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(35)
江木在他登基后不久就消失了,就像真的只是助他一臂之力而存在的,裴珂一直暗地里派人去尋,但什么都沒尋到,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找。 勤勤懇懇做一個皇帝,整日為江山社稷奔波。 一晃大半生就這樣過去。 直到某天,他身體不再挺,發(fā)布了詔書,裴珂閉上眼睛,恍惚間好像又回到多年前那個黑山上。 他睜眼,人正站在一條小道上,周圍非常黑。 前邊江木執(zhí)一盞燈站著。 裴珂,上路了。 原來他是這樣的身份。 故事七:渺若煙云 第48章 臨州城。 昏暗的天空下著大雨,上面烏云密布,瓢潑般砸在地上,江木持一把舊傘走在街上,左手提著一串包好的藥,不緊不慢走進一家小茶館。 今日天氣很惡劣,茶館里卻是人滿為患,人挨著人,聲音喧鬧而噪雜。 他剛走進去,幾個眼尖的見到他,立即七嘴八舌問好。 這不是江先生嗎? 江先生好。 江大夫好。 江大夫今日怎么來茶館了? 好久沒見江先生出門了。 那些人語氣都很和善,問候中帶著敬重與關切。 江木沖他們微微點下頭,道:張老板的藥忘了,現在正得空,我來送一下。 他口中的張老板就是小茶館的掌柜,對方聽到后馬上拍了下腦袋,神情很是懊惱地說:哎呀,瞧我這記性,現在是越來越不行,真是麻煩江大夫親自跑一趟了,江大夫快快快,請坐,請坐。 江木微微搖下頭,伸手把藥遞給他,剛想開口婉拒,坐在旁邊的一個客人伸手輕輕拉了他一把,接道:江先生別著急走啊,先坐會兒吧,今日天公不美,想來也沒什么病人等著,我們這里正好有新上來的點心,還熱乎著呢,江先生坐下嘗一嘗,哎,張老板趕緊給江先生泡一壺好茶,就先記到我賬上就行了。 給江大夫泡茶,怎么能要錢呢?張老板笑著說,一邊招呼江木坐下,一邊轉身去忙乎,你們可不知道江先生的藥好著呢,我這早年間的舊患,現在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。 怎么能不知道,江先生的醫(yī)術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。 是呀,是呀,我聽我二姑媽家說,我那弟弟就是江大夫治好的。 江大夫可是神醫(yī)呢。 茶館里的人一個接一句說著,認識江木的無一不在夸贊,不認識的也都好奇聽著,再看看江木,雖然這人面容看著清冷寡淡不太好接近,但給人的感覺還是很溫和的,而且他是那么得年輕,如此有本事,真是少年天才。 幾人吹噓了一會,話題漸漸又各自散開,張老板泡好茶端上來。 江木安安靜靜坐在那里,手端著茶杯輕輕抿了一口,聽著那些市井間層出不窮的奇聞異事。 就在這時,突然有一個人問:三天前的佛宗大典,你們聽說了沒有? 不是說冊立下任新宗主嗎?當然聽說了。 是啊,據說還真的選了那個玄覺。 真不知德寧大師到底是怎么想得? 誰知道呢,咱們臨州佛宗,原以為這新一輩里該是佛宗引領此代風潮,別的門派那些個毛頭小子哪里比得上,可現在來看怕是玄了。 這個話題顯然很引人興趣,茶館里一個接一個說著,江木在一旁聽著不語,但他不說話有人卻惦記著。 江大夫,此事您怎么看? 江木偏頭看了看他,道:我對佛宗并不了解。 言外之意也是無法回答,這話很快就有人接下。 江大夫才來臨州一個月,平日里都是治病,不知道這些也不算奇怪。 哎呀,確實是這樣,咱們今天說得太瑣碎,居然沒人跟江大夫解釋一下。 江先生想必都聽得云里霧里的。 那些人平日里都愛聚堆閑聊,江木并不討厭這種場面,看他們熱心,也就順著話問:佛宗大典我聽說了,只是還不知里面的關系,各位對其頗有質疑,莫非那位名叫玄覺的師父有什么過失? 這倒沒有,有人立即接話,玄覺小師父品行端正,溫厚善良,是非常標準的佛宗弟子,而且他的父母都是二十年前抗擊魔教而犧牲的英豪,出身也非常正直。 江木道:那為何 唉,其實說來說去,還不是因為能力問題。 是的,就是能力問題。 其實如果沒有那回的考核比賽,佛宗冊立就冊立了,大家都是外人,江湖上也不會流傳什么閑話。 誰說不是呢?言而無信,不如不說。 那些人一句接一句談論著。 江木繼續(xù)問:是什么考核比賽? 有人解釋道:佛宗選拔未來宗主的考核,江大夫有所不知,佛宗其實是大家,咱們臨州這里算是本家,其余外面還有分支,東西南北都有,那些弟子都來參加選拔,場面非常隆重。 佛宗的規(guī)矩一向都是明擺的,這幾百年來都不曾變過,那些選拔極其嚴格,包括的項目也是五花八門,光武藝的比拼,除了內力功法,十八般兵器都得較量一遍,還有論佛、講禪、打坐、最后甚至還包括琴棋書畫等等,這次的考核更嚴厲,足足考了五十八項。 江木道:所以最后是以所得的總成績定新宗主? 沒錯,歷來都是如此。 德寧大師就是上一任考核的第一名,以前也從來沒有出現過例外。 江木想了想那個玄覺,問:玄覺師父的成績不是第一。 有一人當即拍了大腿,十分生氣道:對,就是因為這樣,不是第一偏偏被冊立,這不是公然違反規(guī)矩,也德不配位嘛。 是啊,還不如不舉行什么考核呢,既然大師們心里有人選,直接內定不行?走個過場,我都替玄映師父心寒。 玄映?江木看著那人輕聲問道。 對方解釋說:就是考核得第一的那位,玄映小師父可是位神仙般的人物,而且五十八項,他每一項都是第一,總成績自然也是第一,當之無愧的最強者,這也是佛宗自成立以來都沒有過的事。 話說到這,有一個身著華服的人小聲說道:說來有件事情,你們可能還不知道,當日考核結束,所有人進大殿等候大師們公布新宗主的人選,在場的名次早就排出來了,大家也覺得玄映小師父是新宗主,沒想到德寧大師出來的時候直接越過了他,公布第二名的玄覺是新宗主。 這我們知道啊。 是啊,太氣人了。 當時大殿就沒人質疑嗎? 華服男人不急不緩道:當然有,可是大師們威嚴肅重,眾人都不敢直接質疑,只是小聲議論,最后還是玄映小師父提出來的。 什么,什么?他質疑了嗎?我還以為玄映小師父這樣的人物是不在意這些的。 你胡扯什么,到底是自己本事掙來的,上面不公,憑什么不在意? 哎,你別打岔,快,快說,他說了什么? 華服男人接著道:玄映說,為何? 啊,不愧是玄映小師父,問也問得有風采,要是我八成已經怒氣沖天了。 你當玄映是什么?怎么可能像俗人一樣歇斯底里? 好了,你們別說了,你接著說,那德寧大師說了什么? 華服男人看了看周圍,釣足了腔調說:德寧大師說,你,不合適。 就這樣? 沒了? 我的天,什么叫不合適?拿考核當玩笑? 唉,早就說了,既然有內定,那不如不要考核,這下真是讓天下人笑話。 玄映師父一定傷心極了。 這話倒是,華服男人仿佛陷入回憶道,那人面上沒什么,但離開大殿的背影看著格外孤寂。 聽說他在考核結束就閉關了,三日前的大典也沒去參加。 唉 一聲聲嘆息,似乎是感慨這世道,連佛宗這樣佛門清凈地都不能避免沾惹塵埃,天之驕子也遭遇蒙塵。 江木沒待太久,一盞茶喝完,便持傘離去了。 臨州城的雨繼續(xù)下,傘面咚咚作響,地上也是一層層水花,他沿著街道走,不一會就望見了自己那間小藥鋪,只是此時藥鋪前正站著一個打著黑傘的灰衣和尚。 對方身形高大、魁梧,一臉兇狠的面容看起來有幾分不好接近,他銳利的眼眸看著漫天雨花,不過很快眼神就對準了江木。 江施主? 嗯。 阿彌陀佛,貧僧廣道,乃佛宗臨州監(jiān)寺。 江木略微打量了他一下:廣道大師前來所為何事? 廣道朝他微微行禮:聽聞江施主醫(yī)術高明,我佛宗德寧大師想請施主來宗門一敘,不知江施主是否有空?! 德寧大師身體不適? 早年舊疾。 自他的醫(yī)術打響后,平日里確實有不少人前來診治,而他也對茶館里那個佛宗舊聞有些興趣,于是看了看廣道,說:既然是德寧大師誠心邀約,晚輩自當要前去,不如現在我隨廣道大師走一趟? 廣道的神情微微有些緩和,他沖江木輕輕搖搖頭,似乎還想擠出來一絲微笑,不過效果不是很好,江木感覺他已經盡可能釋放自己的善意了。 今日天色已晚,江施主不宜奔波,其實貧僧本應該早些拜訪,但因佛宗事務繁重,現在已是打擾,萬般不能再勞累施主。況且德寧大師也說此事不急,請江施主寬心,等閑來再去佛宗一敘便可。 廣道大師客氣了。 如此,貧僧便不打擾江施主休息了。 廣道沒再說什么,沖江木再一次行禮,接著人瞬間就消失在雨幕中,此番功力實在是深厚。 江木看著那遠去僅剩一點的背影,也沒說什么,推開藥鋪的門,收傘走了進去。 第49章 德寧大師今年七十歲高齡,常年隱于佛宗,除了前段時間新宗主的考核和冊立出現過,平常外人很少能拜見他,眼下對方能來邀約,江木覺得怕是舊疾狀況并不太好,而且對方應該也不想被外界所知。 第二日,他便只身前去佛宗。 * 晨光熹微,微風拂面帶一絲清晨獨屬的寒氣。 江木剛進佛宗就遇上了里面的領事,大概是被打點過,對方和善地為他指了路,又告知他今日來得太早,德寧大師還在坐禪不方便會客,請他先在佛宗轉轉。 德寧大師的住處一般僧人也不得踏入,那個領事亦是如此,所以為他指了一條僻靜小路,便只能面帶微笑送他離去。 江木走在這山間小道中,清晨還未散去的薄霧,將佛宗輕輕籠罩在茫茫山林之中,不遠處伴隨著一聲聲縹緲的鐘聲梵唱,人在此中仿佛置身于世外之地。 他要去的地方是這里最南的一處。 佛宗并不是隱世之地,他們算是敞開宗門迎接世人,每天都會有眾多的香客,王孫貴族,貧民百姓,什么樣的人都有,宗門看著輝煌又氣派。 但江木走得這條路上并未看到一個人。 反之周圍的景色透露著一股子荒涼感,一個又一個緊閉的禪房院落在層層樹影下說不出的凄涼,看著那門上斑駁的痕跡,怕是甚少有人前來。 江木走著走著,忽然覺得旁邊一處有什么不對勁,他偏頭仔細看了看,發(fā)現在最里面的一座禁閉著的院落,此時竟然半敞著大門。 里面有人? 院落的大門同樣也是滿面斑駁,江木順著那里往里面望了一眼,空蕩蕩的院落里眼下正站著一個和尚。 昨日臨州城下了雨,此時院落的地面上還有些潮濕,那人側對著他,身材挺拔修長卻有些消瘦,寬大的白色僧袍在微風中衣袂飄飄,給人一種很羸弱的感覺,那人靜靜佇立著目光不知道在看著什么。 江木輕輕推開門,盡管動作很小心,但門依舊發(fā)出一道略微刺耳的聲音。 那人緩緩轉身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。 這是一個怎樣的人物?江木微微有些怔然。 眼前這人一襲白色僧袍款式極為簡樸,但一塵不染又覺得頗為清雅細致。眉如墨畫,面若冠玉,肌膚賽雪竟比身上的白衣還要來得奪目。對方長身玉立,一雙瞳人剪秋水,溫柔中帶著疏離與周身清冷的氣質渾然一體,再仔細一看,又不由感嘆他神姿高徹,如瑤林瓊樹在薄霧中說不出的飄逸出塵,對上那視線仿佛天地間只剩下這人淡然的目光,清心寡欲得不似凡人。 兩人雙目對視了下,那人輕聲問道:你是? 說話的聲音也是清清冷冷的,不過話語間還是能感受到他的溫和。 江木微微頷首:在下江木,受德寧大師邀約前來,路過此地,無意冒犯,還請見諒。 受師父的邀約?對方似乎是有些驚訝,神情微微有些失神,片刻便恢復如初,他沖江木雙手合十略帶恭敬道,阿彌陀佛,貧僧玄映。 江木稍微打量了下他:你便是玄映? 玄映也不多問,眼眸微垂:正是貧僧。 還沒等江木繼續(xù)說什么,就在這時,一聲喝厲突然從不遠處傳來:你在這里干什么! 江木轉身看過去,一個怒氣沖沖的大和尚跑來。 你是何人?誰準你到這里來的。那位師兄面色嚴肅正說著,跑到院落門口恰巧看到了里面站著的人,表情瞬間啞然,緊接著便嘴角一咧興奮道,小師叔,你終于出關了! 江木看看他又看看院里的玄映,后者先是對他十分歉意地笑笑,接著與大和尚說:圓意,不可莽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