的官員,其中有三人武宗保認識,分別是王勃、孟懷良和周興,另有兩人卻沒有見過。 五人齊齊朝武宗謙行了一禮,又都沖著武宗保微笑,武宗謙替他介紹了五人,另兩人分別是吏部侍郎姚崇和御史中丞駱賓王。 武宗保暗暗尋思:“這些人一定和李多祚一樣,跟著我父王一起政變。” 但一想到父親讓這么多人參與,卻把自己瞞在鼓里,心理便難受極了。 周興最善察顏觀色,見他表情抑郁,立刻猜到他想法,笑道:“四郎,你不要多想,你父王并非有意瞞著你,其實他之所以答應對付陛下,就是因為你的緣故。” 武宗保忙問:“周叔叔,這到底怎么回事?” 姚崇緩緩道:“四郎,你恐怕還不知道,你這次對付的并不是鄭瓊一人,而是朝中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?!?/br> 武宗保微微一驚,道:“陸文嘉死了后,我便猜到張氏兄弟也是他同謀,難道不止他們兩人嗎?” 王勃嘆道:“當然不止他們三個,這些年來,張氏兄弟憑借陛下恩寵,結黨營私,組成一個巨大的利益集團,我們這些年一直都在與他們抗爭,只可惜因陛下偏袒的緣故,一直無法收拾他們。” 武宗保表情微變:“你們早就知道王進的案子是鄭瓊誣陷的?” 武宗謙忙道:“四哥,我們一開始并不知道,直到你與鄭瓊互毆的事鬧大后,狄仆射才對這案子產生懷疑,調查后發(fā)現這案子涉及到整個張氏一黨?!?/br> 武宗保目光微閃,道:“我想起來了,難怪狄仆射當初讓我不要調查這案子。” 武宗謙道:“是啊,只可惜你當時沒聽,狄仆射只好將情況告訴了父王。” 周興悠悠道:“其實這些年來,狄仆射他們一直在勸周王殿下收拾張氏一黨,但殿下不愿與陛下直接起沖突,便沒有答應?!?/br> 武宗謙接口道:“三日前,父王悄悄帶領兩萬西討軍進入洛陽境內,他先入城找到狄仆射,問清情況后,便做好了兩手準備?!?/br> 武宗保問:“哪兩手?” “父王原本是讓狄仆射搜集張氏一黨罪證,然后讓他交給你,由你呈給陛下。他還是希望陛下得到證據后,能主動收拾張氏一黨?!?/br> 武宗保抓了抓頭,苦笑道:“這么說來,狄仆射派管家過來找我,就是要將證據給我了?” 武宗謙笑道:“可不是嗎?不過你不肯過來,后來父王得知你直接背著陸文嘉尸體去找陛下,覺得你這做法效果也一樣,便讓我們全力相助你?!?/br> 武宗保默默點頭。 他已經知道另一手準備是什么了,倘若皇帝依然不肯處置張氏兄弟,他老爹就會逼著皇帝處置。 頓了一下,他埋怨道:“父王既然三日前就入京了,為何不告訴我,還一直將計劃瞞著我?” 武宗謙笑了笑,道:“父王的想法誰能摸得透,反正你現在不是也知道了?” 這時,一名侍衛(wèi)從門外走了進來,拱手道:“殿下,狄仆射和張尚書已經控制了羽林衛(wèi)和金吾衛(wèi)?!?/br> 孟懷良立刻拱手道:“殿下,我們也該動手了?!?/br> 武宗謙表情凝重,道:“去吧,本宮在這里等著你們好消息。” 武宗保摸了摸鬢角,知道他們是要開始清洗張氏一黨了,說不定同時還會順帶清洗一些皇帝的心腹。 孟懷良幾人離去后,武宗保用復雜的眼神看了自家兄弟一眼,道:“老五,今日之事后,你就會登基當皇帝吧?” 武宗謙臉上既有些興奮,又有些畏懼,低聲道:“也許吧,這就要看陛下怎么選擇了?!?/br> 集仙殿中,武則天坐在龍椅上,武承嗣站在他身邊。 兩人都沒有說話,氣氛一時有些凝固。 不知過了多久,一陣幽風從門縫漏了進來,殿內有兩座青銅飛龍盤旋而成的燈座,上面的燭火晝夜不斷,在幽風之下微微閃爍著。 武承嗣望著武則天微微顫抖的身軀,忍不住一嘆。 自從武則天登基后,對他可謂極好,不僅經常去長安周王府小住,還對他的子女個個恩寵有加。 這也是他始終不愿對付武則天的原因。 但武則天畢竟年紀大了,對朝政也不像以前那么關心了,開始沉溺于享樂之中,導致張氏兄弟把持朝政,迫害忠良。 尤其在得知鄭瓊之案后,他實在無法再遷容,只能對武則天發(fā)難。 因為武則天的信任,他的權勢不僅沒有削弱,反而越來越強,他向武則天舉薦的大臣,武則天也全都加以重用。 再加上女皇年紀大了,對權勢的掌控力下降,張氏兄弟的所作所為,也讓大臣們對她心懷怨憤。 這都導致今天這場政變格外的順利。 他緩緩道:“姑母,侄兒絕不愿意造成今日之局面,只是那張氏兄弟的所作所為,實在令人發(fā)指?!?/br> 武則天緊繃著臉,一聲不吭。 武承嗣又道:“您有所不知,這次的案件,他們不僅僅是包庇鄭瓊,而且也涉案其中,那些被誘拐的女童中,有不少被送入他們府中?!?/br> 武則天臉色變了變,不過還是不說話。 想起張氏兄弟的所作所為,武承嗣心中也漸漸多了些怒火,沉聲道:“您身為皇帝,收幾個男寵侄兒沒有意見,但正是因為您的縱容,導致他們胡作非為,草菅人命!” 武則天震怒道:“就算他們犯下大罪,你可以像以前一樣調查清楚,將證據交給朕就是了,為何要背叛朕?” 武承嗣挑眉道:“宗保已經將陸文嘉尸體放在您面前,以您的精明,應該已經想明白是誰在騙您,可您依然偏袒張氏兄弟。” 武則天氣的發(fā)抖,道:“你那兒子太不像話,對朕說話沒大沒小,朕當時氣壞了,才下令將他關入大牢?!?/br> 頓了一下,她接著道:“而且朕并非完全不信他的話,其實朕已經對張易之、張昌宗起了疑心,但總要調查清楚,才能定罪吧!” 武承嗣嘆道:“姑母,宗保如果進了大牢,還能活著出來嗎?” 武則天愣了一會,幽幽一嘆道:“不錯,不錯,朕實在氣糊涂了。也罷,朕現在只想問你一句,你想怎么處置朕?” 武承嗣搖頭道:“侄兒從未想過要處置您,我這次來洛陽,只是想清除張氏一黨。” 武則天道:“僅此而已?” “僅此而已!” “你不會逼朕禪位給你兒子嗎?”武則天凝視著他。 武承嗣搖頭道:“不會?!鳖D了一下,他接著道:“但侄兒希望您主動放下皇位。” 武則天冷笑一聲:“朕就知道是這樣?!?/br> 武承嗣耐心道:“姑母,您好好想想,今日的政變已經發(fā)生,太子和其他大臣們已經在清洗張氏一黨?!?/br> 武則天臉色立變,她一直都有很高的政治敏銳度,自然明白武承嗣言外之意。 這些大臣們?yōu)榱朔乐顾磽洌厝粫⑺髦氐拇蟪家徊⑶逑?,到時就算她繼續(xù)坐在皇位上,也是孤家寡人一個。 這種情況武承嗣也無法阻止。 那些大臣畢竟也惜命,既然參與政變,就絕不會再給她機會,以免她將來報復。 換句話說,她繼續(xù)霸占著皇位,反而會有生命危險。 武則天肩膀一垮,一瞬間仿佛蒼老了許多,擺手道:“罷了,罷了,朕交出這皇位就是?!?/br> 武承嗣蹲下身子,懇切道:“姑母,隨侄兒回家吧。” 武則天一怔:“回家?” “是的,回周王府,侄兒已經讓人重新修葺了舊宅,那里是您出生長大的地方,以后就讓侄兒孝敬您吧?!?/br> “芷盈一直想向您討教駐顏的法子,宗秀第二個孩子也快生了。還有嵐霜,您不是一直喜歡聽她的曲子嗎!您已經做了那么多年皇帝,也該休息一下,盡享兒孫之福了!” 武則天低下頭,一瞬不瞬的與他對視著,直到確認他這句話發(fā)自真心后,臉色方緩和了一些。 她抬起頭,目光朝西,凝視著虛空,仿佛透過重重山水,又看到了周王府舊宅的厚重高墻。 她也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,眼眸中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水汽,微微點了點頭:“好,朕跟你回家?!?/br> (全書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