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(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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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昏迷了整整四天,每日高熱不斷,羅青山將上京有名的大夫請了個遍,藥品補品流水樣的往棲竹院宋,宋凌還是日漸衰弱,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將軍府這位剛尋回來的小少爺要不行了的時候,宋凌醒了。 宋凌醒的時候屋外正熱鬧,他盯著天青色的幔子發(fā)了會兒呆,想著外頭梨花樹上每天叫的和點卯一樣的鳥怎么沒了聲息。宋娘子不管他,每日去石先生處靠的就是這些鳥鳴,去遲了先生要訓人的。 鳥鳴遲遲沒有響起,宋凌腦子也清醒了,他已經(jīng)離了梨花巷,在陌生的上京。 過了會兒他聽見腳步聲,有兩個人站在屋外說話。 其中一個聽聲音該是羅大人,大夫你說的是真的嗎? 另一個聲音略顯蒼老,嘆了口氣說道:大人節(jié)哀,令郎年歲太小,這病又來勢洶洶,今天再醒不過來,就危險了 羅大人聲音哽咽,大夫您再看看,他還這么小,這么小,要什么藥材您盡管說只要尋得到,我都找來。說完,深深作揖。 張郎中嚇了一跳,忙往旁邊走了兩步,伸出雙手扶起羅青山,大人可使不得,老朽盡力而為,盡力而為。 宋凌躺在床上聽外頭的人說話,他沒覺幾分感動,他對羅府帶著天然的惡感。 開頭最厭惡的是給予了他卑劣出生,又將他多年努力化作泡影的父親。 后頭,是那個一鞭子把他抽了個半死的羅錦年。 他用幼童的心思嘗試著去分析大人們的險惡用心,最后得出結(jié)論,羅大人是怕他死了連累他寶貝的兒子。 留在內(nèi)室的丫鬟盡職盡責的照看了宋凌四天,愣是沒發(fā)現(xiàn)宋凌已經(jīng)醒了,他醒了和睡著沒多大區(qū)別,都一點聲音也不發(fā)出,像具會呼吸的尸體。 直到餃子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對上,她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。 反應過來的第一件事,是蹲下仔細打量著宋凌,宋凌毫不懷疑她甚至想扒開自己眼皮子確認。半晌,丫鬟試探著喊了聲,小少爺?,嗯,宋凌從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含糊的音節(jié)當作回應。 丫鬟啊一聲,連忙跑出門去,嚎喪似的,老爺,小少爺他醒了! 羅青山也嗷一嗓子,連滾帶爬的進了屋,他端了個矮凳坐在宋凌床邊。這是他們父子第一次單獨相處,羅青山錯過了宋凌的出生,錯過了宋凌的牙牙學語,他和宋凌的第一次相處是他的大兒子差點弄丟宋凌小命之后,自然不知道他的小兒子已經(jīng)在梨花巷的土壤里長成了個慣會裝模作樣的小君子。 羅青山局促的問:凌兒,你還有哪不舒服嗎? 躺著和長輩說話是不合禮數(shù)的,宋凌想坐起來,身體卻面條一樣軟的厲害,被鞭子抽過的地方還火辣辣的疼,只好做罷,答道:大人,我已經(jīng)沒事了。 宋凌本就瘦弱,這一病更加清減,套在雪白的里衣里,像風吹就散的紙人,偏偏嘴角還有道刺目的鞭痕,鞭痕從鎖骨一直蔓延到被衣服遮掩的深處。 宋凌皮膚嫩,一點擦傷看起來都很嚴重,更別說這道鞭痕了,視覺上看幾乎將他整個人分成兩半。 羅青山眼角酸澀,凌兒,那混賬我已經(jīng)收拾了,現(xiàn)在正在祠堂跪著,等你身子好點我押他來給你謝罪,你放心以后這府里誰再敢欺負你,爹給你作主。 大人,不用了,我已經(jīng)沒事了。宋凌一面守著孝悌,一面在心里冷嗤,好人壞人都讓你們做了把人當傻子糊弄。 宋凌自詡是聰明人。 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,而他宋凌更是君子中的君子,有仇隔幾天他就得報了。 先不提宋凌那邊表面上的父慈子孝。 羅錦年帶著一身鞭痕跪在祠堂里,他爹向來慣著他,這次卻是下了狠手,羅錦年抽了宋凌一鞭子,他爹用十倍的力道抽了他三十鞭,羅錦年跪的筆直心里卻是不服氣的,不過是個雜種。 祠堂里密密麻麻的擺了好幾排牌位,羅錦年是這里的???,哪一排哪個位置放的是哪位先人的靈位他不用看都知道。 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,羅錦年回頭一看是她娘,他問:娘你怎么來了? 在他們家羅青山是慈父,田氏是嚴母,若是別家的孩子見母親進來,第一反應該是母親心疼了,來看他。 而羅錦年想的是,母親嫌父親下手不夠狠,要再抽他一頓。 田氏換了身素色的襦裙,從角落里拿了個蒲團跪在羅錦年身邊,任憑羅錦年怎么喊她也不說話。 母子倆無言的跪了幾個時辰,外頭天已經(jīng)黑透了。 田氏終于開口,許是在祠堂里她的聲音帶著幾分肅穆,錦年,你知道錯哪里了嗎? 羅錦年是個牛脾氣,梗著脖子道:我沒錯,那個小雜種不配待在我們家。 田氏側(cè)身一巴掌扇在羅錦年臉上,羅錦年側(cè)臉紅了一大片,腦子里嗡嗡直響。 我為什么教你習武,田氏問。 保家衛(wèi)國。 還有呢? 懲惡揚善,路見不平拔刀相助。 聽完兒子回答田氏正色道:羅錦年,保家衛(wèi)國,保的是什么,衛(wèi)的是什么? 羅錦年覺得他娘說話奇怪,咽下嘴里的血沫子,理所當然的答道:保護我們的家保護爹娘,守衛(wèi)大禮朝。 田氏斥道:羅錦年我只給你說一次,你記住了,以后再犯用不著你爹這不痛不癢的家法,我自己清理門戶。 保家衛(wèi)國,保的是天下黎民百姓,衛(wèi)的是弱小無助之人,那你做了什么,對弱小的人加諸武力! 羅錦年受到了沖擊,他的夫子從未和他說過這種話,只說他要效忠于君王,他喃喃反駁道:可是他是個私生子,他讓娘傷心。 田氏又甩了他一巴掌,兩邊臉紅的對稱了。 他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,讓我傷心的一直是你爹是你祖母,你覺得娘的氣度這般狹小,會和個心思多的小鬼計較? 田氏見兒子不再說話,知道他已經(jīng)懂了,她站起身,準備離祠堂。 爹讓娘不開心,祖母讓娘不開心,那娘為什么還要留在這里,娘你回家去吧,回外祖家去。 兒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,田氏動作一頓,半晌她用誰也聽不見的聲音回答道:因為娘被困在這里了,哪也去不了。 田氏尚在閨閣中時,有只很喜歡的百靈鳥,只那只鳥性子野,常常乘著仆人打開鳥籠喂食的空檔飛走,有一天仆人煩了,打開鳥籠剪斷了百靈鳥的翅膀,從此它再也沒飛起來過,它死在翅膀斷了的第二天。 夜里,羅錦年被放了出來,他踩著月色做賊似的溜進棲竹院,墊著腳尖避開睡在外間的丫鬟進了里屋。 他摸黑走到床邊,清了清嗓子,咳,睡了? 宋凌是睡不著的,遲來已久的思鄉(xiāng)在夜里不合時宜的冒出來,宋凌想著梨花巷馥郁芬芳的梨花,想著泥濘的黃土路,連長舌的婦人都在回憶里暈染出兩分可愛。 他聽見了說話聲,也知道來的是誰,他閉眼裝睡,不想搭理。 要是個識趣的,不論是真睡假睡不說話就擺明了不想理你,自己就該懂事的離開,偏羅錦年是個沒眼色的。 見床上沒動靜,他干脆坐在床沿邊上推了推裹在錦被里的一小團。 小雜小孩兒你起來我有話給你說。 宋凌被推倒了傷口,痛的小臉慘白,對這個罪魁禍首連表面的兄友弟恭都裝不住,什么事?他露出腦袋冷冷開口。 那啥,那天是我莽撞了,對不住了小孩兒。 你跪祠堂是用腦袋跪的嗎,跪了趟出來就換了個腦子,怎么能和小雜種道歉呢,宋凌諷刺道。 羅錦年瞪大雙眼,被說的面紅耳赤,他從未見過像宋凌這般嘴毒的小孩兒,總歸是自己做錯事在先,還害的他差點丟了命,嘴毒就嘴毒吧,小孩兒,對不起。 宋凌見著他就煩,只想快點把人打發(fā)走,知道了我要睡覺。 羅錦年慣會打蛇上棍,他眼睛一亮,說道:我已經(jīng)給你道歉了,過幾天爹讓我當著大家給你道歉你就裝病不去,懂了嗎? 羅錦年是鎮(zhèn)國將軍的獨子,十二年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,養(yǎng)成了他高高在上的性子,大少爺怎么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一個鄉(xiāng)下來的道歉呢,那別說面子了里子都沒了。 羅錦年有自己的小心思,他把宋凌當成剛進上京忐忑不安的鄉(xiāng)巴佬對待,覺得自己私下里道個歉,再說點好話這事就能翻篇兒,殊不知宋不長個子全長心眼。 行啊,宋凌答應的爽快。 羅錦年解決了一件大事心里高興,他興沖沖的問:小孩兒你叫啥啊? 羅錦年和宋凌的聯(lián)系只有那天毫不留情的一鞭子,其余的他對宋凌一概不知。 獨玉,叫我獨玉,宋凌的臉藏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。 獨玉,這個字誰給你取的還怪好聽,你怎么這么小就有字了?是你娘給你取得嗎?羅錦年連珠炮似的發(fā)問。 宋凌垂下眼簾,藏住眼底翻涌的情緒。 獨玉,你叫吧,詛咒我吧,讓我永遠記住你帶給我的恥辱。 第5章 家宴 落霞院里種了大片的杜鵑花,此時田氏正執(zhí)壺澆花。 紫蘇推開院門進來,額上帶著香汗步履匆匆,夫人奴打聽過了,老爺要在今日晚宴上讓大少爺給那宋凌道歉。 田氏手上動作一頓,紫蘇接著道:夫人你可得想想法子,老爺這是擺明了要借著大少爺給那宋凌做臉子,大少爺是金貴人怎能讓那野種作踐,老爺真是糊涂了! 紫蘇是田氏閨中時的丫鬟,后來她嫁與羅青山為妻,紫蘇也跟著陪嫁過來,對紫蘇來說這偌大個羅府,真正的主子只有田氏母子。 田氏不徐不疾的將整片杜鵑花澆完,將銀質(zhì)的漏壺遞給紫蘇,這才開口,隨他去。 紫蘇眼眶都憋紅了,她跺了跺腳,說道:夫人你不管大少爺了嗎,大少爺向來心高氣傲哪里受過這等委屈。 田氏安撫的拍了下紫蘇肩膀,他自找的,讓他吃些苦頭也不是壞事。 隨后她神色一厲,讓那宋凌從角門入府是你吩咐的? 紫蘇抱著漏壺咚的跪倒,是,是奴去說的,可是夫人你不知道這外頭是怎么傳的,都怪那小野種! 田氏在涼亭里坐下,語氣平靜像在說與自己不相干的事,是說田國公的女兒是個悍婦?還是說她是個可憐蟲,風光一輩子,丈夫卻在私下里養(yǎng)了個九歲大的私生子?又或者說她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,嫁給將軍快十五年只有一個兒子,還攔著將軍不讓他納妾,終是遭了報應? 紫蘇哽咽著,娘子,她們都是胡說八道的。 田氏聽著紫蘇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哭聲,突然想起了她以前的模樣。 紫蘇以前是是一等一的俊俏丫鬟,性子爽利,不少能干的莊頭管家都曾向她求過恩典想求了紫蘇去做正妻,誰料到紫蘇一口拒絕,只說要跟著小姐,小姐不要她了她就鉸了頭發(fā)做姑子去。 紫蘇就這樣跟著她進了羅府,做了一輩子的丫鬟,說到底是她害了紫蘇。 田氏嘆了口氣,你起來吧,地上跪著涼。 她曾給了羅青山兩次機會,一次是在邊江樓她想著若羅青山能將那孩子遠遠養(yǎng)在外頭,她也就當作沒發(fā)生過。第二次是在蟠壽院,她想著若是能將這孩子送走,她也能將就著過下去,但眼下。 你去給老夫人說一聲,說我不幸染了風寒,要修養(yǎng)段時日,今晚家宴就不去了,日后這管家的事,也都交給二弟妹吧。 羅老太君是個沒女兒緣的,連著生了五個兒子,三個都跟著老將軍一起留在了狄戎的戰(zhàn)場上,剩下老三背著少了一雙小腿的弟弟,從埋葬了父親兄弟的地獄里爬了回來。 這將軍府里別的不多,寡婦倒是不少,禮朝是不興寡婦再嫁的,因此這些年紀輕輕就喪夫的女人也都全數(shù)留在了將軍府里。 餃子領著宋凌往蟠壽院去,邊走邊替他簡單介紹府上的主子們。 府上總的有四個嬸嬸,三個都是寡婦,大嬸嬸只有個女兒個叫羅芊芊,早年的嫁給了羅大人的一個部下,很少回來。 二嬸嬸和四嬸嬸都無所出,五嬸嬸有個四歲大的女兒,喚作羅芊玉。 至于他那五叔,餃子卻諱莫如深并不多說只叮囑宋凌他那五叔脾氣古怪,少在人前露面,叫他日后見著了也當沒見著。 宋凌心里反駁,見著了長輩怎的還能當沒見著,同時對這個神秘的五叔產(chǎn)生了好奇。 更令宋凌吃驚的是,這偌大的將軍府孫字輩居然只有四人,還是算上名不正言不順的他。 他現(xiàn)在能理解,為何老太君這么輕易就接受了他,換成他家里人丁單薄子嗣不興,轉(zhuǎn)臉冒又出個這么優(yōu)秀的孫子,估計也是樂呵呵的。 到蟠壽院的時候,羅將軍正等在大門口,不住的張望著,見到宋凌他眼睛一亮,趕忙湊了上來伸手想抱起宋凌。 凌兒,爹帶你進去,今天和家里人吃飯,你不用害怕,有什么不習慣和爹說,爹 宋凌躲開羅將軍伸過來的雙手,恭敬行禮,羅大人。 羅將軍滿腔的熱切,被這聲羅大人喊的熄了火,一顆慈父心被三九寒冬的冷水澆了個通透,他訕訕收回手,凌兒快進來吧,夜里風大,你身子剛好別在外頭待久了。 宋凌跟著羅青山進了蟠壽院正屋,里頭擺了張圓桌,桌邊放了一圈玫瑰椅,幾位婦人正圍坐著打葉子牌,他祖母卻不見蹤影。 羅青山領著宋凌進屋,有道爽朗女聲響起,這就是凌兒?快過來給嬸嬸們看看。 宋凌和羅青山一起進來,屋里人卻像是只看見他一人。 宋凌朝說話的人看去,那是個年齡約莫在四十歲上下的婦人,穿著深色的大袖衫,頭發(fā)用根翡翠簪子盤起,高眉深目,面容舒朗。 宋凌回想著餃子給他講的各位嬸嬸特征,一下就確定了這是大嬸子羅季氏。 羅青山不知何時從宋凌前面繞到了他背后,他推了下宋凌后背,壓低音量說:凌兒你去吧,你嬸子們?nèi)硕己芎脛e害怕,爹先找個地方自己坐著。 說完就佝僂著背,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,宋凌覺得奇怪,羅大人像是很怕這一屋子的女人。 宋凌搖了搖腦袋把這個荒謬的想法從腦子里倒了出去,這些女人都是指著羅大人過日子,就算是怕,也該是她們怕羅大人才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