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所以你跟那個何小姐在一起，都在想那種事情嗎？」

    「也……也沒有啦?！拱⒔苄奶摰貏e開眼。

    「那你怎么會覺得我提議這種事是在想對你不軌?！刮矣悬c傷腦筋地抓抓后腦。「以你對我的認識，我是那種人嗎？」

    「你的確不是這種人沒錯?！拱⒔芎敛华q豫地答道：「從沒看你帶女孩子回宿舍，問你戀愛相關(guān)的話題你總是興趣缺缺。有時候我甚至在懷疑你是不是喜歡男生，不然怎么都對女生沒感覺。而且還對我這么好，是不是對我有非分之想?！?/br>
    好吧，看來這誤會不是阿杰一時的腦洞，他很早就在懷疑我了。

    「你好好想想，阿杰?！刮矣秒p手手指指著自己的太陽xue。「如果我真的是同性戀，你現(xiàn)在跟我住在一起會出事嗎？如果我不是同性戀，那不就表示我以前對你也沒甚么特殊想法，現(xiàn)在也不會有嗎？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阿杰瞇起眼看著我，顯然不太相信我的說法。

    我嘆了口氣，看來不能繼續(xù)在這個話題糾纏下去，得換個方向。

    「我并不是要阻止你搬家，只是希望你晚一點搬家?！刮夷椭宰永^續(xù)解釋：「楊醫(yī)師說你就算出院了，還需要五六年的追蹤觀察才能放心。我知道你搬家是為了遠離那些曾經(jīng)認識你的人，那肯定要搬到更遠的地方，回診會更麻煩吧？」

    「所以，你真的沒別的想法？」

    「沒有，以前沒有，現(xiàn)在也沒有，以后也不會有?！?/br>
    「……說真的如果是你的話，我相信。」阿杰把雙手交叉在他貧乏的胸前。「不說我住院后，就算是以前你都對我很不錯，所以我住院后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你。你對我的好，我都記得?！?/br>
    「那么……」

    「但這樣下去是不行的?！拱⒔艽驍辔业脑??！肝乙呀?jīng)發(fā)現(xiàn)我太依賴你了，如果哪天你不在了我該怎么辦？」

    「所以說我并沒有要阻止你……」

    「我知道，但對我來說現(xiàn)在是最好的時機了?！箍粗乙荒槻唤?，阿杰嘆了口氣，又說：「其實你畢業(yè)開始工作后我就一直想搬走了，要不是因為這次住院，去年暑假我應該能畢業(yè)，到時就會搬出去?！?/br>
    我感到有點意外，原來打從一開始阿杰要搬出去真正的目的不單純是因為性轉(zhuǎn)病。就算他今天沒性轉(zhuǎn)，他還是決定要搬走的。

    「老皮，我們是好朋友。好朋友就算分隔兩地了還是好朋友。但是不能一直在一起，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人生。我說過了吧？我的人生目標是結(jié)婚生子，建立美滿的家庭。就算我沒有得到性轉(zhuǎn)病，我也要考慮到自己的未來，還有你的未來?！?/br>
    「甚么意思？」

    「你把時間都花在關(guān)心我這個沒有親人的人，那你還有時間關(guān)心自己真正的親人嗎？以后你可能也會娶妻生子，到時你還能像現(xiàn)在這樣關(guān)心我嗎？」

    我愣了一下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這些年來關(guān)心阿杰的時間真的比關(guān)心老家的人多很多。雖然爸媽跟meimei都沒說甚么，但我這樣做真得沒問題嗎？

    「這樣懂了嗎？我希望我們能好聚好散，畢竟天下無不散的宴席。幾年之后你我事業(yè)有成家庭美滿，到那時我們把酒言歡，笑談往事，不是很開心嗎？如果繼續(xù)在一起我們改變不了甚么，我只會……只會拖累你的吧？」

    「說拖累甚么的，沒那么嚴重吧？」

    「我跟你不一樣，你還有家人可以依靠，你的條件比我好太多了?！拱⒔艿穆曇袈犉饋碛悬c落寞。「我跟你不一樣，我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下去……」

    「說這甚么話，不是有我給你靠嗎？」

    「就說了不是這個問題，你跟我不是家人?！?/br>
    阿杰一直執(zhí)著在家人這個羈絆上，他很看重家人?；蛟S是因為這樣，他也希望我以家人為重。而不是把時間都花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但對我來說，問題一直都不是在這。

    「可是我們是朋友對吧？你有麻煩，我照顧你，沒毛病啊。如果你都不讓我?guī)?，那算甚么朋友?。俊?/br>
    「就說了，我的意思不是這個?！?/br>
    「我懂，你希望我更注重家人，而不是把心力都放在你身上一輩子。老實說我也不打算這樣照顧你一輩子，但現(xiàn)在不行。你現(xiàn)在不適合自己一個人生活，沒有我照顧的話，我真的很怕你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。」

    「我才不會這樣好嗎？」

    「幾年前你爸媽掛掉的時候，你整天就一副恨不得早點去死的臭臉。那時你因為重鬱還吃藥吃了好一陣子，你要我怎么對你有信心？所以今天要說服我同意你獨自搬出去是不可能的，我不相信你能好好照顧自己?！?/br>
    「媽的！你管真多欸！」看起來像女孩子的阿杰第一次大聲起來?！笧槭裁匆恢惫芪?，不要管就好了嗎？我……」

    偏高的聲音突然中止，最后只聽阿杰嘆了口氣，又說：

    「唉……老皮，你到底在想啥？為什么那么執(zhí)著于我？你對我真的沒其他想法？」

    「你媽的，又扯到這里?！刮胰滩蛔⊥虏鄣溃骸妇退阋乙矔倚夭看蟮?，你這身材勾不起我的慾望好嗎？」

    「哼！」鼓起嘴偏過臉，那個看起來像女孩子的男人不服氣地回應道：「還會長大的，還有成長潛力的！還有……」

    話講到一半，阿杰突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又被帶偏了。他怒瞪了我一眼表達自己的不滿，我無奈地聳聳肩，但也不打算讓步。

    最后阿杰還是妥協(xié)了，他無奈地垂下肩膀，說：

    「好啦服了你了，我就暫時不搬吧?！?/br>
    「太好了。」

    「但我要問你一個問題，拜託你認真回答。」

    「甚么問題？」

    「你那個時候為什么要救我？」那對紅色的眼睛直直看著我?！肝覀冊谀侵耙稽c也不熟吧？為什么你還是愿意救我？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我沉默了許久，因為這牽涉到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。但我總覺得如果不說的話，阿杰可能在術(shù)后就偷偷摸摸自己一個人走了。為了得到他的信任，我得說出來。

    琢磨一陣子，盡量精簡其中的字句后，我才說：

    「我小時候認識一個住在隔壁的叔叔，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，我也很喜歡跟他聊天，可是后來他卻自殺了?！?/br>
    「欸？」阿杰似乎想說點甚么，但被我伸手阻止了，我深吸口氣，把已經(jīng)想好的話一口氣講完。

    「他自殺那天還在自家門口跟我有說有笑，直到他進門以前，我都不知道那一天他其實已經(jīng)準備好要死了。但我感覺得出來，那天他其實有點怪怪的，像是甚么都不在乎了。我常常在想，如果那天我有開口多說點甚么留住他，是不是能改變甚么？」

    說出來的時候，心里突然輕松了點。其實我是知道的，那時決定照顧阿杰只是為了弭補兒時的遺憾而已。我看著阿杰那對鮮紅的眼睛，繼續(xù)道：

    「那件事變成我從小到大的心病，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，如果我遇到需要被救的人，千萬不要放開他。后來阿珠姨把你拜託給我，我一看就知道，你跟我小時候遇到的那個叔叔一樣，其實已經(jīng)甚么都不在乎了。只要發(fā)生點甚么，你大概就會去死?！?/br>
    說到這我就安靜了，就覺得好像不用再多說甚么，該說的都說了。在我眼前的阿杰別開了眼，他大概也沒想到我會照顧他是因為背后有個很沉重的故事。

    不知過了多久，我才聽到他的回應。

    「下禮拜別來找我，我要進手術(shù)房了?！?/br>
    「那下下週我再過來?！?/br>
    「術(shù)后恢復至少還要兩到叁週，甚至更久。你放心我不會跑的，到時會拜託楊醫(yī)師跟你聯(lián)絡?！?/br>
    「我知道了。」我站起身。「那就這樣吧，我等你?！?/br>
    「嗯。」那個看起來像女孩子的男孩子又說：「對了，下次來記得帶草莓甜甜圈給我，多帶幾個?！?/br>
    「不是說不想依賴我了嗎？」

    「我可是病人啊，病人最大?！?/br>
    「哼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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