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瞬的慌亂過后，湯儀心有余悸地縮在角落里，緩過神想，是自己過于緊張了。

    靜修室內(nèi)昏暗寧靜，兩人共處一室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。

    正考慮要說點什么，忽然，她聽到身后門鎖轉(zhuǎn)開的咔噠聲，這聲音不大不小，卻好像牽動了什么神經(jīng)，令人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
    湯儀抬起頭，望見教官站在門口，身邊跟著一位戴眼鏡的男老師。

    男老師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，像在辨認，接著點頭說：“是她。”

    教官喊道：“女生出來！”

    湯儀認出那男老師，心底微沉。

    兩人站在靜修室外的走廊上。

    男老師扶了扶眼鏡，看著眼前的學生，慢悠悠說：“老師來看看你，這幾天怎么樣了？”

    這是例行的談話，若學生的認錯態(tài)度良好，可以減輕懲罰，早點離開靜修室。

    她像背公式一樣機械道：“老師，我知道錯了?！?/br>
    這樣的話聽過太多了，男老師不以為然。

    “哪里錯了？”

    她舔了下干澀的嘴唇，說：“我……不應(yīng)該產(chǎn)生自殺的念頭，不應(yīng)該辜負老師和父母的期待，不應(yīng)該誤解同學的好意……”她是被同學舉報有自殺的念頭而受罰的。

    嘴上說著順從的話，她心里沒有一句是贊同的。

    聽聞有學生一離開這個學校就被查出患有嚴重的精神病。

    這里的一切都太無望。人沒有一絲一毫的精神寄托，不斷被打壓、重塑，變成沒有自我的行尸走rou。人到底為什么而活？如果不是為自己……

    男老師聽罷，道：“看來你確實對自己做了深刻的檢討?！彼罂纯磿r間，說：“兩點半前，交一份兩千字的檢討書給我。具體內(nèi)容想好，不要千篇一律，要真情實意?！?/br>
    她彎腰鞠躬，“謝謝老師?！?/br>
    男老師跟教官打了聲招呼，把湯儀領(lǐng)出靜修室，帶她去教學樓專門的檢討室寫檢討書。

    甫一踏出昏暗的走廊，便感受到陽光的熱度。

    明媚陽光把整個世界照得白晃晃的。

    跟在老師身后，她瞇起眼睛適應(yīng)了會，熟悉的景象映入眼簾。

    cao場上有幾名學生正被教官體罰。

    被架進小黑屋的學生與她擦肩而過，少年臉上前一刻的憤怒轉(zhuǎn)為驚恐。

    她抬眼望去，學校的教學樓是十多年前的陳舊設(shè)計，樓層很少，白色的建筑體，有幾處白漆剝落，露出下面一層的水泥。

    途徑學校的廣場，幾位老人正在鏟土栽種樹苗。

    學校里的綠化用以應(yīng)付上面領(lǐng)導的檢查，無美觀可言，教學樓、cao場周邊稀稀拉拉地栽有香樟、梧桐等樹，但大多都枯死了，聽聞校方為了節(jié)約成本，買的是廉價的樹苗，枯死率高。

    這里從外到內(nèi)，散發(fā)某種腐朽的氣息。

    檢討室里已坐著兩名學生，一人抱著頭，一人在奮筆疾書。

    湯儀被指定坐在一個離窗口較近的位置，她一拿到紙筆就開始寫。

    寫檢討期間，那名抱頭的男生突然騰地站起，沖到門口，沒過幾分鐘就被門外的兩名教官制住。

    這種事每天都在上演，她有點麻木了，沒分神，因為知道結(jié)果是什么。

    按要求寫完檢討后，她放下筆，把紙交給老師。

    男老師略略掃眼，說：“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謝謝老師?！?/br>
    男老師把檢討書對折，遞給她，“下午的班會上，你向同學說明一下自己的檢討?！?/br>
    輕薄的一張紙，仿佛有千鈞重。

    她接下，點點頭，重復那句話：“謝謝老師?！?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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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【這幾章改了】

    -完-

    第6章

    在青云學校，每一位受罰的學生都會經(jīng)歷當眾自我檢討的過程。

    這是一場精神上的考驗。

    湯儀曾見過有的犯錯學生聲淚俱下地朗讀，仿佛真心悔過，又仿佛承受不住、極度恐懼。那時她不明白，一個人的意志如此脆弱、不堪一擊嗎？

    為了減輕懲罰，獲得老師同學的諒解，往往表現(xiàn)得越痛苦、潸然淚下，就越讓大人們相信他有改過自新的決心。

    其實，這是一種服從的表現(xiàn)。

    初初，來此的學生內(nèi)心都帶著不屑、抗拒、叛逆的心理，哪怕在這度過了一個月，面對懲罰會有習慣性的逃避，做檢討時心底不以為然，但時間一久，漸漸地這些會成為習慣，像一個永不消失的烙印，時刻提醒著自己，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。

    可怕的是，每一個學生都正在經(jīng)歷或經(jīng)歷過這個過程。

    湯儀最害怕自己在這種環(huán)境中被同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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