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(29)
怒氣一剎那化作了粘稠的雨水,淹沒他讓他喘不過氣。 為什么變成這樣,他不明白。 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溺在水里,聲音嘶啞,勉強保留這一絲理智質問他:你以前根本不是這樣。 以前的凌安總是順從地待在他身邊,一回家就能見到,偶爾發(fā)點脾氣,但很快就哄好了。他是他的繆斯、唯一的情人。 即便岳倫給他介紹了富豪女兒,他三兩次見過面都提不上興致,她與凌安哪里能比。 送醉酒的她去酒店,他被暗示了,做情人可以拿到更多,即便如此他也產(chǎn)生不了任何沖動,心不在焉地猜凌安現(xiàn)在還在玩手游嗎。 他從前不懂怎么做個合格情人,戀愛期間該如何正確交往,凌安口口聲聲說愛他,一輩子都不會分開的,然后一聲不吭撇下他走了。 凌安徑直挑破了他的幻想。 我從來都是這樣的,你忘了我是什么時候走的?春天快過去的時候,那天你不在,真好,我沒必要小心翼翼去跳窗啊。 又看了下表:就這樣吧,結婚的事情,你考慮好了再聯(lián)系我助理。你也別生氣了。 凌安不打算與嚴汝霏繼續(xù)辯駁陳年爛谷子的舊事,盡管對方看樣子是要發(fā)瘋了,一貫如此,九年前就這樣,瘋起來甚至能把他關在房間里。 天知道這人為什么生氣,他離開了,嚴汝霏也沒有任何損失,再找一個模特不就好了。 凌安熟悉接下來的流程,在那段時間里他已經(jīng)摸清了怎么應對。 走上前,擁抱,安撫,必要的時候接吻或者上床,這事兒就敷衍過去了。 不過這些是九年前的流程了。 凌安整個人被擁在懷里,抱得很緊,他甚至覺得被勒得疼,那張臉孔埋在他頸窩的地方,呼吸紊亂,他聽見嚴汝霏的心跳,撲通的聲音。 要說毫無感觸也不恰當,凌安有時候也為他沉默或者心神不寧,但那都是舊事了,現(xiàn)在再如何也僅此而已。 我走了,你留在這里?那就早點睡吧。 凌安抬手撫了撫他起伏的后背。 手背被捉住,嚴汝霏低頭,放緩了語氣,聲音卻有幾分不安的甜膩:你留下來陪我不行嗎,明天是周末,為什么非要過去住那套房子。 因為我覺得你應該冷靜點,霏霏。 凌安見他臉色難看卻試圖挽回,心道這人真是想不開,于是將他推開了半步,走到門邊,踏出去半步,聽到后面男人的跟上來的聲音。 他走在后面,不遠,又說:你是打算和維持正常的婚姻關系,還是讓陳蘭心死之前看到林氏上新聞頭版負面新聞那種?你選吧。 嚴汝霏的聲線清亮,低著嗓子說話,冷淡而輕快,一種強烈的矛盾感。 凌安停下腳步,回眸看向對方。 行,那就結婚吧他笑,你安排就好。 司機等在門口。凌安在車窗上見到兩人扭曲的映像,他記起一件事,回頭:明天陪我去醫(yī)院吧,陳蘭心想見你了。 嚴汝霏垂眸:我以為你有別的話想說。 晚安。 他拉開車門,正要彎腰進去,驟然被一股力道攥緊了手腕骨。 凌安頓時眉尖一緊:你想干什么? 不要和秦絲、徐夢兩人見面。 嚴汝霏微冷的指尖捏著他的手腕,視線聚焦在他雙眼,后者略微訝異地回頭看了他幾個瞬息。 我很久沒聽見這個名字了凌安奇道:秦絲我的生母。 嚴汝霏也是前天才知道,曾經(jīng)他送給凌安的風景畫,現(xiàn)在在秦絲手中。當初凌安說「母親生日」、「送禮物」也都是真的。 凌安從來沒解釋過這個誤會,甚至沒再提過,「沒有必要」。被戀人誤解卻不解釋,這根本不是正常情侶的情況。 其實從一開始重逢,他們之間就已經(jīng)存在危險訊號,他卻沒有注意到 我知道的大概情況,現(xiàn)在秦絲對你頗有怨言,近期她可能會去找你見面,沒必要見她惹麻煩。 凌安無所謂地點點頭:哦,徐夢呢? 他垂眸,低聲說:徐夢沒什么,是我不喜歡他,你可以不聽。 我最近都不會見他了。 說著,凌安觀察著嚴汝霏,這人似乎已經(jīng)冷靜了許多,現(xiàn)在正專心致志捏著他的手,垂著眼瞼,嘴唇微抿。 仿佛是很可憐的,被拋下了的委屈模樣。 明明嚴汝霏是自找的。 凌安暫時也不想與他鬧得太僵,陳蘭心還在,鬧大了實在麻煩,于是問:你要不要去我家? 我們剛有些不愉快,你不怕我做點什么嗎。嚴汝霏抬眸,眼神氤氳著復雜的情緒。 隨便你啊。他笑了,上車吧,司機等了好久。 嚴汝霏所說的做點什么,與平日里倒沒多少區(qū)別。 車子穩(wěn)當?shù)卦谏钜沟慕值佬旭傊舭迳?,將后車廂接吻的二人遮擋住?/br> 凌安鐘愛這些親昵行為。 細碎的吻,擁抱,耳鬢廝磨。 他被牽著手,十指緊扣,親密感忽然淡化了今晚的負面情緒。 這是他頻繁戀愛的原因之一,兩人在一起的時候,能暫時忘掉那些不快的事情。 嚴汝霏比那些人更優(yōu)秀的地方在于這張臉,只消不仔細看,就宛如在同一模子里刻出來的。 凌安靜靜闔上眼,靠在嚴汝霏肩上,也任他擁抱。 少頃,凌安睜開眼,與他說病情:她可能不太好了。保守治療,醫(yī)生說意義不大。然后對著凌安,指名道姓說明天要帶上嚴汝霏一起來,他心想這是何必。 嚴汝霏曾經(jīng)有過類似的經(jīng)歷。 當初他不懂如何排解情緒,現(xiàn)在也是。 凌安也聽見他嘆氣,心里泛起更濃稠的無力感。 讓你想起傷心事了?抱歉,我不知道和誰說這事,陳孟還不知道,陳蘭心打算瞞著他一段時間,那小子很情緒化,以后聽說了肯定要哭上幾年我得當他名義上的監(jiān)護人了,怎么忙得過來。 如果他不介意的話,我可以幫你照看他。 嚴汝霏對小孩毫無耐心,但凌安家里的勉強能忍。 也行。凌安仔細想了下,這安排以前聽起來不大實際,但婚后他們是一家人,陳孟被他照看也不錯。 到時候可以住在一起,凌安實在不放心陳孟一個未成年人在外面。 這么思忖著,兩人回到了市中心的公寓。 嚴汝霏已經(jīng)仿佛沒事人似的,若無其事解開自己的大衣,掛在架子上,自己到廚房倒了水,一杯遞給了他。 凌安抿了口,說起明早的安排。嚴汝霏看上去似乎在認真聽,眼神卻落在凌安手上,剛才牽手的時候發(fā)覺了,他也戴了戒指。 是先前放在儲藏室里,被嚴汝霏不屑一顧的那一款。 如此看來,想必他們之間還有挽回的余地否則,凌安何苦還戴著這枚戒指? 等他說完,嚴汝霏已經(jīng)有些走神,慢半拍應了聲,說:明天你還有別的安排嗎? 沒了。 戒指明天空運到這里,你要和我一起去,或者我讓助理去拿。 因為結婚時間倉促,請了知名設計師定制的婚戒終于在國外運過來。 至于先前被凌安失態(tài)扔掉的那一對,已經(jīng)被嚴汝霏收了放在家中。 你這么問我有別的選擇嗎?凌安失笑,別的就算了,結婚戒指總得我們合伙試一下吧。 其實還有婚禮策劃方案之類的瑣事,嚴汝霏都是自己選完了發(fā)給凌安看,也是知道他這陣子因為陳蘭心和林氏的事情忙不開身。 對待婚事他比對工作更細致嚴謹,凌安卻是相反,好幾次電話打過去詢問他婚禮某方面的意見,他都是說「我這里有事,你決定吧」。 嚴汝霏思忖的時刻,也在被凌安凝視。 凌安喜歡嚴汝霏垂眸時的角度,眼神專注,眉目深邃,這個距離稍遠,一眼看過去是對方褪去外衣的上身,只穿了件襯衣,袖子挽到手肘,露出緊實的手臂肌rou。 他自然而然回憶起當初十八歲青年時代的嚴汝霏,與現(xiàn)在相比的差異。 今日的矛盾如果放在以前,他根本走不出嚴家別墅的大門,某種意義上說,這個人也變了許多,抹去了所有青澀和露骨尖銳,變成更隱晦的刺。 可惜了 你還不睡? 嚴汝霏抬眸看了他一眼,背過身去取杯子放在水槽里。 今晚的事情是我不對凌安叫住了他,有些是氣話,你當我沒說過吧。 終于想起來對我道歉啊嚴汝霏伸手掐住凌安的下頜,目光晦暗,我知道,所以沒和你計較。 嘴唇被薄繭的指腹不輕不重地摩挲著,某種暗示,凌安第一次上床,經(jīng)歷的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各種習慣,包括現(xiàn)在這樣,另一只手摸著他的后頸往下。 他順從地任由他親吻,被推進臥室房間, 次日清晨,嚴汝霏起來做了早餐,順便把購置新房的事情辦了,查了地段和位置合適的幾個別墅區(qū),準備婚前訂下來兩套。 凌安喝了點東西就出門了,病懨懨地靠在嚴汝霏身上。 想到陳蘭心的情況,他就心情沉重。 嚴汝霏也能感覺到他的不安,捏緊了他的手。 兩人進了病房,坐在床邊的陳蘭心第一時間看向了嚴汝霏。 你們來了。她微笑。 陳蘭心一共沒說多少句話,都是凌安和嚴汝霏在匯報婚禮安排。 她一邊聽著一邊滿意地笑,大約只是想見一下這對新人,末了,她才說:希望你們結了婚,長長久久在一起,這是我最后一個愿望。 頓了下,她語氣平淡地問:你們不會在我死了之后就離婚吧。 這問題詭異到凌安一時沒接上話,嚴汝霏解了圍,對她許諾:我不和他在一起一輩子,還能和誰過? 從醫(yī)院出來,凌安看了腕表,說:我回公司一趟。 路上,他一言不發(fā)地在車里抽了根煙。 嚴汝霏體會過看著親人一點點死去的感受,知道他什么也做不了,故而也是坐在彌散的煙霧里,默不作聲陪在他身邊。 林氏的總部公司在市中心大廈。 凌安對他說:我去找寧琴拿份東西,你在車里等吧。 又撥了個電話給寧琴叫她準備材料,凌安走進大廳時,忽然聽見前方的叫嚷。一個女人站在不遠處,與前臺和保安爭論。 凌安認出來那是秦絲,只是掃了眼,就往左走去乘電梯。 原來你在這里秦絲卻認出他了,哭叫道,你不管你弟弟了嗎? 保安已經(jīng)攔住了她,但她的聲音卻依然尖銳:我知道你恨我,但你弟弟是無辜的 聽到這里,凌安才冷淡應道:我弟弟挺多的,你說的是哪個。 電梯門開了。 你不至于這么對他吧,至少要去見他一面,你們以前那么要好秦絲一把拽住他,慘笑道,你認了陳蘭心這個有錢干媽,就不管你弟弟了,他病了啊。你們林氏的員工就管這種人叫董事?哦,你還要結婚了,為了錢和EMT的外國人搞同性戀 說著她又撲上來,被保安擋開了,但指甲蹭到了凌安的臉。 嚴汝霏等了許久沒見著人回來,自己下車進了樓,瞥了眼頓時心里一頓。 他推開圍著的人群上前,凌安站在一邊,邊上圍著幾個員工,臉色難看極了。 其他人見到一個眼熟的冷著臉的高大男人出現(xiàn),都是一愣。 這個是之前電視上說的 對,就是凌董的未婚夫啊 他聽見其他人議論,全然無視了,徑直湊過去瞧凌安臉上的傷,一點血痕,其他地方?jīng)]事,他皺了眉:誰弄的? 秦絲已經(jīng)離開了。 凌安也一臉厭倦:到底誰生病了,她至于瘋成這樣? 程鄞需要換腎。她與他配不上,所以找上你。 秦絲在程鄞需要腎移植之后試圖聯(lián)系凌安,無果,最后找上了嚴汝霏。 他看不上秦絲,早年遺棄私生子不聞不問,現(xiàn)在出事就想起還有一個兒子了。 凌安聞言一怔:他在哪個醫(yī)院? 嚴汝霏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轉達給他,沒多說什么。凌安聽罷點了點頭,上樓去取文件。他走到車邊,鈴聲響了。 秦絲打來的電話,聲音尖銳:你和凌安說了嗎!別掛電話,你再告訴他,我知道陳蘭心一個秘密,讓他去醫(yī)院,否則我就要說出來 他不耐煩:安靜點。 那邊沉默了片刻,她說:抱歉,先前我去找凌安的朋友,沒人愿意見我,只有你謝了。我提醒你,不要以為陳蘭心是個好人,她在害你,不要和凌安結婚,你會后悔的。 38、第 38 章 秦絲第一次找上嚴汝霏那天,她相繼被凌安幾個要好的朋友都掛了電話,到他們公司也被攔住了。 她覺得這世道實在絕情,她是做了一次錯事,這與她兒子有何關系?為什么偏偏報應在他身上。 她知道凌安是個冷血動物,但依舊不死心,至少要說服對方去測配型,說不定 結果連面都見不到。 秦絲沒有凌安的私人聯(lián)系方式,程鄞臥病在床,也不愿意秦絲去找他。 程鄞不明白:你去求他給我一個腎嗎,他欠你的? 秦絲自然是病急亂投醫(yī),兩個直系親屬配不上,等不知道到猴年馬月。 她當然要先找親戚,程鄞的哥哥,血緣夠近了,配上的幾率總比別人高。 那段時間電視上正熱烈報道千億聯(lián)姻的婚事,秦絲竟才發(fā)覺其中一個主角是凌安,她的第一個孩子,婚配對象是EMT集團的創(chuàng)始人之一,她見不著凌安本人,遂去找了嚴汝霏,以凌安生母的名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