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絳看向楚卿。

    楚卿解釋道：“蘭若寺住持玄真大師醫(yī)術(shù)高超，尤擅解毒，王爺既然已經(jīng)到這了，不妨順便看看吧！”

    蕭絳身體不好，并非自小體弱，而是因?yàn)榧俨∮昧颂鄠眢w的藥，如今體內(nèi)余毒未清，才會(huì)時(shí)常身體不適。旁人不知曉情況，楚卿卻早猜到一二。

    早在三天前，楚卿便已經(jīng)來過一次蘭若寺。她提前約好玄真大師問診，今日才借著出游的名頭特意帶蕭絳過來。

    了悟引著楚卿二人一路來到后殿，叩了三下殿門，殿內(nèi)傳來回應(yīng)，了悟便推門請(qǐng)二人進(jìn)去。

    楚卿擔(dān)心蕭絳不愿意就診，直接拽著他的袖子走了進(jìn)去，卻沒料到甫一進(jìn)門，玄真大師便起身行禮：“貧僧見過王爺?！?/br>
    楚卿一瞬了然，看向蕭絳：“你來過蘭若寺？”

    蕭絳淡淡嗯了一聲，抽出被楚卿攥在手里的袖子，低聲道：“佛門凈地，不成體統(tǒng)?！?/br>
    雖然聲音很小，楚卿卻很明顯從蕭絳的語氣中聽出了笑意。

    看樣子已經(jīng)不生氣了。

    蕭絳和玄真大師寒暄幾句，進(jìn)入內(nèi)堂問診。先是把脈，又詢問了近況，開了兩張藥方后，玄真大師看向楚卿：“施主，貧僧需為王爺凈衣檢查，煩請(qǐng)您移步殿外。”

    楚卿愣了一下，看病還要脫衣服？

    見蕭絳沒有反駁的意思，楚卿只好默默退出去等。

    殿門關(guān)閉后，玄真大師收起銀針，慈聲道：“王爺體內(nèi)的毒已清理殆盡，無需再服藥。只是咳疾尚需修養(yǎng)，每日按時(shí)用藥，少吸煙塵即可?！庇诸D了頓，看向殿門上的影子，“那位姑娘是前些日子圣上欽封的祁王妃吧？”

    蕭絳道是，又問：“大師是如何與她相識(shí)的？”

    玄真道：“上月月底，這位姑娘陪她的母親來廟里上香，偶然見貧僧給一位病人診治咳疾，同貧僧聊了幾句。許是得知貧僧略懂醫(yī)術(shù)，才帶王爺來此，倒是有心?！?/br>
    上月月底，剛好是楚卿與蕭絳打賭一同出城的日子。

    蕭絳望向門口，目光被門上那道清瘦的身影勾住，遲遲挪不開視線。

    玄真又問：“王爺從前說覺得像楚欽大人的姑娘，也是她嗎？”

    蕭絳沉默片刻，沒答，反問道：“大師，這世上有能令逝者死而復(fù)生的招魂之法嗎？”

    玄真合掌，頷首道：“阿彌陀佛！生死有命，不可強(qiáng)求。王爺不如珍惜眼前人?！?/br>
    楚卿靠在門口等了半晌，身側(cè)的門忽然被推開，她側(cè)眸看向自門內(nèi)走出的蕭絳：“完事了？”

    蕭絳：“嗯，走吧！”

    楚卿回身向玄真大師告辭，又追上蕭絳，問道：“所以你的咳疾是怎么回事？好治嗎，玄真大師給你開藥沒，我看看方子?！?/br>
    蕭絳把藥方遞過來，楚卿仔細(xì)看了片刻，愣了一下：“你的咳疾是因?yàn)槲脒^煙塵？”

    蕭絳面色不動(dòng)：“嗯。”

    楚卿不由想起金慶宮的大火。

    蕭絳大步流星地往前走，他腿太長(zhǎng)，楚卿只能小跑著跟在他的身側(cè)。

    走到門口，蕭絳道：“上車，本王有事同你講?！?/br>
    登上馬車后，蕭絳先一步拿起馬繩趕馬，讓楚卿在一旁靜靜坐好。

    楚卿有些困惑地看著他，蕭絳眉頭微蹙，思量片刻，沉聲開口：“本王仔細(xì)思量過，你我二人的婚事雖為圣上御賜，但并非不能取消。蘭滄使臣離京后，本王會(huì)向圣上請(qǐng)命，請(qǐng)求他取消你我二人的婚約?！?/br>
    楚卿的心沉了一下，脫口而出：“為什么？”

    說完，楚卿又有些后悔。

    這樁婚事本就不是你情我愿，蕭絳想退婚也正常。而且楚卿一開始的打算也是解決高家的麻煩，就想辦法退婚。眼下蕭絳先開口，其實(shí)是好事。

    可是明明是好事，楚卿卻絲毫開心不起來。

    蕭絳忽而又問：“你與楚欽相熟，可知她是女子？”

    沒頭沒尾地一句話，楚卿懵了一下：“怎么問這個(gè)？”

    “看樣子是知道。”蕭絳垂下眼眸，“既然如此，本王也不再瞞你。上次你問本王是否去過中秋大火的金慶宮，本王去過，是去找人，找……楚欽。”

    楚卿的心跳不由加快：“那，你找到了嗎？”

    蕭絳的目光暗了下去：“找到了，但沒能帶她離開。”

    楚卿下意識(shí)攥緊了拳，想告訴他沒關(guān)系，沒有成功也沒關(guān)系，只要那日火海中與她相依的人是他，就足夠了。

    楚卿不敢開口，縮在衣袖下的手幾乎在抖。

    蕭絳的聲音卻一如既往地平靜：“坦白講，本王一直覺得你和她很像。但你終歸不是她。本王心有所屬，若娶你為妻，于你而言，不公平?！?/br>
    玄真大師告訴他要珍惜眼前人，可他心里放著別人，沒辦法珍惜眼前人。

    楚卿的心跳亂得如同雨打芭蕉，任憑馬車顛簸，車輪聲隆隆作響，她滿心滿耳都只聽得到那一句——“本王心有所屬”。

    是在說她嗎？

    楚卿鼓起勇氣抬眸：“你……喜歡楚大人？”

    蕭絳垂眸：“是?！?/br>
    短短一字，擲地有聲。

    楚卿再清楚不過，如蕭絳這般永遠(yuǎn)淡漠、永遠(yuǎn)克制、永遠(yuǎn)把喜怒哀樂藏在心底的人，要堅(jiān)定地承認(rèn)“喜歡”二字，是如何破天荒難見的事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瞬，楚卿有些慶幸山路顛簸，有隆隆車馬聲幫她掩蓋咚咚作響的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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