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師，我有事要告訴你?！?/br>
    黎興淡定從容，摘下老花鏡，合上書，寬容道：“什么事？來，奶奶幫你解決，別著急?！?/br>
    十五分鐘后。

    “好你個笑笑！這么大的事，你都不問我們一聲，談了半年多了，現(xiàn)在才來報備！”

    黎興在被窩里把姜含笑摁住，氣不打一處來，使勁拍腰。姜含笑又吐舌頭又拼命閃躲，“哎呀老師，我錯了！現(xiàn)在不是告訴你了嗎…哎哎，別撓??！”

    鬧了半天，黎興才把火壓下去，冷臉正色道：“那你現(xiàn)在怎么突然想要告訴我了？別告訴我是你突然良心發(fā)現(xiàn)，我還不知道你？主意大著呢，沒有求我的事，怎么可能輕易告訴我?！?/br>
    姜含笑的心思被一語道破，頓時心虛起來，支吾半晌：“…那個，老師，你給他打個電話嘛。”

    在黎興瞪大眼睛，罵出“你還敢提？！”之前，姜含笑已經(jīng)眼巴巴看過來，“拜托嘛老師！我和他鬧矛盾了，他都沒找我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好想他?！狈凑矝]在江上清面前說，姜含笑索性直白到底，一磨再磨，“我想他嘛！這是正事，我需要情感上的安慰——老師，你忍心看我心里難受嗎？”

    黎興本來就又惱火又擔憂，此時更是冷臉以對：“我為什么要幫你？你自己給他打電話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。那樣他會慢慢厭煩我的。我不能認錯。只要我不承認是我錯了，他就不會說出來的?！?/br>
    姜含笑湊過來，抱住黎興的腰，慢慢道，“我不能，不能主動認錯?！?/br>
    姜含笑磨得不行，所以過了段時間，黎興還是只好投降，拿自己的手機號撥了個微信電話。

    而電話另一邊接起來的時候，卻只是助理的聲音，開了視頻，微笑著和黎興打招呼，說您好，我是江上清的助理，電話由我代為處理。您要和他談談？啊，當然沒問題，但他可能在工作，我替您看一看，好嗎？

    很流程化的見面方式，江上清在不在工作，助理不知道才怪，不過是找個借口進去問問他接不接電話而已，如果不接也能有個借口說辭。

    姜含笑之前拿的一直是江上清最私人的號碼，所以從來沒受過這種待遇，登時心酸委屈勁兒又翻涌上來，在一旁睜大眼睛，看著屏幕，沒再說話。

    電話被助理拿進去的時候，視頻里顯現(xiàn)出來的酒店房間里人有不少，看起來像在工作，一點吵吵雜雜的聲音。

    而江上清戴了副黑框眼鏡，顯得臉色越發(fā)的白而干凈，他正在桌邊，臺燈下，安靜用電腦，鼠標偶爾發(fā)出很輕的“咔噠”聲。

    “黎教授，很久沒過去拜訪您了，您最近還好嗎？”

    助理把手機遞過來的時候，江上清也敲下了最后一個字，關掉了電腦上的頁面，接過電話，很自然地微笑起來，講些輕松的寒暄話。

    他的頭發(fā)看起來沒做造型，額發(fā)垂著，顯出一種無辜的幼年感。黑框眼鏡，純素顏，客客氣氣的笑，整個人被籠在臺燈暖黃色的光暈里，可散發(fā)出的氣場卻不是那么回事。他是頂著中學生的臉，游刃有余地在進行成年人的社交任務，語氣很熟稔又關心，可實際關系呢？

    姜含笑記得，他和黎興根本不熟。

    “前段時間聽說塞林格教授腰傷到了，我去問了問，好像有種藥很適合。我寄給您，您看著用…”

    但他看起來太真摯，黎興并不覺出什么，笑呵呵寒暄半天，然后才直接放出來這句話：“噢，對了。含笑在我這里?！?/br>
    “平時上學也住在這里。你不用擔心?！?/br>
    只是半次呼吸的時間。

    江上清的表情微微一怔，神態(tài)變得很快——雖然那股焦急的情緒很快又消退下去，變?yōu)槲⑿?，但姜含笑看得清清楚楚?/br>
    他上身前傾過來，那張漂亮的臉離鏡頭更近了，看見秀氣精致的鼻尖，黑框眼鏡后優(yōu)美的鼻梁和眼型。這副漂亮的五官剛才還在若無其事地和師母關懷備至，不能說是毫無波動，但至少也是氣定神閑，而在此刻，他眼神中卻終于露出一點訝異，還有溫柔的真摯情緒來。

    “我之前不知道——”他輕輕地問，“笑笑，你在旁邊嗎？”

    “…”

    黎興眼神往姜含笑那邊飄，接收到幾乎貼在墻壁上的姜含笑的瘋狂比“不要”的手勢，就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，轉回頭，“她不在，不愿意過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們發(fā)生了什么？吵架了？”

    “是我不好，沒照顧到她的情緒。”

    助理遞過來采訪稿，江上清笑了笑，低頭拿筆劃掉幾項，額發(fā)柔軟地擋住一點點眼睛，沒有猶豫，輕聲回答黎興的問題。

    他講話始終有種溫柔的腔調，或許是來自于他未知的出生地的天然特征，不論對誰講話都帶有一種難言的柔和和耐心。但這種溫柔又和給姜含笑的并不一樣——似乎只有面對他聰明絕頂卻又直白如同稚子的女朋友的時候，他才會放下戒備，話說到最直白。

    而另一邊，姜含笑也沒想到他會這么快這樣回答。

    她有些心虛，低下頭，縮在一邊不說話。可惜黎興這個不知情的人卻沒有配合，自然而然相信了江上清的話，護犢之心立刻恢復：“上清，她雖然看著厲害，但其實就是個小姑娘而已，她年紀還那么小，被我們慣壞了，你多擔待?！?/br>
    江上清沒有意外。臺燈暖融融的光在他臉上流動，他架的那副黑色粗框眼鏡在他眉眼那一片區(qū)域有影子晃動，像是某種水鳥在雪原上疾速掠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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