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，這位向來冷心冷情的大天使，卻沒有拆穿。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亭邊的欄桿，琥珀一樣的眼睛遙遙地望著海面。

    “該隱，上一次將你抓入亞里亞德海的牢獄，我很抱歉。你是潔的，是我弄錯(cuò)了，我向你道歉。”

    少年連忙搖頭：“沒有……我，我不潔的……我喝人血，身上還有很多魔氣，我，我不潔。您不要多想?！?/br>
    “該隱，我會(huì)調(diào)查清楚的。關(guān)于你變成吸血鬼的原因，還有你的哥哥死去的原因，這些，我都會(huì)調(diào)查清楚。但要等這一次的世界清洗結(jié)束?！?/br>
    少年茫然地點(diǎn)頭，又茫然地說了一聲“好”。而后一同轉(zhuǎn)身，與以諾并排站到了一起。

    兩人接下來的說話聲，伴著海浪的沖刷聲飄進(jìn)耳朵。

    “你上一次在亞里亞德海的牢獄里，為什么突然捧給我一塊奶酪？”

    “啊……因?yàn)槲抑耙娺^您的，那是幾百年前了……”

    聽起來，這兩人之間似乎還有別的故事。

    但路西菲爾已經(jīng)沒有什么興趣再聽下去。

    他對別人的八卦并不感興趣。

    而且……他也察覺到了一縷熟悉的氣息。

    一回頭。

    他果然看見，在距離自己不遠(yuǎn)的廊橋上，銀發(fā)的男人，正靜靜地站著。

    清冷俊儒的眸，遙遙地望著他，看起來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“路西?！?/br>
    良久之后，終于聽見男人叫他。

    天使眨眨眼。

    他回頭看看哨亭上并肩而立的兩人，又看看面前疼愛了他上萬年的神。

    我能等到一個(gè)道歉嗎？

    路西菲爾在心里默默地想。

    就像以諾對該隱的那樣……

    第67章 [殿下，干得漂亮！]

    “路西,隨吾回九重之巔去?！?/br>
    上帝見天使不說話，又叫了一聲。

    路西菲爾這才怔怔地抬頭。

    海浪唰啦啦地沖擊著海岸，發(fā)出的嗡鳴聲似乎比平時(shí)還要大。

    遠(yuǎn)處,有鳥獸的鳴叫,混雜著天使們熱鬧的交談。

    身后的哨塔外圍,還能聽見那些被關(guān)押的、不潔的生靈們,撕打的聲音。

    神的聲音,在這樣雜亂的背景下,卻是異常的清晰、空靈。

    “隨吾回九重之巔去?！?/br>
    昔日里，每次聽到神說起帶他回九重之巔，他都要開心地?fù)u動(dòng)著翅膀，撲進(jìn)神的懷里,迫不及待地點(diǎn)頭答應(yīng)。

    可是這一次,他卻動(dòng)搖了。

    因?yàn)樗獣裕哼@一聲“邀請”，并不是基于喜歡,也不是基于想念。

    這一刻,路西菲爾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。

    神依舊喜歡著他，可這喜歡里，卻沒有絲毫他以為的那種……以“愛與欲”為前提的喜歡。

    雅威臨走前，同他說過的那一句“心之所向，永遠(yuǎn)是你”，也仿佛變成了一個(gè)笑話。

    盡管那位少年神，說得那么認(rèn)真……

    “耶和華?！碧焓馆p聲開口。

    淺青色的眸子，交映著這藍(lán)藍(lán)的天、白白的云，以及白云之下……的無邊深海。

    “我為什么要隨你回去九重之巔？”他平靜地問。

    上帝卻只是抿抿嘴唇,沒再說話了。

    天使忽然笑了。

    他朝著對面的銀發(fā)身影，輕緩地俯了俯身,說：“您回去吧，近幾日不必再找我了。如果未有記錯(cuò)的話，我現(xiàn)在還在您的強(qiáng)制休假中。待休假期滿，自然會(huì)回天堂向您復(fù)命的?！?/br>
    “路西，吾強(qiáng)制你休假，是因?yàn)槟愕纳眢w需要休息。吾并沒有要強(qiáng)迫你如何的意思。”上帝低聲說。

    “既然沒有強(qiáng)迫，那就不要管這么多了吧。父神，我長大了，您放手吧……即便沒有雅威，我也終究是要同別人結(jié)合的。這方面，您總不能管我一輩子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您就當(dāng)我自己找了位丈夫，現(xiàn)在……喪夫了吧?！碧焓拐f著，微微垂了眼睫。清澈的眸子里，是一眼望盡的傷心：“我自己也……是這樣認(rèn)為的?！?/br>
    雅威已經(jīng)將光明本源分給他一半，讓他成為這世間第二位光明神。

    予他獨(dú)立的神格，予他一條退無可退時(shí)也可選擇的路，也無比寵溺地叫過他一聲“神后”……

    足夠了。

    路西菲爾心里想……這真的足夠了。

    他不能那么貪心。

    天使眨眨眼，回身望向漫無邊際的大海。

    長長的睫毛上，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層水汽。

    金色的霧氣驟然散到眼前。

    下一秒，神的面容便出現(xiàn)在了一步之遙的廊橋之上。

    “胡說！吾活的好好的！哪里喪夫！”神的聲音無比低沉，還帶著極力壓住的怒氣。

    路西菲爾不明白祂在生氣什么，掀了眼眸反問祂：“您是嗎？我若沒有喪夫，我丈夫去哪了？耶和華，你告訴我，我的丈夫去哪了！”

    天使說話時(shí)，語氣咄咄逼人，可眸子卻通紅的，再加上極力忍住的哭腔，聽進(jìn)耳朵里，只剩軟綿綿的控訴。

    上帝望著這雙紅通通的眼，憋在喉嚨里的話，一句也說不出。

    祂應(yīng)該回應(yīng)些什么呢？

    說“我是”……嗎？還是告訴他“你的丈夫在這里”，或者“我是你的丈夫”？

    說完之后呢？

    這種連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兌現(xiàn)的甜言，除了增加路西后續(xù)的痛苦，根本毫無意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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